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甯昭昭是直接無視了左頌耽的冷嘲熱諷,一臉紅暈飄飄然地回到了王府。
看到忙得一團亂,面容有些憔悴的華側妃,她心想着要越獄私奔的事情還不能告訴側妃,心裡就有些内疚。
和側妃随便說了兩句,說顔清沅在牢裡的情況尚好,她就不太說得出話來了。
倒是華側妃安慰她道:“你放心,王爺很快就要上京了,顔二不會有事的。
”
甯昭昭自然也不希望背着流犯的罪名過一輩子,心裡對事情的轉機也充滿了期待。
隻不過知道顔清沅無論如何不至于被斬,她心裡也輕松了不少。
結果那天傍晚,端王就匆匆趕到京城,同時跟在他身邊的,還有鎮遠侯。
華側妃帶着甯昭昭匆匆忙忙出了門去迎接,甯昭昭這才見到這位傳聞已久卻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外祖父。
他生得和甯昭昭很不一樣,身材魁梧,銅鈴大眼,雖然已經年屆五旬,但整個人依然英姿勃發,氣勢驚人。
鎮遠侯雖然也是行伍出身,可是那身量氣勢跟他比,還是差了好幾個等級。
甯昭昭不禁暗想,不愧是曾經被稱為戰神的人物。
華側妃看到他,也是紅了眼圈,附身行禮,道:“王爺,妾身無能……”
端王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道:“念思,你快起來。
”
老少夫妻恩愛之情,溢于言表。
鎮遠侯看見這樣的情景,心裡有些意外。
他所知,端王是個粗漢子,一向不把女人看在眼裡的。
怎麼會這樣寵愛華側妃?
心裡卻斟酌着,若是這樣,端王的心思搞不好會被華側妃左右。
他連忙道:“華側妃如此傷心,也是在情理之中。
隻不過……這次皇後雷霆之怒,隻怕大夥兒都吃不住!
”
他是在暗暗提醒端王,不管怎麼樣,秦皇後現在依然如日中天。
這個時候,就隻能犧牲掉顔清沅這個小人物,免得和皇後正面沖突上,壞了皇上和宋貴妃娘娘的大事。
甯昭昭是早就看慣了宋家人的嘴臉,此時就陰陽怪氣地道:“是啊,鎮遠侯府的做派一向如此。
當初我入大獄的時候,你們也不是着急勸着我趕緊認罪?
”
端王這時候才注意到她,視線淡淡掃過來,心中就微微一動。
甯昭昭長得很像他的女兒齊氏,脾氣卻更像她的外祖母,已故去的端王妃。
虎目中不禁也有了些柔和之意,他道:“你就是昭昭?
”
華側妃擦了擦眼淚,連忙拉着甯昭昭行禮,隻是笑容還是有些憔悴勉強,道:“王爺,這就是您的外孫女昭昭。
您瞧瞧,和小郡主像不像?
”
甯昭昭乖乖地行了禮。
端王明顯被促動了記憶,心中也有些柔軟,道:“像,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良兒養到七八歲,就漂亮得驚人,旁人都說,本王一介武夫,怎麼能養出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兒來……”
甯昭昭的相貌比她娘似乎還要出色一些,大約是因為甯葳的基因也不錯。
隻不過那眉眼,卻是像齊良像了十成十。
鎮遠侯被晾在一邊,也是急了,道:“王爺,我們進去說話吧。
這件事畢竟不小……”
華側妃怎麼會讓他們單獨相處?
雖然相信端王,但顔清沅實在是太重要了!
她急道:“侯爺待如何?
就像當初說服昭昭認罪那般,現在是要說服王爺放棄顔二嗎!
”
鎮遠侯沒料到這婦人竟然一來就揭露了他的目的,氣急敗壞地道:“婦人之見!
雖說他是你養大的孤兒,可是要成大事,本來就該有所犧牲!
你莫要在這裡擾亂王爺的視聽!
”
甯昭昭又幽幽地道:“那你怎麼不去犧牲?
對了,你把你兒子都犧牲到江南去了,你還在京城,養得腦滿腸肥的……”
鎮遠侯頓時氣着了,但是在端王面前,也不好呵斥他的外孫女!
還是端王,很明顯地感覺到了華側妃和甯昭昭對這人的排斥。
甯昭昭就罷了,華側妃和他夫妻那麼多年,他是了解的。
雖然是女子,卻巾帼不讓須眉,有時候甚至比男子還要大氣一些。
這也是為什麼,端王妃過世以後,端王的心已經逐漸淡了,卻還是選了華側妃來伴他終老。
他意識到鎮遠侯雖然巴巴出城十裡來接他,但很可能,不太對勁。
“失禮了。
宋老弟,你不知道,那顔小子是本王和側妃一手帶大,情分不同一般。
若是被冤死在獄中,隻怕本王這輩子都不會心安。
”
端王開了口,鎮遠侯的神色也變了一變。
他力圖苦口婆心說服端王,便道:“王爺,您和側妃的心情,貴妃娘娘也十分體諒。
可無奈如今皇後娘娘那邊實在是……”
一邊又道:“王爺,我們不如進去,詳談?
