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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娛賓

妾無良 古錦 4201 2024-01-31 01:14

  武梁畫好了妝,又低頭檢查自己的衣衫。

  内裡的大綠兜肚俗豔又緊身,顯線條得很。
外面罩層绯紗衣,雖然胳膊和腰肢都若隐若現的展示人前,但還真沒到露個溝啥的程度,不過脖子下一片白花花肌膚罷了。

  基本上,她是能接受的,這若都算暴露裝的話,那實在是有夠弱的。

  可她怎麼想不重要,男人們會怎麼想才重要。
武梁想了想伸手把脖後兜肚的系帶再綁緊些,讓兇口露肉少一些,越發顯得保守了。

  另外因為今兒個府裡喜慶嘛,所有樹上也好,欄杆上也好,哪兒哪兒都系着紅綢帶。
戲班進府時的行頭箱上,也都被系上了不少條。

  武梁順手抽了兩條來,一條圍脖間遮擋上面,一條系腰間遮擋那處的露肉。
這下嚴謹得很吧。

  然後再看這造型,呵,整個一馬欄溝張嬸子進城啊,不是一般的村啊。

  但幾位婆子在門口看她折騰也不管她,反正給她的衣服也還穿着,頭發也還是那樣式的,然後她們隻要把她送上台就算完成任務了。

  武梁就這樣上台舞去了。

  ――身後,兩隻顔互相看看。

  大武生對旦角美人兒道:“你去救場?
這樣好嗎?
”不怕人家羞窘難當嗎?

  旦角美人兒知道師兄的意思,可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她不會。

  他輕笑着,卻答非所問:“……真是有趣。

  她若看了他的水雲袖,可能隻會眨着大眼睛道:呃,你的袖子真的真好看……

  不知道他們雲德社,不知道他柳水雲。
對他們這些人既無看輕,也不羨豔。
明明就是個被逼着上台娛衆的小可憐,卻不哭不鬧,平和唠叨。
給人的感覺,象誰家的,嗯,小媳婦兒……

  柳水雲撫了撫自己已經層層疊放在臂上的長袖角,忽然有點兒想摸摸自己臉的沖動。
她對他衣袖的誇贊,對這袖棒的好奇,都遠遠大過了對他本人呢。

  是否換作别人穿着這身行頭,她也是同樣的反應?
她似乎并沒有認真看過他的臉?

  武生道:“是很有趣,别人都忙着扮美,她忙着扮醜,隻怕等下還得出醜。
”還敢來魯班門前耍大斧呢,找不自在呢這是。

  旦角點頭,卻又疑似跳戲地一字一頓道了一句:“醜、得、自、在。

  那武生竟然聽懂了似的,輕輕地點頭。

  ・・・

  武梁這樣的出場,不說造型了,就她那水袖舞的,光兩條胳膊甩啊甩的,腰都不帶扭一下的,那是舞嗎?
倒叫人擔心以她那甩袖的水平,會不會一不小心就讓兩條袖子糾結在一起,然後把自己絆一跤去。

  總之這樣的無貌無才,誰愛看?
這台子沒動靜了那麼久才又有個節目,大夥還以為有啥瞧頭呢,結果,這就一小醜啊,還不如滾走去讓人落個安靜才好啊。

  不過礙于今兒是人家府裡的喜慶日子,既然都過來磕頭祝壽了,那就都算孝子賢孫級别的,倒也沒有人挑頭鬧事兒罷了。

  武梁在上面賣力地現着,那幾個婆子懶懶散散站在台下,不時往席間一年輕公子處瞧上兩眼。

  那位年輕公子,便是二奶奶唐月盈的二哥,唐世子爺的二兒子唐端慎。

  唐端慎也正打量着台上的人,這是什麼?
看着讓人各種不入眼啊,這樣的人會讓妹夫不心?
看不出來啊。

  隻是那身上的打扮,和妹妹說的衣着顔色,發飾造型都一樣。
用眼光掃到台側,有婆子就沖他微微點頭。
嗯,暗号對上,就是她了。

  唐端慎再把目光移到台上,忍不住在心裡把妹妹埋怨了一頓。
怎麼不知道把人打扮得漂亮風情一些兒呢?
雖然讓她這個怪樣子出來也很能作賤她,但引不起爺們兒興緻,等下誰願意下手啊?

