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鎮上,,李魚一行人幾百号人馬,不可能不引人注意。
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早就知道這一行人是誰,不過大家卻都按兵不動,暗中觀察着。
這時候,一哨精騎約三十餘人,鐵蹄踏踏地趕到了鎮子上,在客棧前停了下來。
看這一行人裝束,顯在是朝廷兵馬,附近百姓登時一陣騷動。
衆将士中間簇擁着一位都尉官,他翻身下了馬,馬鞭在掌心輕輕敲着,仰臉看了看客棧的招牌,便大步走進去。
門口守在那兒的陳飛揚馬上拱手道:“可是雷都尉?
”
那果毅都尉站住腳步,上下看了看他,颔首道:“正是雷落,你可是李爵爺門下?
”
狗頭兒眉開眼笑地道:“正是!
正是!
我家小神仙正在房中相候……”
雷都尉皺了皺眉,小神仙?
什麼鬼?
陳飛揚反腳踢了狗頭兒一下,制止了他的大嘴巴,含笑拱手道:“我家爵爺早知雷都尉将至,已然備下香茗恭候。
”
雷落一聽,展顔道:“爵爺太客氣了,該是末将請見才對。
請頭前帶路。
”
陳飛揚忙束手引領,将雷落引到了李魚的住處。
雷落是纥幹承基的部下,纥幹承基得到李魚的消息後,已經派人告訴了他。
說到纥幹承基,那可是多年前在利州時就已是李孝常麾下大将,帶兵禦将自無問題。
軍中最服的就是真正的猛将,何況纥幹承基不乏手段,手下幾個都尉将領已對他服服
貼貼。
因此,雷落見是上司好友,再加上人家本是開國縣男,對李魚倒是不敢莽撞。
兩下裡房中叙話,其實要說交接,也沒什麼好交接的。
因為皇帝就沒給李魚派幾個兵,雷落隻需要把地方上的鄉兵民壯交接給李魚,就可以帶兵走人了。
而那些鄉兵民壯都是本鄉本土的人,各依附其村鎮,受到地方鄉紳的轄制,可能聽李魚這個外來戶的麼?
李魚真想控制他們,隻能采用間接手段,也就是籠絡那些豪紳大
戶為已所用,再通過他們調動這些鄉兵民壯。
在雷落看來,這是李魚唯一可選的道路,所以向他介紹自已所了解的基縣大戶的情況不遺餘力,李魚耐心聽着,微笑點頭,似是十分贊同。
但是李魚心裡卻很清楚,自已和雷落不同,雷落算是客兵,幫着來維護地方治安後就走的人,所以他和地方大豪們利益相同、目的相同,不存在競争和沖突,而自已是要
來這裡紮根的。
他李魚越具影響力、越具權威,越是擠壓原本那些土皇帝。
試想,天下混戰,各路諸侯争霸的時候,誰願意其中某人稱帝,并且開始一統天下,讓自已向他俯首稱臣?
一個道理!
所以,李魚很明白地知道,雷落告訴他的辦法,适用于雷洛,但不适用于他。
如果他按雷落的辦法去做,除非他甘心做一個吉祥物,任由諸豪紳大戶擺布,才能一團和氣,但這……可能嗎?
