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元年夏季,多事之秋,天下八州的黃巾起義将天下攪得天翻地覆,漢軍使出渾身解術将颍川平定,南方仍舊有諸如南陽、宛城等地仍舊有大軍叛亂。
黃巾黨張氏三兄弟雄踞冀州與漢廷遙遙相望,益州巴郡,五鬥米師張修響應張角,同樣以道治軍叛亂。
幽州的烏丸人不斷有小股部隊與公孫瓒在帝國最東方頻頻激戰。
并州的南匈奴聚落蠢蠢欲動,使董卓麾下位高權重的牛輔忙的焦頭爛額。
涼州看似平靜的外表之下同樣醞釀着巨大的風暴。
好生熱鬧。
漢軍冀州大營,長水校尉部,關羽交還了校尉印信,一身别部司馬裝束立于帳中,為馬越彙報營中上下情況,座于上首的馬越皺着眉頭,屈指敲擊着幾案。
“主公為何愁眉緊鎖,夥食已經無法改善了,五營将士都是這般模樣……”
“啊。
”馬越猛然回神連忙擺手,揉了揉太陽穴對關羽抱歉的笑道:“雲長做的很好,别部司馬的委任狀已經下來了吧?
”
關羽點頭說道:“是,多謝主公推舉。
”
“大戰在即,斬将奪旗,再立功勳。
”馬越笑着鼓勵道:“待得勝還朝,我等再為雲長慶賀!
”
“今日大軍初至冀州,軍候嚴守麾下兵馬,各司其職,輪番值夜,防備黃巾偷營。
”
關羽等人退下後,馬越再度陷入了沉思,他在回憶白天入營時的一幕,其中幾人的表情與言語。
涉及人等有曹操,蹇碩,馬日磾,鮑鴻,曹破石等人。
行軍中長水營位于隊列後軍,因此入營時間較晚,當時在馬越身邊的衆人除了部下之外還有蹇碩等監軍,營門口則站着關羽曹操等先到冀州的先頭部隊将領與北線曹破石等人迎接大軍入營。
隔着老遠,騎在馬上的馬越便看到了營門口的衆人,曹操更是邁步走出營門想要來迎接他。
曹操與馬越私交甚密,這在洛陽不是個新鮮事,整個朝堂上無人不知。
馬越也從馬上跳下,迎着曹操走去,就在這個時候旁邊剛下馬的蹇碩親昵地拍了拍馬越的胳膊,交頭接耳的對馬越說了句話,蹇碩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口上,笑着拍了拍蹇碩的肩膀,随後,他看到了曹操眼睛一眯,停住了腳步。
蹇碩旋即朝着曹破石走去,曹操沒有理會滿臉熱情的馬越僅僅點了點頭,随後二人擦肩而過,曹操迎向身後的将領。
當時馬越來不及說什麼,就被曹破石一把攬了過去親熱的很,随後便是向馬日磾見禮與衆人接洽,也沒顧上曹操。
現在回想起來,馬越覺得自己被蹇碩耍了,卻又怪不到蹇碩的身上。
蹇碩與曹操有仇,而自己與曹操交好,自己與蹇碩關系不錯,可平時都是相敬如賓從未有過什麼親密舉動,蹇碩白日的交頭接耳,多半是做給曹操看的。
曹操任洛陽北部尉時,為了立威棒殺了蹇碩的叔父。
這件事情在當年穿的沸沸揚揚,隻不過馬越那時還在涼州彰山裡砍柴,無從得知,但後來有次與曹操于梁府飲酒時曹操提過這件事情,當時還列舉了袁紹袁術,楊彪等人的官職升遷史,為了讓自己明白出身的重要性以及在當下的出身中,如何為自己謀求晉身之資。
年輕的曹操,對馬越來說,是個好大哥。
蹇碩離間自己與曹操的一個交頭接耳,說的也正是謀求一個好出身。
站在營門前,蹇碩親切的拍了拍馬越的肩膀,笑着在馬越耳邊說:聽聞太傅袁隗的妻室馬夫人病重,打完這跟張角的最後一仗,馬兄可前去探望,說不得就能讓您登入馬氏族譜呢。
蹇碩的消息很有價值,馬越當時的表情先是驚訝,随後便是笑逐顔開,得到馬氏的認可,對馬越而言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現在他有些反感蹇碩,卻也一樣對曹操感到不解。
可這種事情,他能跟誰說呢?
身邊全是武人與下屬,馬越搖了搖頭,他不好意思開口。
更何況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問程立,程立的經曆,已經給了他足夠厭惡宦官的理由。
即便自己身邊的這個程立有曆史上程昱的足智多謀也難免牽扯上私人恩怨。
何況現在的程立,還沒有曆史上的那些經曆,也沒有為他馬三兒赴湯蹈火推心置腹。
程立,是一個願意幫助他的長輩,一個睿智善算的後勤吏。
這件事中有許多他無法說出口的緣由,比起信任程立,他更相信自己。
這些年的幾經生死,他早已不是那個在彰山中砍柴的天真孩童。
至少現在,他已經有了能夠名留史書的資本,與那些留名于史的人物一較高下的底氣。
比如馬玩,比如北宮伯玉,比如蔔己……
“好像都是不入流的诶。
”
馬越伸出手指磨痧了一下鼻尖,自嘲的笑了笑。
他的眼睛盯着幾案上的一根馬鞭,通體烏黑,是他心愛的涼州駿馬的馬鞭。
蹇碩代表着宦官,代表着皇帝的耳目,馬越并不在乎蹇碩,他在意的是他們身後那個同自己一樣失去妻子的帝王,皇帝不出門,宦官就是他的眼睛,他的耳朵,這天下的一切都是出他們的口入劉宏的耳,他們是這個天下當之無愧的風向标,他們要誰好,誰便加官進爵,他們不要誰好,誰便如同生了鏽的夜壺。
他們可以颠倒黑白混淆視聽,他們可以指鹿為馬閉目塞聽。
隻要他們想。
馬越一直很害怕,親他愛他曾讓他出生入死的大哥在偏遠的家鄉随時有可能扯旗造反,像個埋在涼州的大炸彈。
他不想死,也不想造反,在心中他始終有一種渴求,渴望在危急時刻,這些親善的宦官能為他說話,在皇帝面前救下自己的性命,保住來之不易的機遇,謀求更大的權勢。
曹操代表着親善清流的唯一指向,盡管這個指向本身就是渾濁,卻是他所能接觸到最清的一個了。
感情上來講,曹操是他的首選,但從内心裡,曹操也是他最後的選擇。
玩世不恭卻熟讀兵書,善于權謀卻一片赤誠的孟德哥哥,代表着日後的一個政權。
馬越不知道自己的路日後會是怎樣,但每當他想對曹操發出真摯的笑容時,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說話。
“你不如孟德,又不願承認。
這叫忌憚。
”
突然,馬越的營帳被掀開,關羽扶着門框微微低着頭移步入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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