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鐘,上海的天空被烏雲遮蔽,黑夜似乎已經提前到來。
“轟隆隆隆隆!
”伴随着滾滾悶雷聲,“咔嚓”一聲巨響,天邊劃過一道厲閃,随即大雨嘩嘩傾瀉而下。
尹平坐在車裡,眼睛盯着永盛米行門口。
因為下雨,米行早就沒了顧客,小夥計正在上窗闆。
方建生站在門口,望着瓢潑大雨有些心緒不甯,他在擔心那三車糧食會不會也趕上大雨。
一個小乞丐戴着破舊的鬥笠,畏畏縮縮的向門口走過來。
小夥計不耐煩的揮着手,說道:“去去去,我們都關門了,明天再來吧!
”
方建平:“阿水,去拿些零錢給他,這樣的大雨天,怎麼好把他打發走呢。
”
小夥計阿水抱怨着,說道:“老闆,今天一整天來了十幾個乞丐,誰能受得了?
咱們也不要做生意了,賺點錢都給施舍這些乞丐了。
”
方建平歎息着,說道:“蘇北在鬧饑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快去拿錢,别讓這孩子淋雨太久。
”
阿水不情願的走進米行,小乞丐湊到方建平跟前,說道:“你是這家店的老闆?
”
方建平微笑道:“我是。
你等一會,馬上就給你拿錢來了。
”
小乞丐搖搖頭,說道:“不不,我不要錢,有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
說着話,他将攥在手裡的一張字條塞給方建平,然後轉身撒腿就跑。
方建平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這是有人在給自己傳遞消息,他向四下看了一眼,返身退回屋子裡。
阿水拿着一張鈔票走出來,四處張望着說道:“那個小乞丐呢?
不要錢了?
”
方建平背對着阿水打開字條,上面寫着幾個字:同志,糧車被扣,你已經暴露,找機會跑!
落款沒有署名,雖然不知道傳遞消息的是什麼人,但是他既然知道糧車的事,那麼這件事就不會有假。
方建平走進裡屋,從錢夾裡拿出一疊鈔票,走出來遞給阿水,說道:“阿水,我明天要出遠門,給你放假一個月,你現在就回家吧。
”
阿水驚訝的說道:“放一個月的假?
您要去哪?
用這麼長時間?
”
方建平:“你别問了,總之你在家等我消息就好了,快走吧!
”
阿水猶疑着揣起鈔票,穿戴好雨衣鬥笠,邁步走出了米行。
尹平坐在車裡,吩咐身邊的特務,說道:“你去跟着這個小夥計,不要驚動他,找到他的住處就行。
”
“是。
”這名特務拿着雨傘推門下車。
十幾分鐘後,另一個特務上了車,說道:“組長,那個小乞丐跟誰也沒接觸,直接去了難民收容站。
”
尹平心裡很清楚,跟蹤小乞丐不會有什麼結果,他一定是被人雇傭的,那麼一個半大孩子,你讓他形容一下是誰雇傭的他,都不見得說的上來。
但是即使是這樣,還是要例行盤問一下。
“明天一早,你把小乞丐帶到站裡。
”尹平囑咐着。
“是。
組長,我覺得方建平一定是得到了消息,咱們是不是應該動手抓了?
”
尹平沉思了一會,說道:“咱們的人堵住了前後門,他還能飛了嗎?
厲副處長說,今天有可能會來人找方建平接頭,如果過了八點鐘,還沒有人來,就動手抓人!
告訴弟兄們,都做好準備!
”
“是。
”
永盛米行裡的方建平此刻焦急萬分,今天的确是有一名從冀中解放區來的情報員前來和他接頭。
這個人叫曾潤澤,他們曾經是新四軍時期的戰友,已經有三年多沒見面,他買那麼多菜,本來是要招待一下老戰友,好好叙叙舊,沒想到忽然得到這個消息。
“笃笃笃!
笃笃!
”
七點半鐘,後門傳來幾聲敲門聲。
方建平走到門口,低聲問道:“誰呀?
”
外面是一個熟悉的聲音:“我有一批大米價格很低,老闆你要不要看一下?
”
方建平打開房門,外面是一個舉着雨傘,穿着青布長衫的中年人。
“請進來說吧。
”方建平把他讓進屋裡,随手關上門。
“老方,咱們哥倆又見面了!
”青布長衫中年人――曾潤澤放下雨傘,給方建平來了一個熱烈的擁抱,激動的拍着他的後背,想起當年一起出生入死的歲月,眼眶都有些濕潤。
方建平也很激動,但是他知道現在不是激動的時候,說道:“潤澤,你聽我說,今天你來的不是時候。
”
曾潤澤:“怎麼了?
