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一章不能說的心思
黎昊不明女魃心意,但因早上惹她生過氣,此刻不好推托拒絕,況且自己努力強打起精神,倒也能支持得住。
見她似乎神情高漲,便想着附和,彌補自己早上失信之過。
轉身望向昌意和昌仆兩人,正待開口,猛然想起昌仆身懷有孕,如此惡劣天氣下,怎能再熬夜傷身?
于是說道:“天色的确太晚了,你看昌仆都要睡着了,還是讓她回屋歇息吧。
”在說到“昌仆”兩字時,他故意輕輕拉了女魃一下手。
女魃立即會意,心中羞愧萬分,一時興起,竟然忘記了昌仆腹中已有二哥子嗣,慌忙松開昌意的手,囑咐道:“二哥,外面太冷,趕緊扶昌仆回屋吧。
”
昌意不知妻子懷胎一事,對于兩人言語并未在意,隻以為是散場時的客套之言,心中隻想着快些回屋睡覺。
而昌仆知兩人是為自己着想,心下萬分感激,眼見昌意靠在自己身上,搖搖欲倒,知他睡意已濃,心疼之餘,急忙替他回了話,便互相攙扶着離開了。
此時四下裡悄無聲息,院中隻有兩個人呆呆站着,手仍牽在一起,彼此隻能聽到對方平緩的呼吸聲。
過了片刻,女魃漸漸感到呼吸急促,卻不知為何如此,趕忙從黎昊掌中,抽出手,小聲道:“那我們也各自回去歇着吧。
”
黎昊手上突然一空,竟大有不舍不感,彎了彎手指,呆了一會兒,才将手背到身後。
聽女魃聲音細弱蚊蠅,滿含失望之意,便道:“若是你還想找人說話談心,我倒可以奉陪,縱使說到天明,我也挨得住,就怕你不願意……”
“我願意!
”女魃脫口而出,心想想自己是不是太心急了,不由得面頰暈紅,又想起此刻乃是深夜,他決計看不出來,接着道,“你先回屋烤烤火,我去去便回。
”
此時男女之防幾乎沒有,同處一室倒也不會招緻什麼閑話。
黎昊雖不知女魃為何在深夜之時,仍這般精神煥發,卻也想随他心願,讓她高興。
進屋剛剛在火堆旁坐定,女魃便跑了進來,隻見她懷中抱着一截木頭,火光下正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
黎昊見他抱着木頭甚緊,不禁打趣道:“懷裡是什麼寶貝,抱的這樣緊,還怕我搶你的不成?
”
女魃一聽,臉上微微變色,撅着嘴道:“你再想想。
”說話間,也已在對面坐了下來,将木頭放在膝頭,雙手撫在上面。
聲音緩緩傳來,時而低緩,時而急促,一會兒像瀑布直瀉下來,撞擊巨石的聲音,一會兒又像勁風吹動樹葉的聲音。
黎昊聽了半響,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他原先在山洞之中,信手胡亂制出來的古琴,沒想到女魃竟不遠萬裡的一路背了回來,還保存至今。
又聽了一會兒,越聽越覺悅耳好聽,有如天籁,不禁大大驚奇,情不自禁的誇了一聲:“好!
”
其實他本身五音不全,前世雖也愛聽歌,但隻不過囫囵吞棗,對曲調更是一竅不通,久久不聽,任何音樂在他心中估摸都是絕世好音。
不過女魃無師自通,能緻如此,卻也十分難得了。
女魃聽到喝彩聲,暗自竊喜不已,雖隻有一個,卻是她最在意之人,表演欲望陡然增大,便打算把多日來偷偷摸索鑽研的成果,盡數展現出來。
專心緻志的又彈了一會兒,卻未收到任何反應,心下起疑,擡頭望去,竟發現黎昊側倒在一旁睡着了。
女魃雖生氣,卻又不忍心将他吵醒,隻好從榻上找來獸皮、麻衣,悉數蓋在他身上,因搬他不動,便輕輕的把他挪到火堆更遠些的位置,臨走時又添加了一些枯枝木頭。
接下來幾日,總是如此,後來昌意覺得好玩,便也加入了進來,三人深夜之時談天說地,彈琴聽聲,倒也都感高興,渾然都不覺得煎熬辛苦。
又過了幾日,窯場那邊軒土遇到疑難問題,派族人前來相邀,黎昊難得有幾日空閑,實在不想去,但聽來人的口氣甚為焦急,便勉為其難的跟随而去。
昌意見黎昊一走遠,便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女魃的手臂,道:“最近這幾日,你是怎麼了,有什麼話,白天說不完,非偏偏要大晚上的來說?
