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陳曦而言,最初醒來時,他确實是想一走了之的。
前世的他寒窗苦讀十幾年,最終考上了名牌大學。
畢業後經過一番拼搏又成為了一家知名公司的大區經理,正打算大展宏圖時,卻莫名其妙的來到了北宋。
隻是睡了一覺而已,醒來時便已經身處千年前。
他心理的落差可想而知。
也正是在他最心灰意冷、最彷徨時,是那個叫蕭三娘的女人一直在陪着他,是那個叫陳格的男人在焦急地為他操勞着。
人心都是肉長的。
他忘不了蕭三娘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忘不了陳格一面為他擦着汗,一面低三下四地向大夫賠着笑臉,也忘不了那個傻哥哥握着他的手傻笑着說弟弟你趕快好起來,哥哥去給你抓魚吃,還忘不了眼角青腫的姐姐一邊哭一邊把自己首飾都拿了回來,讓爹娘去請最好的大夫。
大概那是姐姐僅剩的嫁妝了,至于其它的……怕是早被王進給搶走了!
若是沒有這些人的陪伴和安慰,他或許會瘋的吧?
那便這樣吧,反正自己孑然一人。
這幾個人感動到他了,便把他們當作自己真正的家人吧。
前世未盡的孝道就放在陳格夫婦身上了,前世他是獨生子女,如今有哥哥有姐姐,也挺好啊。
他背着姐姐,姐弟倆一路上說了很多的話。
于他而言,他還需要盡快熟悉這個世界。
所以他問了很多,最終發現這個叫大趙的朝代與自己熟悉的大宋很有些相似,現在是政和三年,這他是聽說過的,那個創出瘦金體的道君皇帝以及昏德公嘛,現在的皇帝正是趙佶。
不同的是多了很多從未聽過的名字,也少了很多如雷貫耳的大名。
比如千年第一偶像東坡先生啊,蘇洵倒是有的,不過好遊學的蘇洵年輕時便摔死了,沒有了老子自然也不會有兒子了。
再比如朱熹也是沒有的,這倒是讓這個時代的女人少了很多的束縛。
于陳若玲而言,這個遊手好閑的弟弟終于成人了,一言一行都頭頭是道,讓她感懷不已,連帶着身上的傷痛以及被夫君毆打的心痛都似輕了許多。
至于家裡的危機……弟弟大聲地告訴她,他說他能解決!
她從沒見過弟弟如此的堅毅以及信心滿滿,他就像個真正的男子漢,那便相信弟弟吧。
除了弟弟,她還能依靠誰呢?
爹爹總會老去的,哥哥是個傻子啊,能為她撐腰的,也就隻有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了。
就像之前,弟弟惡狠狠的問她:“你走不走?
信不信我一把火把王家給燒了?
”
其實聽到那句話的時候,她是很想大哭一場的!
姐弟兩人一路說着,一路想着各自的心事,終于,五裡路走完了。
新郎新娘已經拜過天地了,新娘子已經送進洞房了。
新郎正憨憨笑着。
家裡擺着宴席,每張凳子上都坐着人。
這是喜宴,本該是喜氣洋洋的,本該是推杯換盞、人聲鼎沸的。
可是家裡很安靜,每個人的神情很很奇怪。
有人面露不忍、有人面露同情、有人在幸災樂禍、還有人在冷笑莫名。
隻有陳大郎不時憨笑兩聲,招呼着衆人吃喝。
陳曦搬了張凳子,讓姐姐坐了上去,然後掃了一眼滿滿一廳堂的人。
老爹正默默看着他,臉色悲苦。
老娘也在默默看着他,神情凄惶。
王老漢搖着頭走了過來,在他耳旁輕聲說了幾句。
漸漸的,他笑了起來。
“娘啊,是之前為我治病和給哥哥成親借得錢麼?
欠了多少錢啊,都讓人家到咱家逼債來了?
”
蕭三娘嘴巴動了動,可話還沒說出來,眼淚倒是先流了下來。
都是鄉裡鄉親的,都還算得上沾親帶故的,可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竟然趁着大郎陳旭成親,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逼起債來了。
雖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借錢的時候不是說好的麼,待這一陣難關度過,哪怕是賣田賣宅也會還錢的,本錢和利息一分不少。
都答應的好好的呀,從前這些人家裡哪個有個難處,到陳家來伸手,也從來沒有不幫過。
一直都客客氣氣的,怎麼人心變得這麼快?
這不是落井下石麼?
今天可是大郎成親的日子,就算要債,也得等親事辦完,再讓我家想辦法還錢的啊。
這會兒哪裡能生出錢來?
這是打算讓我家喜事變喪事麼?
陳曦見母親如此,又掃了一眼默默不語的衆人,然後笑得更開心了,
他的父親陳格是兩代單傳,所以沒有親兄弟,但堂兄弟和一些遠房的兄弟親戚都還是有的。
于是陳曦将目光放在了一個面白無須、大約三十多歲的男子身上。
這人叫陳禾,是陳格的堂弟。
陳曦曾見過,一直叫其二叔來着。
他走到了陳禾面前,彎下了腰,笑眯眯的道:“二叔啊,您與我家可不僅是同族本家,我家的事您也當得了半個主的,怎麼我娘都被人逼哭了,也不見二叔來幫襯一把呢?
”
陳禾的目光有些躲閃。
吱唔着道:“這……欠債還錢,也是天經地義,你叫二叔又能如何?
”
陳曦故意一愣,然後意味深長的笑道:“二叔言之有理,那麼敢問我家借了二叔家多少錢呢?
”
陳禾哼了一聲,他身為陳格的兄弟,雖然今天的事做得不地道,讓他不好意思去面對本家哥哥。
但對這個侄兒的态度還是感到很不滿的。
陳曦見他的眼神有些不善,于是繼續問道:“二叔不說話,意思是我家不欠你家的錢喽?
”
陳禾不想跟他過多糾葛,畢竟他還是心虛的,但陳曦一直咄咄逼人的逼着他,如此下去怕是會更難堪了,于是他皺着眉頭咳了一聲。
“前些日子,為了給你這個遊手好閑的小畜生治病,你爹在我這裡拿了四十貫錢。
如今你叔家有急用,實在騰挪不開,不得不厚着臉皮來讨啊。
”
陳曦哦了一聲,緩慢眨着眼睛。
“可是我家現在還不出,依二叔之見,應該怎麼辦呢?
”
陳禾冷笑道:“你家雖然沒有多少餘财,不過大半也是敗在你的手上,你還有臉說得出這話?
再說了,你家不還是有幾十畝上好的水田呢麼?
這份家當可是比這在坐的哪一家都強吧?
沒錢的話把田拿出來抵不就是了?
”
陳曦直起了腰,轉身對着一臉驚恐無助的姐姐哈哈大笑。
“姐啊,你看被我說中了吧?
這稻子才種下去沒多久,就來逼田了呢!
這是打算把咱家往死路上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