不過,這倒不影響他從雷落這兒多了解了解這些豪紳大戶的情況。
鎮上一下子多了幾百号人,采買的、喝酒的、耍錢的,紛紛散去。
練完了柔體術,幾位夫人也不甘寂寞,紛紛上了街。
街頭一個穿着吐蕃式褚色長袍,頭纏青巾、滿面胡須的魁梧漢子提着幾尾鮮魚正走在路上,迎面正看見四位美人在幾個家将陪同下笑語走來,其中一人長腿錯落、最高出
挑。
那魁梧漢子吃了一驚,急忙閃進一旁攤販群中,低下了頭,待這一行人過去,這才悄悄擡起頭來。
“那不是……龍作作麼?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魁梧漢子正是羅霸道,他與娘子曠雀兒來到基縣,打聽到纥幹承基卻在岷州府,以基縣之廣大,整個岷州府地域有多大可想而知。
纥幹承基本想再與娘子去岷州府,這時
曠雀兒卻有了身孕。
頭一回當爹的羅霸道又是歡喜又是惶恐,可不敢再讓媳婦趕遠路了,幹脆就在這鎮上住下來。
羅霸道原本當過馬匪頭子,馬匪劫掠東西,有的自用,有的要銷贓,所以是
半商半匪。
如今他不做匪了,就發揮了那商的一面,在這兒居然混得還有聲有色。
當然,這也與他的武力值分不開,換一個人,你想在這兒謀生賺錢,先要被潑皮流氓折騰你個半死
。
羅霸道不但沒有落得這般下場,還收攏了一幫小弟,在這裡勉強也算個有頭面的人物了。
羅霸道隐進人群,找到了個小弟,吩咐他去打聽,不久就送來消息,說是有位男爵受封于基縣,此來是走馬上任的。
那四個美人兒是他的妻妾。
羅霸道登時呆住了,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李魚。
要不要去見個面,打聲招呼?
羅霸道轉念一想,又打消了這個請個念頭。
他和李魚的關系實在有些尴尬,說敵不像敵,說友不像友。
現如今人家是爵爺,來這兒當官的,羅霸道可舍不下他的臉面,此時登門與攀附權貴的小人有何區别?
“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吧……”
羅霸道微微一笑,想開之後豁然開朗,提着肥魚向自家趕去。
曾經的江洋大盜,後來想要立謀國之功的羅一刀,此刻已經是一個隻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兒的小男人了。
羅霸道的家在鎮西頭兒,不是自已新蓋的,是買的他人家的宅子。
有戶人家在兵災之後,一家人死得沒剩兩口,又是婦孺,要去别處投親靠友了,便便宜賣給了他。
一個小院兒,三間正房,左有羊圈,右是茅房,屋後足足一畝地的菜園子,井就在菜園子邊兒上,雖在鎮上,很是農家。
羅霸道家現在養了三隻羊,還有一窩雞,曠雀兒雖然有了身孕,可本身是練武的人,閑不住,趁着羅霸道不在家,後邊侍弄一下菜地,前邊喂喂羊兒,倒也惬意。
此時一隻母雞剛下了蛋,咯咯叫着,得意洋洋地撲騰下了窩,傲嬌地邁着小碎步,曠雀兒笑盈盈地走過去把那還帶着母雞體溫的雞蛋拿了回來。
屋檐下就懸着一個筐,曠雀兒踮着腳尖兒把雞蛋放進去。
這時,矮牆外正有幾人路過,當中一個,四旬上下,略顯肥胖,頰上兩道法令紋,顯得頗具威嚴。
他目光一轉,恰看到院中那窈窕的身影,曠雀兒此時才隻兩月身孕,根本不顯懷。
待她一轉臉兒,那人更是眼前一亮,濱海鎮上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美人兒?
姿色很是撩
人呐。
不過,他此時正有事在身,便隻向牆内呶了呶嘴兒,道:“這小娘子甜媚的很啊,回頭給爺打聽打聽!
”
“是的爺,沒問題爺,包在小的身上,爺~”
旁邊兩個狗腿子心領神會,馬上點頭哈腰地答應下來。
這個中年人便是基縣第一大豪紳彭峰,那兩個答話的狗腿子,都是濱海鎮上的本地人,一個叫高初,一個叫徐海生。
前邊正引路的那個,則是徐海生的大哥,徐海景,都
是跟着彭老爺混飯吃的。
這彭峰在基縣地面上向來唯我獨尊,如今驟然天降男爵,給他腦袋上套了個緊箍,如何忍得?