  不過也沒關系,就算這扮相不入眼,他也早有準備。

  唐端慎扭身,沖着旁邊桌上一紫衫公子笑道:“鄧五弟怎生不好好觀舞,倒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起來?

  旁邊這位被叫作鄧五弟的,名喚鄧紫宸,是鄧伯爺府的五公子。

  這位鄧紫宸十五六歲年紀,因為還沒有入仕,平日裡便無所事事的,人又素愛玩樂,時常和一幫人飛鷹鬥狗啥的沒個正經。

  因為他家三哥鄧隐宸和唐家老大唐端謹曾一處當差,頗為交好,所以他們兄弟和唐家兄弟也很熟識。

  這會兒正忍耐着那閑極無聊的勁兒呢,聞言便問道:“端慎兄,你不是說今兒府裡備的有玩藝兒麼,怎麼沒見個影的?

  前兒個他倒黴,和人鬥蛐蛐輸了,他新得的“大将軍”啊,竟沒鬥過别人那小瘦黑,真是氣人。

  更氣人的是因為他太自信了,又被身邊人起哄,于是押得有些大,如今荷包虧空也出去玩不成了,在家也被罵,還要操心銀子錢的來路……十分鬧心。
反正今兒個要來祝壽赴宴,幹脆早早過來看看有什麼樂子沒有。

  可他是來尋樂子的啊,台上那見鬼的舞蹈是在催眠嗎?
正不耐煩着呢,聽唐端慎問,便抱怨道。

  可不昨兒自己在西大街晃悠,就是和這位偶遇,被告知府裡今兒會有好節目。
他家妹妹在侯府裡主持中饋,所以說他有玩藝兒,那自然是不會錯的。

  可是高高興興來了,玩藝兒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這不堪入目的節目也算?
這實在敗興好不好。

  唐端慎聞言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用下巴示意着台上:“鄧五弟怎麼視而不見呢?
那上面不就是個玩藝兒?

  鄧紫宸撇嘴道::“長成那樣,誰會希罕這種玩藝兒?
還不如早些下去,還免得礙人眼睛。

  唐端慎聽了便搖着頭道:“鄧兄弟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女人呀,不管穿什麼戴什麼臉上抹什麼,洗洗刷刷後剝光了還不都一個樣?
你覺得上面那位是醜的?
這可是程二郎親自帶回來的,寵得不得了呢,偏你竟瞧不上。

  他和兩家都熟悉得很,知道這鄧家幾兄弟,貌似跟程家交好,其實跟程家卻很不對付。
雖然大家都天下太平般行事,沒有鬧出過什麼大的風波來,但個中那隐隐各種争風等龃龆,還是難以掩過他們這種明眼人的。

  唐端慎雖然不知道兩家是因為什麼,但想着自己這會兒把程二郎的寵妾擡出來,這位鄧家少爺少不得就會多想想吧?
他會不想使點兒壞,落落程二郎的面兒去?

  這鄧五郎少年心性,行事膽大又自以為是,他又安排人在旁邊激着助着,不過一個女人而已,這鄧五還拿不下來?

  說着又指着台上道:“你看她那扮相,象是真的出來娛樂大夥兒的嗎?
那是故意弄得難看來惡心人的。
若不是得程老二寵着,她一個歌姬賣唱的,自然老老實實往能讓爺們兒喜歡上扮,敢這麼整這夭蛾子出來?

  鄧紫宸聽了确有些起意,不由擡頭再仔細看了看台上。

  程老二的寵妾?
有意思。
親親的姻兄弟互相拆台?
有意思。

  既然他們自己都這樣内讧,那他摻一腳助助勢也有趣得很啊。

  ・・・

  台上,武梁還覺得形勢挺好的,看下面一片安靜詳和就知道了。
于是她覺得自己這不好不孬行中庸之道的決定是英明的。
多好,既應付過了差使,又沒有引起什麼人注意。

  能這般想也不怨她,主要沒人點化她呀。
所以她還以為她那幾下子,于水袖界也算個中不溜的水平了。
雖然比專業的差一大截,但比一大幫子不會跳的平頭百姓會好太多了吧?

