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安不及與張信細說,提起内氣将聲音傳出:“衆将士,代王殁了。
願意走的可以走,願意留的與我一道将代王妃、世子護送到北平去,可好?
”
聲音如雷聲一樣在五千軍卒頭上響起,軍卒個個都是一臉駭然。
一則是被如此恐怖的聲音驚吓,二是則因為聽到代王殁了而惶恐。
而駭然很快變為茫然。
代王府的護衛甲士大多懼于朱桂的暴虐,雖然對朱桂不一定是發自肺腑的忠心,但畢竟跟随他多年,早以習慣自己是代王府甲士的身份。
再者,軍戶是世襲終身制,軍卒參伍就是一輩子,自己死了後兒子還要參伍,從來就沒想過會中途離開王府護衛。
此時聽得願走就走、願留則留的話,軍卒們一時都反應不過來;有些許人倒是想起來這應該叫做趁亂而散,但又不知道散了以後自己該何去何從。
就在軍卒短暫的茫然期間,頭頂上又響起一道炸雷般的聲音,卻是古醉在另一頭遠遠喝道:“到了北平後,大家都可以加入城管軍,我們一起吃熱面馍,一塊吃肉,可好?
”
話音一落,軍卒們立即醒過神來,有些相互私語,有些暗自思量。
幾個念頭的時間便想得明白,反正是參伍,到哪裡都一樣。
但在城管軍不一樣。
自昨夜開始,許多軍卒便見識了城管軍的勇猛,先前又被他們一陣談笑風生所震憾,景仰之心是滔滔的。
當然更重要的是,城管軍有馍有肉,當官的還總是沖在最前面,這些才具有極大的誘惑。
最後便是這幾個當官的可是真猛人啊,這兩嗓子可不是什麼人都吼得出來的。
跟着這樣的猛人,就算打不了勝仗,至少保命的機會也要大得多不是?
軍卒陣中陸續響起回應,很快便如傳染一般,數千人齊齊吼道:“好!
好!
”
第五安略感慚愧,因為自己的話沒有引起如此好的反響,但眼下卻是顧不得理會這番感受,當下縱馬馳向前端,将張信等人招呼一處。
城管軍幹部再次橫刀立馬。
悶雷般的馬蹄聲傳來,黑壓壓的騎兵越來越近。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先前軍卒們在恍惚中熱情高漲、鬥志昂揚,不想隻跑了片刻就莫名其妙地讓人給洩了,此時便有些再而衰的趨勢。
看着數量明顯比先前那撥更多的敵騎,軍卒們心中隐隐有些忐忑。
正在此時,他們卻看到奇怪的事又發生了。
勇猛的城管軍中有兩個人沖了出去,而其餘人則還在原地。
如此不統一,完全不符合軍卒心中城管軍的形象啊!
沖出去的是第五安和張信。
軍卒本就是普通人,且又站在後面,自然沒有第五安等人瞧得清楚。
原來他們瞧着越來越近的敵騎竟身着燕軍服飾,而張信更是一眼瞧出朱高煦的将旗。
作為城管軍的政委和軍團長,第五安、張信示意衆人稍安勿躁,自己迎了前去。
果然是朱高煦!
朱高煦背東面西,臉上挂滿了明媚的陽光,喝令軍騎停下,自己縱馬跑上前來,笑道:“第五兄弟,我以為你們已被關進了大同大獄,正想着救你們,不想你們自己逃了出來。
張信不敢與朱高煦戲言,趕緊行禮:“多謝郡王。
”
第五安則不知不覺在嘴角挂起了笑意,道:“那是煦兄不知道政委的含義,能把政委關進大獄的人可不多……”又意識到不妥,趕緊問道:“煦兄真是救我們而來?