不過,人家挾朝廷大義而來,他也不敢大意,所以今天“微服私訪”,悄悄帶了幾個熟悉濱海鎮情形的手下,前來探探這位李爵爺的底兒。
卻不想,深山育俊鳥,柴屋出佳
麗,竟然讓他看見一位可人的小娘子。
羅霸道提着魚走來了,和彭峰對面而過,相互看了一眼,不過路人而已,誰也沒有放在心上。
李魚和雷落雷都尉一番長談,雷落倒是推心置腹:“這基縣,最厲害的是彭家。
彭家在此地,已經經營了十代有餘了,爵爺,任何一戶人家,在一個地方生活達十代之久,
那人脈根源……”
“我懂!
”“說起這彭家,還有些傳奇色彩。
彭家傳到四代以前的時候,其中一支就隻剩下一個男丁了,還是遺腹子,而另一支呢,卻是人丁興旺,那孤兒寡母的,沒少受排擠、受欺
壓。
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另一支做的事太過天怒人怨了,從那時候起,這個孤兒這一支,子嗣卻是漸漸多起來,而另一支後代子嗣要麼生不出,要麼隻生女兒,老一輩兒
的漸漸死去,到了上一輩兒的時候,原本沒落的一支,已經重新掌握了彭家。
嗨,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啊!
”
李魚對這種八封不感興趣,打斷他道:“這彭家勢力如何?
”“了得!
十分了得!
我帶兵剿匪時,經過縣城,就這麼說吧,基縣的縣城,跟這濱海鎮差不多,連個城牆都沒有,叫城而已,不能以關中的城池相類比。
但這縣城中卻真的
有一座城,那就是彭家莊。
”雷落一說,眉飛色舞,湊近了道:“彭家莊深牆大院,仿佛一座堅城,牆上還有運兵道、避箭壕,還有箭樓,吐蕃人打進來的時候,劫掠了整個基縣,那些大戶人家要麼破
家,要麼攜财務逃去了岷州府,等這兒安定了才回來,隻有彭家,把大門一關,就守到了現在,吐蕃人根本奈何他不得。
這勢力,得有多大?
”
“原來如此……”
李魚沉吟着,雷落又道:“爵爺你要掌握這裡的鄉兵民壯,可少不得要跟彭峰打交道。
此去基縣啊,你……”李魚突又打斷他道:“雷都尉,你在基縣掃匪,平靖地方,想必抓捕了不少人吧?
比如……那些在中原無處容身逃到隴右避罪的犯人,還有強盜、馬匪、亡命、逃兵,以及
吐蕃那邊戰敗逃散被俘的亂兵?
”
雷落一怔,道:“有啊!
那些吃白飯的,我正要向上峰請命,看如何處置,怎麼?
”
李魚微微一笑:“李某此來,欲再築一座新城,一座真正的城。
需要勞力啊!
可否把這些人送給我?
”“呃……你若拿去,末将求之不得。
隻是,爵爺,這些人要麼兇殘成性,要麼桀骜不馴,要麼奸猾詭詐,可都是不好對付啊。
我現在把他們關在囚牢裡,或者弄去做苦役,
都不敢讓他們吃飽了,生怕他們有了力氣就……爵爺你……”
“呵呵,無妨。
我需要的就是這樣的人!
隻要落在我手中,我自然會調教他們。
”
雷落一聽眉飛色舞,這燙手山芋居然有人肯接,這一趟真沒白來啊。
雷落欣然道:“爵爺有所準備,那就好。
末将手中一共有近兩萬這種賊囚,不知爵爺要多少?
我回頭就叫人送來。
”
李魚道:“不急,十天後再送來吧,所有的賊囚,我都要了!
”
雷落吃驚道:“都要了?
爵爺,要不要這麼多人呐?
光養着他們,可也是不小的一筆開銷,不說别的,光那吃的……”
李魚笑眯眯地擺手:“怎麼可能,你也說他們桀骜不馴了,總要調教嘛,我估計最後可用的人,能有個四五千,我就心滿意足了。
”雷落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從兩萬變成四五千?
這位爵爺,看着斯文俊朗,真是比我狠辣的多,難怪會和纥幹承基做朋友,臭味相投啊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