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很沮喪。
随着時間的推移,他心底的挫敗感越來越濃。
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也許再堅持五秒,也許十秒,也許能更長一些,可都隻是苟延殘喘罷了。
他覺得這個叫張大的似乎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動彈不得。
那雙手像鐵鉗一般,鉗得他無法呼吸,他甚至覺得自己的眼珠都要爆出來了。
他已經做了很多了,離最終的成功隻差一步,從第一滴雨落下時他便開始計劃,其實他很早就已筋疲力盡,但仍舊一直堅持了這麼遠,堅持到了這裡。
他帶着她擺脫了很多人、帶着她走了很遠、帶着她過了橋,後來來到了破廟。
其實在雨地裡看到破廟然後一頭栽倒時,他就已經在盤算着這一刻。
他甚至把那塊倒下的門闆也納入了計劃。
他已經接近于成功,張大已經活不久了。
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張大竟然如此悍勇,能在如此重傷之下還能如此悍勇。
這種貼身肉搏沒有任何取巧之處,比得是誰更狠、誰得力氣更大。
他可以狠,但早就油盡燈枯的他沒有力氣去支撐他發狠。
這就要結束了麼?
與許清菡的告别真得一語成谶了麼?
他很不甘啊。
還有很多事沒有做,陳家那一群可憐人還等着他去解救。
許清菡還在屋外等着他繼續背着她逃亡,雖然結識她才幾個小時的時間,但讓她陷入了這種狀态是源自于他,讓她安全是他的責任。
還有這個世界,他還沒開始好好感受呢!
所以雖然很沮喪,雖然挫敗感很濃,但他的雙手依然在下意識的用力頂着張大。
聽天由命吧,看是他先窒息而亡,還是張大先支撐不住傷勢。
看起來是張大赢了,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模糊了。
雨仍在下着。
忽然間,已經很久未出現的閃電終于再一次出現了。
天地間有了一瞬間的明亮。
借着這片刻的光亮,他看到了張大猙獰扭曲的臉。
然後他聽到了啪的一聲,聲音很清脆,他形容不出來是什麼聲音。
轟……
一道炸雷在頭頂炸響。
張大那如同鐵鉗般的雙手竟然松開了,雖然仍舊掐在他的咽喉上,但已經沒有絲毫力道,他貪婪的呼吸着,安撫着快要爆炸的肺。
接下來,張大軟綿綿的倒在了他的身上。
這是……怎麼了?
緊接着又是一道閃電,他終于看清了。
穿着蓑衣的許清菡正披頭散發得站在後面,手裡舉着一根不知道從何而來的粗木棍。
她的動作似乎被定格了,臉色極其驚慌,漂亮的臉蛋甚至有一絲扭曲。
随着這一道閃電,她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木棍落到了地上,失魂落魄的她抱着頭撕心裂肺的尖銳哭喊了起來。
陳曦明白了,在自己即将暈厥的一刹那,是她救了他。
那一聲啪聲是木棍擊打在張大後腦上的聲音。
她殺了張大,自己也被吓着了。
他推開張大的屍體,掙紮着站了起來,然後将她摟在了懷裡。
許清菡仍在抱着頭尖叫着,陳曦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着她。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不怕,不怕,我在呢。
”
他很能理解許清菡的表現,無論從前的她多麼的暴戾,此時的她隻是一個弱女子,她親手殺了人。
雖然從前的她也經常揍人,但畢竟不是她親自動手,而且隻是打傷,不可能将人打死。
那一棍既然能将張大直接打死,顯然腦袋被打破了。
那道閃電顯然會讓她看到張大腦袋裡的那些紅的白的,這對她心理上的沖擊力是巨大的。
她今晚受到的驚吓太大了,此時又見到這一幕,不被吓傻了才怪呢。
他一直在她的耳邊輕聲安慰着,過了很久她的叫聲才漸漸輕了下來。
此時的她就像是一個受了傷的小兔子,瑟瑟發抖地倒在了他的懷裡。
他将她抱了起來,重新走到了廟裡。
又将火生了起來,不過用于燒火的東西不多了,所以他将神像拆了一些,放在了火堆上。
火越燒越旺,将廟裡照得通紅一片。
那條系着的狗在見到許清菡後終于安靜了下來,陳曦很想把這條狗宰了,若不是這條狗,怎麼可能會這麼艱難?
不過也就是想想罷了,在她面前可不敢殺她的狗,那劉二因為一隻貓被打了個半死,雖然此時她沒有還手之力,但這不是讓她更加記恨自己麼?
借着火光,他将廟裡的兩具屍體拖出了廟,與張大的屍體擺在一起。
然後他想了想,在這三人的身上搜查了一會。
戰利品是一些銅錢,最大的收獲是四個小銀踝子。
這對于想錢想瘋了的他可謂是一筆大财了,銀子可是很貴重的,他掂了掂,覺得這裡起碼能換到幾十貫錢了,家裡還差五十貫的虧錢,用這些錢來補上正合适。
然後将三具屍體拖到大樹下的雜草叢中,此時的雨仍在下着,過不了多久,張大留下的皿迹就會被沖散。
借着雨水将自己身上的皿漬洗幹淨後,他回到廟裡,将張二和張三兩人的皿迹也處理幹淨。
這才走向了許清菡。
許清菡仍舊失魂落魄的瑟瑟發抖着,看來這場驚吓能讓她終生難忘了。
此時的她是最脆弱、最彷徨無助的時候,不在這個時候給她留下關于自己的不可磨滅的印象,怎麼對得起他幾乎将命送了的付出?
所以他整理了一下後,擁着她睡到了門闆上。
兩人的蓑衣都已經脫了,雖然身上的衣裳仍然有些濕,不過靠着火堆很快就能烤幹。
他擁着她,雖然懷裡是一個能令人神魂颠倒的美人兒,可此時的他沒有任何不合時宜的非分之想。
沒有所謂的暧昧、旖旎。
有的隻是對懷中女子的痛恨,她為了救他而吓成這樣,豈能不痛惜?
劫後餘生的感覺真好啊,他如此感慨着。
可緊跟着他又感到有些不對勁。
她在他的懷裡居然一點都沒反抗,這可是很不合理的。
隻能說明了她根本就沒意識到此時的一切,她仍舊停留在那一刻的驚吓中。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若是被吓傻了,那可真是……
哎……此時的他也毫無辦法,隻能不停的拍着她的背,輕聲的安慰着她。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聲音越來越輕,直至不可聞。
火光仍在撲閃撲閃的,門闆上的兩個人不知何時都已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