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分析
陳晨走後,陳郡一個人回了房間。
這個房間是個套間,最裡頭是卧房,中間是書房,外間見客,此時她便坐在書房裡頭。
很奇怪的,她并沒有擔心憂慮的情緒,不是她心大,而是她覺得自己應該會憂愁,可就是愁不起來。
就仿佛,皇上,太後,父親母親,他們做出的決定不管對她來說是好是壞,都不能左右她的情緒了。
陳郡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再看向窗外。
遠處背陽的屋檐上還有未融化的雪色,更遠的地方有人聲喧嘩,而她的心是靜的,仿佛遠離紅塵,更仿佛她已經老了。
旋之跟緣之嘀咕:“也不知道世子爺來了一趟說了什麼……”
兩個人正說着話,就見陳郡出來,身上系着披風,手裡拿着馬鞭。
“姐姐?
”旋之問。
“你們倆再叫上闵婆子,跟我去千華山。
”
旋之緣之連忙答應,一個去找人,一個去牽馬。
陳郡的坐騎紅雲依舊是最快的馬匹,陳郡幹脆俯身貼着它的脊背,遠遠望去,就像一匹馬系着大紅的披風在迎風奔跑。
旋之氣喘籲籲:“我一定要換匹馬!
”
緣之怼她:“拉到吧,就算你騎紅雲,也騎不出姐姐的速度。
”
到了千華山腳下,紅雲才慢了下來。
它身上已經布滿了汗水,陳郡松了缰繩,讓它溜達了一會兒,等等到旋之等人,才放紅雲去喝水。
一行人靜悄悄的上了山。
到了大聖僧圓寂的洞前,她将披風解下來,坐在雲台之上,靠着山牆閉目養神。
“我曾經想,要是自己死了,肯定要燒成灰埋到土裡,可現在看來,像你這樣,将自己封起來,對于活着的人來說,也是一種慰藉,就仿佛你還活着一樣……”
她說着,覺得臉上冰涼,一抹,竟然全是淚水。
從前,她覺得死人的屍體吓人,可現在才知道,隻要這個人在心中足夠重要,那麼即便是他的屍體,也不覺得怕了,永遠都親切。
她在雲台上待了一夜,早晨,迎着朝霞站了起來,一股山風吹來,将她放在地上的披風吹走了,挂到了斜斜的長出山脈的一棵松樹上,映着霞光,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
陳郡笑着摸了摸石頭,“你是說話算話的,說以後都不給生辰禮物,這就再都不給了。
我走了,你多保重。
”
四個人像來的時候一樣靜悄悄的下了山。
若不是留了披風下來,誰又知道她們曾經來過?
到了山下,陳郡道:“回家一趟。
”可走到半路,隐隐的都要看見城門了,卻突然停了下來。
“昨天大哥剛到了河州,我今日回來,少不得有些人亂想,還是算了。
旋之你回去一趟,幫我取一個東西過來。
”
陳郡讓旋之緣之結伴,她自己則帶了闵婆子回了河州。
傍晚的時候,旋之緣之将去年大聖僧送給她的生辰禮物帶了回來。
她去年打開看了一眼,裡頭是一百零八顆珠串,當時沒想那麼多,便放在家裡收了起來。
現在大聖僧不在了,她反而想起來要戴着。
誰知掀開盒子的時候不好開了。
陳郡微微驚訝,不過她也知道東西放在家裡,是再沒人動的,就取了一把薄薄的匕首過來。
盒子開了,然後露出的卻不是珠串,而是一封信。
陳郡将信拿在手裡,金黃色襯布下頭則是去年她見到的那串佛珠。
陳郡先将佛珠戴到脖子上,而後才打開信,她估摸着這封信該是早就在匣子裡頭,不過是在上頭封着,用襯布擋了,所以她當時才沒有看到。
很出乎她意料的,信裡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就隻有近十年陳國比較大的天災日期。
薄薄的一頁紙,數十行字,陳郡看的卻瞳孔微縮。
留給她的時間不算太多,幸好,還算夠用。
