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暗記
天剛蒙蒙亮,公雞剛打過鳴,火堆餘燼還旺。
長孫澹被吵醒了,一切仿佛在這個時刻全部複蘇了。
張忠又往火堆裡填了幾根柴火,翻弄了幾下,不一會兒火苗又騰了起來。
張忠将燒水的罐子裝滿水挂了起來,長孫澹來到這個世界也有些年頭了,可還是不能适應沒有熱水的生活,前世當老師的時候,十分鐘休息時間一壺熱茶水會讓他暫時的忘掉一切的煩惱。
王鐵膽将昨晚剩餘不多的酒一口喝完,去河邊先将皮囊裝滿水,用手澆了幾捧水在臉上,連拍幾下,用袖子一抹便算是完成了洗臉這件事,洗完了臉就抱着那把刀坐在火堆邊打盹。
有些人早走了,打算早點趕到下一個驿站住店,露營是件愉快的事,可是趕了一天的路卻還要露營就會讓人很不愉快了。
所以像長孫澹這樣慢條斯理的處理個人衛生的人不多,甚至有個别臉都不洗就上路了,等走一段歇腳時再洗臉。
等長孫澹處理妥當,喧鬧的小鎮已經空無一人。
長孫澹和張忠一人一馬再加上背着刀的獨臂大漢就組成了一個奇怪的組合。
“王壯士不打算前去住店嗎?
”長孫澹随便一問。
“呵呵,跟着小郎君有肉吃,風餐露宿倒也算不了什麼!
”王鐵膽呵呵一笑。
這讓長孫澹很是郁悶,自從來到大唐,發現這裡的普通百姓真的是淳樸,不認識的人賒賬都是可以的,當然這得除過哪些職業政客。
王鐵膽讓他的世界觀崩塌了。
這些都沒有表現在臉上,幾年的磨練下來,已經知道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真實含義不是當一個面癱,而是在有必要的情況下,說鬼話時伴鬼相,以增加語言的可信度。
張忠接過了王鐵膽的行囊挂在馬背上,三人兩馬就上了路。
一路上王鐵膽神色凝重,仿佛在尋找什麼……
日頭已快當中,前面的大隊人馬早已不知所蹤,三人在王鐵膽的要求下在一塊大石旁邊歇了下來準備吃中飯,此時由于糧食産量的底下,大多數人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一日兩餐,趕路的人确是需要加一餐的。
三人就着涼白開吃起了幹糧,馬在喂了一些精料後被放開吃河邊的青草。
此時,山間的露水剛剛幹掉,太陽已經毒辣了起來。
王鐵膽有些不對勁,長孫澹心裡想着,卻沒有說出來。
“小郎君……”王鐵膽有些欲言又止。
“王壯士可有什麼事?
”長孫澹心裡隐隐有些不安。
“進山時,府軍進剿盜匪卻是無功而返,小郎君可知曉。
”
“我和張忠都看見了,還在山口小鎮上耽擱了一天。
你是說這匪徒打算再次動手?
這風頭上,他們的膽子也未免大了些吧。
”長孫澹開始盤算這件事的可能性。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看見路邊石頭上的刻痕了嗎?
我一路上已經發現了三個了,隊伍裡肯定混有他們的人,就是不知道他們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
“這……”長孫澹有些遲疑,不是懷疑這些話的真實性,而是考慮這件事情該如何收尾。
早上起來心裡就有些不安,直到此時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我之前曾參加過反隋義軍,說是義軍,沒有糧食的時候就成為了盜匪,當一隻有組織的盜匪造成的破壞力是驚人的,這隻盜匪我看非常像軍隊,那些商隊護衛是抵擋不了的。
”為了取得信任,王鐵膽将自己的老底都翻了出來。
“所以你今天就走的很晚?
”長孫澹沒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博大情懷,更沒有對應的能力,商人追逐利潤的本能讓他也勸說不住龐大的商隊停下來。
“那能不能确定他們動手的時間?
”
“這個隻能靠猜了,不會太準的。
據說褒谷地勢險阻,很可能就在那裡。
”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長孫澹盤算着得失,自己把實情說了,商隊也不一定信。
可是看着這麼龐大的商隊進入虎口而坐視不理心裡是很難接受的,關鍵是自己不知道準确的時間和地點,對于這些事情如果自己真的要阻止的話無異于螳臂當車。
螳臂當車的故事如果螳螂不知道車的龐大我們可以在嘲笑不自量力的同時稱贊一聲勇敢,如果知道了車的龐大還要去擋那隻能說明智商遠低于平均水平。
可單單憑借幾個暗記和王鐵膽的一面之詞就說一定會被劫,這樣的話長孫澹自己都不信。
這樣的念頭一直伴随到下午到達第二座驿站時才被長孫澹面前驅逐出腦子。
盡管長孫澹不知如何開口,可他還是決定見見商隊被推舉出來的領隊。
為了方便長孫澹并不打算用真名,而是化名孫澹。
統治階層隻要是有條件總是要讓自己和平名區别開來的,當然逃命的時候并不會記得這些繁文缛節。
長孫澹在腹诽的時候,已有小厮來通告說主人已休息了。
在這一刻,長孫澹很是有些失落也有些解脫,當别人在通向錯誤的路上大踏步前進的時候,旁觀者是帶有優越感的,一些悲天憫人的旁觀者還會用蚊子才能聽見的聲音大喊回頭,可别人依舊不停步,旁觀者就會說看吧看吧不聽勸的人總是要等到失敗了才知道自己錯了。
長孫澹此刻扮演的正是旁觀者的角色,盡管他隻能發出蚊子大的聲音。
長孫澹泱泱而回,作為統治階級的一員卻不具備統治階級的基本素質――見死不救甚至落井下石,可見長孫澹需要走的路還有很長。
由于來的很晚,今晚注定又得露營,長孫澹也沒有什麼心思去弄什麼花樣,晚餐随便應付了過去。
心裡卻一再考慮盜匪和商隊的事,如果自己散布消息弄得本就臨時拼湊的隊伍在人心惶惶一盤散沙,那後果就更嚴重了。
想了大半夜,終于是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日頭已經很高了,商隊早已出發,偌大的露營地遍地的灰燼。
長孫澹也不用再為難,也許自己需要學習的第一步就是漠視生命吧,在這個時代裡,什麼都缺,就是像草芥一般,這個時代殺頭牛也許要流放三千裡,但打殺一個下人也許隻用出幾貫錢就可以了。
封建時代的中國遠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美好,有的隻是我們心頭那點不舍得榮光。
那就這樣吧,長孫澹不再強求,但要自己陷入險境卻是不可,待明日先找一處小徑,找幾戶人家躲過這陣風頭再說吧。
這也許是這群盜匪最後的瘋狂了吧,畢竟這次過後,邊境無大事的大唐不可能容忍“天下未亂蜀先亂”的蜀中與關中的道路斷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