”
朱高煦哈哈大笑,道:“先回蔚州,一邊喝酒吃肉,一邊細細說給你聽。
”
…………
原來,朱棣兩日前從真定凱旋。
原計劃隻是突襲鄚州、雄縣,不想意外在真定收獲了一個大勝,不僅繳獲大量糧草辎重,還俘敵數萬。
而且,這是與南軍的第一次交鋒,勝利的意義甚是重大。
朱棣很開心。
聽道衍說起城管軍之事,他滿臉笑容地肯定了這個方案,認為來自大同的威脅必須要除去。
但卻不相信第五安等數十人便能完成,便遣朱高煦率兩萬精騎西去,見機行事。
朱高煦帳下兩萬騎兵,多是蒙古降兵、泰甯鐵騎,軍風十分彪悍。
廣昌守将湯勝,本就敬仰朱棣其人,見朱高煦大軍前來,便直接開城投降。
朱高煦稍作整息,再度向西、直逼蔚州。
蔚州衛指揮使李遠率三萬人馬出城拒敵,不想指揮佥事李誠與廣昌湯勝一樣,十分欽佩朱棣、早有歸降之心,于是臨陣叛亂。
朱高煦自然抓住機會,不多時便将李遠三萬大軍擊潰。
李遠率萬餘騎兵倉皇逃往大同,朱高煦趁勝追擊。
路上與第五安等人相遇,李遠本以為是大同兵馬,便直奔而來。
但第五安身後軍卒亦是從大同倉皇而出,數千人都沒扛有一面旗,李遠直至對方開始沖鋒才知道不是大同兵馬,趕緊繞行而去。
如此如此。
第五安、朱高煦等人相互道出原委,一衆人笑得前伏後仰。
有的人說虛驚一場、萬幸萬幸,有的人則表示沒有殺敵、可惜可惜。
第五安擔心城管軍衆豪傑熱情漲起來後不能收拾,便轉移了話題,問道:“煦兄,接下來是否攻打大同?
”
朱高煦搖頭道:“回北平。
”見第五安等人甚是不解,于上臉上又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的神色,道:“大同軍卒追了十多裡便回城,說明他們并不想與北平為敵,現在南邊戰事才是關鍵,我們暫時就不主動與大同交惡。
”
衆人恍然。
張信試了幾次,終是說道:“殿下,代王府中這五千人馬,當該如何處理才好?
”
此言一出,城管軍數十雙眼睛齊齊看向朱高煦。
朱高煦抿嘴一笑,道:“自然是歸你們城管軍啊。
”
場間一靜。
雖然數十顆心都有一樣的期盼,并且早有一樣的心思,但聽到朱高煦就這樣說了出來,城管軍衆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第五安遲疑道:“卻不知燕王是何考慮,畢竟我們不是燕府護衛編制…….”
朱高煦笑道:“父王早已言明,你們雖不在軍制中,卻是助他清君側,所以一切待遇均與軍中相同。
再者,糧饷一事都是你小師弟督管,有什麼事直接找他便是。
”略略一頓,又道:“我會替你說說話。
”
第五安大喜,笑道:“煦兄,我總感覺你對我太好……”
朱高煦伸手打斷第五安,笑道:“我們兩個……是兄弟嘛。
可你也别用這種眼神看我啊,我并無龍陽之好。
”
衆人轟然而笑,又紛紛向朱高煦敬酒為謝。
待宴畢,一衆人趕緊向軍營而去。
軍營中的五千軍卒到底沒有吃上肉,甚至穿孔面餅都沒啃上,但天黑以後有熱水飧飯、有幹豉,這已然讓他們十分滿足。
畢竟自昨夜開始便沒進食,且又是一整天的奔襲,軍卒們覺得隻要能吃得飽飽的,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便是天大的幸事。
待第五安等人到了軍營,軍卒們已恢複了精神氣,也恢複了作為一名普通軍卒的平常心。
是以,當第五安宣布願留下來的都是城管軍後,軍卒雖然歡欣喜悅,但卻沒有誰提出明天是否真能吃上肉的疑問。
此番戰損嚴重,原代王中衛指揮使、同知、佥事等高級将官竟無一人生還,最高軍職便是幾名千戶。
軍卒編制就更為殘破,有的小旗尚有五、六人,有的小旗則隻有一、二人,甚至有的小旗已經全軍覆沒。
面對這個嚴峻的現實,第五安感覺頭大,隻有将城管軍軍紀、軍職劃分等等進行宣布,又對現職人員作了調整,小旗立馬成了班長、總旗成了排長、百戶成了連長,至于幾名千戶……直接升為團長。
而諸如一個班有幾名軍卒、幾個班為一個排、師長該管幾個旅長之類的細事,卻是來不及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