大燕永縣,白總管拿着成雲的信,以與他年齡不太相稱的速度,飛快的跑到書房。
白總管手裡的信上頭有個灰色的印章,這是一封加急的信件,自從成雲前年到了大陳,白總管也是頭一回收到他這種信,代表着最緊急情況的信。
林兆和正在教三個孩子念書,說是念書,其實也是他自己念一句,三個孩子跟着學。
晟哥兒難得,也能坐住。
白總管在書房門口見狀急的團團轉,又不敢太過打擾,還是成風看見,低聲對林兆和回報了一聲。
正好也講了一刻鐘,林兆和便打發孩子們去散散:“宏哥要帶了兩個弟弟,一起去喝水吃點心吧。
”
宏哥跟軒哥都忠厚踏實,聞言拱手作揖,隻有晟哥兒大聲提要求:“爹,不點心,要冰、果。
”他要吃冰鎮過的果子。
林兆和不說話,就看着他,宏哥連忙來拉晟哥兒的小手:“弟弟,點心也好吃,有葡萄幹的,有紅豆的……”
晟哥兒沒有掙開大哥的手,不過直到邁出門檻,都看向他爹,希望他爹能改變主意。
可惜盛王爺也算這世上一等一的狠心人。
白總管見狀都有點同情小公子了,其實那冰鎮的果子,小公子也不會多吃,頂多吃一個半個的,小孩子火大,算不得什麼,可王爺硬是不許,連帶這府裡的冰都用的少了。
他一面琢磨着,一面把信遞上去,低聲道:“成雲派人單獨送來的。
”
林兆和拆開一看,臉色不好。
白總管問:“王爺,這是怎麼了?
”伸長了脖子看桌面上的信紙。
成雲隻寫了一句話,字迹還潦草,看得出他當時應該是很着急。
不過林兆和的心裡卻沒有急躁起來,他把信往白總管面前一推:“你自己看吧。
”
成雲在信裡說北魏派人去大陳求親,求的還是陳郡。
“王爺,這?
”白總管有些懵逼,拿着信紙,先有些慌亂了。
林兆和的臉色卻漸漸緩和了過來,“她不會答應的。
”
白總管還是擔憂:“郡主又不是公主,再說,就是公主,兩個和親,也不是為了成親罷,事關國體,那陳國又不是多麼強的……”說着忍不住看了一眼林兆和的頭頂――
白總管看完才發現自己幹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
他絕對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剛才在觀察王爺的頭頂有沒有春意盎然。
林兆和确實沒有注意,他隻是想起陳郡,并且,他早就發現,自從王妃走了,壓在他心口的石頭挪開之後,他并沒有輕松适意,反而空落落的。
就像潛意識裡頭意識到陳郡果真是甯肯每年來兩個月看望晟哥兒,也不會再回到當初一樣。
白總管擔憂的半死。
林兆和卻如同心如死灰,“若是她答應了,我也可徹底的死心,這對我來說,說不定是一件好事。
”
“王爺恕小的多嘴,您現在,若是向郡主求親……”
林兆和搖頭,沖他擺手:“下去。
”
白總管深深的歎了口氣,放心信紙,慢吞吞的出去了。
他走到回廊上,成風從花廳裡頭出來,将他攔住:“成雲說了什麼事?
”
白總管将北魏求親的事說了,又道:“我說讓王爺也求親去,反正郡主是小公子的親娘,估計那鎮國公也會看在小公子的面上先考慮咱們這邊罷,可王爺又不肯。
你說王爺這是怎麼了?
”
成風比較光棍:“說不定鎮國公也不會允婚呢,再說你們那郡主主意那麼大,我估摸着就算鎮國公同意了,她都不一定會同意。
”
白總管張嘴結舌:“你怎麼知道的?
這事兒準嗎?
”
成風白他一眼:“你覺得北魏好,還是大燕好?
”
“那必須咱們燕國好。
”白總管認真臉。
“這不就結了,她都不喜歡燕國了,能稀罕北魏?
腦子被門擠了也不會這樣選啊。
”
雖然背後腹诽郡主很不禮貌,但白總管認真思索了一下,竟然覺得成風的分析十分有理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