”
方建平:“我剛剛受到消息,我這裡已經被軍統特務包圍了。
”
曾潤澤吃驚的看了看他,邁步走到門口,從門縫向外張望着,除了黑沉沉的夜色,再就是密集的大雨,外面什麼也看不見。
曾潤澤:“消息可靠嗎?
”
方建平:“傳遞消息的人應該是我們自己人,他隻是不方便露面。
”
曾潤澤在屋子裡轉了幾圈,說道:“有槍嗎?
”
方建平點點頭,說道:“有一把手槍。
”
曾潤澤:“當年槍林彈雨咱們也沖過去了,難道還怕幾個特務嗎!
”
方建平驚訝的說道:“你要沖出去?
”
曾潤澤:“這場大雨來的正好,咱們現在走,起碼有逃生的可能。
如果等到雨停,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
方建平知道他說的有道理,這也是唯一的辦法了,死馬權當活馬醫,不管怎樣,總比等在這裡束手就擒的強!
方建平:“好!
你跟我來!
”
方建平和曾潤澤走進卧室,兩人合力搬開床,找來鐵釺子,撬開一塊地磚,裡面是用油布包裹着一把毛瑟手槍,另外還有十幾顆子彈。
曾潤澤拿起槍,把彈匣裝滿,說道:“有了這個,就是來他十個二十個特務,咱們也能拼一下!
”
方建平:“軍統這些特工,都受過專門訓練……”
“笃笃!
笃笃!
笃笃笃!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方建平一使眼色,兩個人向後門走去,一邊一邊大聲說道:“這麼晚了,已經打烊了,買米的話,明天再來吧。
”
“警察,開門!
”
“快一點!
”
尹平穿着雨衣,手裡拎着柯爾特手槍,站在大雨裡,吩咐道:“别跟他廢話,把門撞開!
”
“砰!
砰!
”米行後門傳來兩聲槍響。
尹平大聲說道:“留幾個人守住前門,其他人跟我去後門!
”
黑夜中,曾潤澤和方建平深一腳淺一腳的奔跑着,不停的回頭開幾槍。
“砰!
砰!
砰!
砰!
”
借着昏黃的路燈,尹平舉槍射擊,他根本不擔心對方會逃走。
這裡有十幾把槍,要是連一把槍也拿不下來,也不用在軍統混了!
方建平渾身濕透,大喊道:“潤澤,你先走!
我引開他們!
”
曾潤澤咬着牙,說道:“老方,咱哥倆今天是走不了了,跟他們拼了吧!
”
“砰!
”一顆子彈射過來,方建平撲通一聲,摔倒在雨水裡,瞬時間雨水都變成了皿紅色。
“老方!
”曾潤澤狂吼着,舉起手槍不管不顧的對着身後追擊的人群,連續扣動扳機。
“砰!
砰!
砰!
砰!
砰!
砰!
”
“尹組長!
……”
…………
德容西餐廳。
因為心裡有事,厲先傑沒有像往常一樣喝酒,他隻喝了一瓶啤酒。
蕭甯甯喝着可樂,說道:“湘兒,你的魅力是真不小啊。
”
上官湘兒:“甯甯,你又亂說什麼呢?
”
蕭甯甯:“我可沒亂說,你問一問高非,他認識厲先傑快十年了,見過他把臉上這麼幹淨的時候嗎?
”
高非笑道:“還真是沒見過……”
一名服務生問道:“請問哪位的厲先傑先生?
”
厲先傑:“我是。
”
服務生:“吧台有您的電話。
”
厲先傑預感到了一絲不妙,他告訴了姜玉坤自己在哪,就是為了有意外情況時能找到自己。
他站起身走到吧台,拿起電話說道:“喂,我是厲先傑。
”
電話另一端是姜玉坤的聲音:“厲副處長,出事了!
”
“怎麼了?
”
“共黨分子一共兩個人,他們突圍的時候,尹組長帶人去堵截,沒想到被子彈射中,人已經不行了……”
“那兩個共黨呢?
抓到沒有?
”厲先傑已經顧不得掩飾身份,焦急的問道。
“方建生被我們的人當場擊斃,另一個身份不明者被擊傷,現在已經押往站裡。
”
“好!
我馬上回去!
”厲先傑長出了一口氣,總算沒弄一個雞飛蛋打。
他回到桌位旁,說道:“今天對不起了,因為有些緊急公事要去處理一下,所以酒宴隻能提前結束。
”
高非知道,一定是永盛米行那邊傳來消息了。
他站起身說道:“公事最大,你回去吧,我和甯甯負責送上官小姐回家。
”
厲先傑欲言又止,他知道高非和尹平像兄弟一樣的感情,心想還是明天再告訴他這個噩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