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03号呼叫鳳凰,03号呼叫鳳凰,請做好記錄,2355、6520、4541、7933、3761、1979、6573、6511、4390、5209、6234、3961、570,呼叫完畢,一小時後重複本次呼叫。
”
半個小時之後,高非譯出了電文内容:鳳凰,經組織研究決定,你本人去擡灣繼續執行潛伏任務,有任何情報可交與李倫同志。
另,夏菊同志留在上海,等待解放!
高非沉思半晌,點燃電文扔在煙灰缸裡。
這應該是最後的命令,可是組織上并不知道李倫已經犧牲,而自己手裡還有一份重要的情報沒有送出去。
最近一段時間,高非基本上很少能在站裡見到左楓,他應該是進入了半潛伏狀态,估計再有幾天,就會徹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如果不能及時把情報交給組織,這支兩百人的武裝地下組織,必然會給上海帶來無窮的後患!
“笃――”
外面傳來門鈴聲。
高非起身下樓,快步來到院子裡,問道:“誰呀?
”
“我。
”門外是厲先傑的聲音。
高非打開院門,厲先傑拎着一個食盒邁步走了進來。
“找你喝一杯,方便嗎?
”
高非關好院門,說道:“方便,家裡就我一個人。
”
厲先傑看了他一眼,說道:“家裡就你一個人,那你為啥不把夏菊接過來?
”
高非:“還沒喝呢,就醉了?
”
厲先傑:“都這個時候了,誰還有心注意這種事,你想的太多了。
”
兩個人說着話,走進了客廳。
厲先傑把食盒打開,半隻鹽水鴨,一盤切成薄片的楓泾丁蹄,一盤五香花生米,一盤紅焖蝦,外加一瓶威士忌酒。
高非從廚房拿來筷子和酒杯,說道:“幹嘛弄的這麼豐盛?
”
厲先傑:“除了這瓶酒,這些都是上海有名特色菜,咱們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這頓飯就當是給自己餞行了。
”
“别這麼悲觀,共軍不過是一時得勢,我相信,用不了一年半載,國軍很快就能打回來!
”
厲先傑端起酒杯,說道:“會嗎?
”
高非和他碰了一下杯,說道:“當然會!
……先傑,以後這種消極的言論,最好不要再講了,一旦傳出去,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
厲先傑喝光了一杯酒,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鴨肉放進嘴裡,嘴裡含糊不清的說道:“放心吧,我和别人不會說這種事…對了,你想好了嗎?
”
“想好什麼?
”
“還有三天,我們就走了,你打算怎麼安排夏菊?
”
高非歎了口氣,說道:“我也在發愁……”
厲先傑從懷裡掏出一張船票放在茶幾上,說道:“這是後天下午去香港的船票,趕緊送她走吧。
”
“這種時候還能買到船票?
”
“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張船票一根大黃魚,四張紙花了我四根大黃魚!
嗎的,這些奸商!
”
“四張?
還有誰要去香港?
”
“湘兒一家啊,他們不能跟我一起走,隻好轉道先去香港,然後再想辦法,最起碼可以暫時避開戰場,留在上海太危險了,雙方一旦交戰,什麼情況都可能出現。
”
高非不好拒絕,正常來說這是好事,自己必須表現出高興才對,他起身就要上樓。
厲先傑叫住他,說道:“你幹啥去?
”
高非:“給你拿錢啊,一根大黃魚可不是小數目。
”
厲先傑擺擺手,說道:“錢的事不着急……你就不能痛痛快快陪我喝一頓酒?
”
高非又坐下,說道:“這筆錢是上官家出的吧?
”
“廢話,我哪來那麼多錢!
”
兩個人談談說說,一瓶酒很快就見了底,高非酒量有限,他刻意收着不喝,一瓶酒幾乎都是厲先傑喝的。
厲先傑醉眼朦胧的說道:“高非,咱們兄弟多年,一直都是有什麼說什麼,今天你跟我說一句實話……你究竟是不是共黨?
”
高非拿過他的酒杯,說道:“别喝了,你喝醉了。
”
“我沒醉……問你是不是共黨,就說我喝醉了?
”
“你認為我是共黨?
太可笑了吧?
幸虧咱們關系不一般,要不然被情報處長懷疑,我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
厲先傑盯着高非的眼睛,說道:“你發誓!
”
高非笑了笑,說道:“先傑,你憑哪一條認為我是共黨?
還是因為夏菊那件事?
”
“那隻是一方面,很多事我都想不通……”
“比如呢?
”
“比如……算了,你隻要發一個誓,我就信你!
”
高非站起身向廚房走去,說道:“我懶得發這種無聊的誓……你休息一會,我去泡杯茶,給你醒醒酒。
”
等到高非端着茶杯回到客廳時,厲先傑躺在沙發上已經酣然入睡。
高非把茶杯放在桌上,拿過毛毯給厲先傑蓋上,站在那看了他半晌,拿起茶幾上那張船票,轉身走了出去。
四十分鐘後,高非開車來到霞飛路98号。
就像厲先傑說的一樣,現在确實是最安全的時期,保密局大大小小的特務都忙着準備撤退,哪還有閑心監視其他人。
夏菊把高非讓進來,驚訝的說道:“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
高非:“我是來告訴你一聲,周五我就要離開上海了。
”
“離開上海?
你去哪?
”
“接到上級指令,讓我繼續潛伏下去,所以我也要撤去擡灣。
”
“……你走了……我怎麼辦?
”
“命令上說,讓你留在上海,等待解放!
”
“我留在上海……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
“我不知道,一切都要聽從組織的安排。
”
夏菊倏地落下眼淚,她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說道:“我在上海無親無故,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你去哪,我就去哪!
”
高非:“可這是組織的命令……”
“我不管!
我隻要跟你走!
……高非,你别丢下我……”
以前去冀中的時候,夏菊也沒感覺到如此慌亂,現在不同了,隔着茫茫大海,這次會不會是永别,誰能知道?
她當初加入軍統也好,還是後來加入共産黨也好,其實都是受到高非的影響,别人都有信仰,而夏菊的信仰,就是高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