”
他對此疑惑不解,已有些時日,雖說三人晚上一起談笑玩樂,自也十分歡喜,隻是他素來是直心腸,從不藏着掖着,實不明白妹妹為何要如此。
先前他也曾這樣問過女魃,見她在少昊面前總是閃躲,不肯吐露真相,猜測必和少昊有關,如今少昊剛被人叫走,他認為機會來了,便不吐不快。
女魃低着頭沉思,始終不發一言,似乎還是不肯如實回答。
昌意有些急了,又道:“每日深夜看你也隻是東拉西扯,淨說些無關緊要之事,如今我們大小事情俱無,白天都待在家中,難道這些時間還不夠說話的麼?
”
因為急切,聲音頗大,他見女魃仍垂頭不語,心中更加焦急,卻又不好再逼迫,隻能懊惱的撓着頭。
嫘祖和昌仆此刻也坐在旁邊,聽得昌意語氣不善,都感到詫異,她們都知這對兄妹感情深厚,很少會彼此生氣争吵。
嫘祖溫言道:“怎麼啦?
”
昌意郁悶的回道:“女魃最近有些奇怪,我就是想知道原因,可她任我問破嘴,總是不說。
”
嫘祖望了女兒一眼,擺擺手道:“她向來如此,喜歡把心思藏在心底,她既然不想說,就由她吧。
”
“可……”昌意還想再說,突然感到右側身子被人撞了一下,不用回頭就知是昌仆,心下立即了然,當即住口,心想的确是自己逼得太緊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見女魃仍垂頭思索,心中愧疚,便想着說些話頭,讓妹妹邁過這個坎,可是他妙語連珠的說了一通,女魃卻仍然沒有反應。
正當他手足無措、暗暗自責之際,女魃卻開了口,隻聽她說道:“二哥問我白天說話夠不夠,當然不夠,難道你們忘了少昊哥哥不久以後就要離開了麼?
”
說到此處,聲音哀傷至極,她抽抽噎噎的又道:“隻要他回去,以後恐難再有見面之日,所以我們要把如今在一起的一天,當做兩天、三天甚至四天來用,少昊哥哥離開以後,就再也沒機會像最近這般談笑了。
”
衆人一聽,知她所言句句是真,皆黯然失色。
嫘祖除此之外,卻另有煩惱,她雖也對黎昊甚為不舍,但剛剛女魃所言,正好表明了心迹,恰恰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不禁思潮起伏:少昊決計不會留在軒轅,女魃也決計不能去東夷遭罪,何況軒轅東夷不可通婚,思來想去,兩人終無可能,這該如何是好?
娘幾個心事重重,一時都沉默不語,又過了許久,估摸着黎昊馬上就将回來,一緻決定不再提及此事,更不能讓他有所覺察,徒增不必要的傷心煩惱。
所以,當黎昊從窯場回來時,他們都覺時間寶貴,對待黎昊關懷備至,更勝往昔,從剛進屋的那一刻,便開始噓寒問暖。
黎昊不明真相,隻能暗自納悶,一時間竟不知所措,心中卻溫暖異常,而此次出行收獲頗豐,急欲将心中喜悅分享給他們,對于這些反常舉動倒也來不及思考。
此次窯場之行,他開始其實并不情願,但路途當中,他卻打聽到了一些振奮人心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