  她哪裡知道,這個時代因為娛樂項目的貧乏,使得觀衆同志們的觀賞水平極高。
而歌藝從業人員,那都是要靠着一招鮮吃遍天的,所以真正會水袖舞的,敢這般登台獻藝的,那都是專業造詣到了一定程度的。

  比如,那位美人兒先生。

  武梁跳了一會兒,覺得時間也湊合了,便借着轉圈舞的功夫,扭到那伴舞的樂師那裡,示意他跳到曲尾去。

  正扭着,就聽見台下有人輕佻地道:“唉,台上那花姑娘快别跳了,下來陪爺喝酒是正經!

  正是那鄧紫宸。
他和唐端慎經過這樣那樣的一番口舌,已經定下賭約,唐端慎押以銀子,鄧紫宸押以荷包,扇墜兒,扳指等物,來賭他能不能一親芳澤以及能不能當衆撫摸……

  武梁愣了一下,心說這叫陪酒的,是這人自己發颠臨時起意呢,還是唐氏接下來的安排?

  去看那些婆子們,卻發現這些人都已開始撤了。

  ――她們一直注意着唐家舅爺那桌,看到那喊陪酒的公子,正是剛剛和唐家舅爺說了一會兒子話的人,便知道對方已經接手。
那她們的任務就正式完成了呀,于是幾個人便互相使着眼色,悄悄地退了。

  這時候走正合宜。
否則她們把人帶出來再眼看着受辱,到時候二爺若追究,可夠她們喝一壺的,得點子賞可得有命花啊。

  而現在就走人,便隻是奉命送人來表演的,她們聽命行事沒有什麼錯啊。
反正之後發生了什麼她們也不知道啊,那又如何怪到她們身上去呢?

  武梁心說既然婆子們都走人了,那就說明今日事畢,自己就也下台一鞠躬算了。
陪酒這種事兒,她就當沒聽到行吧?

  誰知那鄧紫宸一聲叫喚後沒聽到回話,也沒看到台上人有行動起來的意思,他便站起身來,掂着個大大的酒壇子越衆而出,三步兩步朝着戲台子就過來了。

  這種事兒嘛,在台子上做大家更看得清啊。
反正是玩程二的人嘛,這便宜他才不想偷偷的沾啊。

  而武梁,卻正想着自己是暫時退去後台好些呢,還是去追前面那些婆子們回内院好些。

  前者沒有認識的人,後者又動物兇猛,不知會如何對自己。
她倒一時有些無措。

  踯躅間鄧紫宸就提着酒壇已蹿到了台前。

  武梁一看,那戲台子也有小半人高,男子們要想蹿上來實在方便得很。
于是也顧不得猶豫了,她忙轉身就往幕後跑去。

  沒有結束語沒有結束動作,就象個不懂事的小孩沖上了活動的舞台,胡亂地玩耍幾下,然後又顫顫跑了的感覺。

  賓客們很驚訝,這鄧家小子可是伯爺府少爺啊,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小舞伎,敢這般給人沒臉?
喚之不去,人來你跑?
也太落人面兒了吧?

  有人大聲地哄笑着,把個鄧紫宸弄得面色發紅,青筋直冒。
奶奶個熊的,大爺要是放過你,就再不稱大爺!

  ……武梁才不管誰的心理活動呢。
有人逼近要于她不利,當然趕緊跑沒商量。

  于是她差點撞到一個人懷裡去。

  之後才聽到台上的曲調忽然激越地響起。

  那位美人兒師弟同學,一身牙白紗衣,旋風般舞出,驚鴻般掠過,錯開了莽撞的武同學,一路舞到台子中央去了。

  那剛剛放下酒壇,正手拍台面作勢欲起的鄧少爺,就頓在了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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