”
端王隻站着不動,好像沒聽見他的後半句話,隻繼續道:“除去情分,還有一點。
顔清沅若死,黑市必亂。
到時候,很多事恐怕都沒有這麼方便了。
”
鎮遠侯見他實在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隻好站在院子裡道:“這個,王爺放心,貴妃娘娘早有考量。
雖說,顔都統年輕有為,就這麼舍棄掉是有些可惜。
可是黑市把持在外人手裡,終非正道。
所以貴妃娘娘本就是想等您上京以後和您詳談此事。
”
他斟酌了一會兒,才又道:“如今也算是誤打誤撞……”
端王不吭聲,臉色也明顯沉了下來。
甯昭昭低下頭在一邊玩手指,心想,都不用老娘再來揭發你了,你的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
鎮遠後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端王的臉色,一時不知道他是不高興了,還是他那張臉本來就長成這樣。
他又道:“這事兒,不是貴妃娘娘不想幫忙,隻是,皇後如今勢盛,實在是……有些為難。
對于顔都統的遭遇,貴妃娘娘,也是十分痛心的……可就算您去周旋,此事,隻怕,也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不如早作打算的好。
”
早做什麼打算?
準備後事啊!
甯昭昭頓時要被他氣暈了,暗暗在一邊嘀咕道:“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不要臉。
”
聲音雖然不大,可也絕對不小。
鎮遠侯聽見了,隻抽了抽眉毛,在心裡想着幸好不曾把這等悍婦娶回來做兒媳婦,否則非得家宅不甯不可!
此時,端王道:“有勞宋老弟你出城來接本王。
不過本王一路風塵仆仆,也是乏累。
就不留客了。
”
鎮遠侯也聽出了這是逐客令的意思,哂笑了一聲:“您的心情,我也理解。
您還是好好休息吧,這事兒很快就過去了。
”
說不定明天早上起來,顔清沅就被人給咔嚓了呢。
都已經定罪了,還已經量了死刑,鎮遠侯還就不信,這世上還有什麼辦法能回天了。
除非就是劫獄嘛。
不過他們已經早就做好了防備。
宋貴妃特地交代過,一定要趁着這次的機會,把黑市搶過來把持在手中,才是多了一層底氣!
臨走之前他又道:“王爺,咱們幾十年前是過命的交情,我還是要勸您一句。
别去自讨沒趣了,皇後現在還在盛怒之中呢,為了一個顔清沅,不值得啊。
”
說完,這才搖頭晃腦走了。
還好他走得快!
要是再慢一點,甯昭昭都要去踹他了!
華側妃冷笑道:“先前倒是沒看出來……妾身竟然還眼瞎去求宋貴妃!
看來宋貴妃根本不可能會幫忙不說,甚至,這件事在背後,還有他們推手呢!
”
端王擅長打仗,對這種事情卻有些遲鈍,道:“推手?
”
華側妃沒有忽略剛才鎮遠侯說到黑市時那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
“天下之富莫過于三十六省黑市。
您剛才不是也聽他說了嗎,說黑市把握在外人手裡,不像話呢!
”
端王聞言微微沉下臉,道:“準備一下,我這就進宮。
”
甯昭昭在剛見面的外祖父面前,也顧不得矜持了,直道:“進宮,然後呢?
阿沅怎麼辦?
”
其實她也贊成鎮遠侯的說法。
現在這個時候,恐怕是很難回天了。
華側妃進宮求人都沒有用,難道端王去就有用了?
端王本來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此時聞言就停了下來,一回頭,他的小外孫女兒正颠颠地跟在他身後。
甯昭昭眼巴巴地看着他,眼中滿是期翼。
“外祖父給你挑的郡馬,你很滿意?
”
甯昭昭想起顔清沅一來就陸自稱是她未婚夫的事情,如今回憶起來,除了好笑,心頭卻萦繞着絲絲暖意。
她也沒不好意思,清脆響亮地回答道:“滿意,非常滿意!
”
端王哈哈大笑,道:“好!
好!
不愧是本王的外孫女,這個脾氣像本王,敢愛敢恨!
”
華側妃看他神态輕松,知道他已經有了打算,心裡正猜測着呢。
端王已經大聲對甯昭昭承諾,道:“你放心,外祖父這趟進宮,就幫你把你的郡馬,帶回來!
”
甯昭昭愣住了。
倒是華側妃,眉宇之間有些隐憂,道:“王爺,真的決定了?
”
“嗯,這個時候,沒有什麼比二小子的命重要。
我的小外孫女啊,可不能把這麼好的郡馬丢了。
”他淡淡道,雖然是用了開玩笑的口氣,卻又有十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