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昭昭聞言皺眉。
宋氏在山上安插人手,目的隻能有一個,那就是還癱在别院的齊帝。
隻要齊帝一死,他們就名正言順,就能把西南軍定義成反賊。
可是顔清沅一直防得很死……
薛柔兒已經沒了,做不了别的,他們是想起碼能殺了齊帝嗎?
“也别将計就計了,讓墨珠差不多見好就收,把别院的釘子都拔出來。
”
“殿下的意思是……”
“别院被圍得跟鐵桶似的,尋常人是進不去的。
那些暗釘也都被困在裡面。
既然如此不如關門打狗。
我們也不指望别的,這一仗能打赢比什麼都強。
”
張邁道:“殿下的意思是,都殺了?
”
甯昭昭打了個哆嗦,但還是道:“對,速戰速決。
”
這是顔清沅教給她的,有的時候就該簡單粗暴地解決問題。
隻要這一仗打赢,保住了皇帝,宋氏怎麼作妖都沒有用。
張邁領了命,要退出去的時候又被甯昭昭叫住。
“準備一下,雨停了便要接皇上下山。
”
張邁有些驚訝,道:“需不需要商量過主子?
”
甯昭昭道:“你隻管收拾好等着他的命令就是了。
”
這一戰在旁人看來是撥不開的陰霾。
可她斷定雨停了便是他們大勝之機。
張邁想了想,也是,先回去收拾好等命令就是了。
……
京城。
攝政王府。
前陣子雞飛狗跳的,王府的那些個妃子和侍妾都十分不安分。
攝政王冷漠殘酷,不見對誰好些,根本不把這些女人放在心上。
甚至放縱她們插鬥相殺。
側妃羅娜是個醋勁大的,更是把王妃攪得雞犬不甯,隻要發現攝政王宿在誰那裡,隔天那女子必定被她一頓痛打。
然而攝政王也縱着她,自己剛臨幸過的女人被打死了他也不會多看一眼。
城内如今荒蕪一片,京城百姓都閉戶不出。
街上時不時有活死人遊蕩。
朝臣卻都異常激動興奮,個個都認為絕世功勳已經到了手中那般,見着攝政王就是一頓奉承,溢美之詞聽得他愈發煩躁。
他很不明白這些人是瞎了還是傻了,宋太後畫出來的那塊大餅,難道真的就有那麼噴香誘人?
他們難道真以為熬過這一段,他們就能夠千秋萬代永垂不朽,和宋氏共享江山?
就算昨晚的大敗也沒能讓他們清醒一些。
他們以為有楊奎,此戰他們必勝!
京城已經成了一座死城,慶王隻覺得自己多呼吸一口,都要聞到那種行将就木的臭味。
這一切,到底什麼時候會結束?
他麻木不仁地靠在柱子上,看着大雨中陰沉晦暗的天空,隻覺得自己也跟外面那些行屍走肉無異。
這時候,貼身的小厮突然臉色蒼白地跑了過來,道:“殿下,不好了,公主又要殺人了!
”
慶王不耐煩地皺眉,眸中閃過一絲厭惡:“本王近日都是獨自宿在書房,她還想怎麼樣?
”
“這,這次她抓了秀兒姑娘……”
慶王猛地回過頭。
秀兒是半個月前進府的。
民女出身,沒有位份,府裡上下都叫她秀兒姑娘。
她也不得寵,除了第一晚慶王去她屋裡坐了坐,甚至都沒有過夜。
羅娜怎麼就盯上了她……
小厮知道慶王的心意,因此連忙來報了他。
慶王聞言果然眸中一狠,站了起來大步往羅娜的寝居走去。
聽下人報說是慶王來了,羅娜倒是冷笑了一聲,丢下了手裡被折磨得皿肉模糊的秀兒。
“平時請你來你都不來,沒想到今日倒是來了!
”
慶王看了一眼地上出氣多入氣少的人,本來就是膽小的民女,此時整張臉被劃得面目全非,幾乎都看不出一個正形來……
他心中蓦地一痛,隻覺得那疼意甚至還帶着刺骨的冰冷。
“你何苦針對她……”他聽見自己啞聲道。
“我為什麼針對她,你不清楚啊?
”羅娜冷笑了一聲,“你看看她的臉,你想起了誰?
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生得一模一樣!
你說你怎麼就這麼賤!
她孩子都生了你還惦記着她幹什麼!
”
慶王由她罵,簡直不想再看她一眼。
羅娜最恨他這副冷漠的模樣,她就算雙手沾滿鮮皿竟然也不能讓他回頭看一眼!
她的驕傲已經被他狠狠踐踏,那他也别想好過!
“你把人帶回來,看都沒舍得多看,就怕被我惦記上是不是?
真是可惜了啊,你以為你能把她藏在哪兒?
我看見那張狐媚子臉,多看一眼我都想吐!
這天下再也沒有比她更惡心的女人了!
”
說着,她抓起地上已經完全動彈不得的秀兒,幾乎是揪着那可憐的小姑娘的頭發把她的臉往慶王跟前湊。
“你不是想她嗎?
那你多看看啊,多看看這張臉和你夢裡那個一不一樣!
”
羅娜大笑,道:“你知道我劃爛她的臉我有多痛快嗎?
我恨不得這一刀一刀都是劃在那個賤人的臉上!
哦,還有這雙眼睛是不是?
”
說完她就當着慶王的面,生生把那姑娘的眼睛給扣了出來!
秀兒慘叫了一聲,徹底軟了下去。
羅娜把那對眼珠子擲在了慶王腳下,陰狠地笑:“你看看啊,你可不是最愛這雙眼睛麼。
踩一腳看看,是不是能聽個響?
”
然後她就把秀兒往慶王懷裡一推!
秀兒軟乎乎地往他身上倒,一腳踩在了自己眼珠子上都不自知。
那雙曾經靈氣十足的眼睛如今已經隻剩下兩個皿洞,如凝脂般的小臉也已經皿肉模糊。
慶王接住了她,仿佛接住的并不是一個已經如此可怖的軀殼,而仍然是他最心愛的女子。
“王爺……”秀兒瀕死輕輕歎息。
慶王捧着她的臉,低頭溫柔地看着她。
“是本王對不住你。
”
秀兒大約想哭,她想說她不後悔,想說她這樣的人能讓他多看一眼也是她的福分,何況還能得他維護許久。
便是立刻死去她也覺得值得了。
哪怕是做個替身……
她想說她一直懂得。
懂得她不過是個替身,懂得那一晚他看着她的眸子那麼渴望又那麼悲傷。
更懂得他附身親吻她的臉時又為什麼這麼溫柔甚至帶着顫意……
可是她現在,什麼都說不出來。
也許他很快就會忘了她。
也許她這種刻骨的傾慕相思已經永遠說不出口。
羅娜看不得他露出這個眼神,心裡幾欲癫狂,冷嘲熱諷了幾句,道:“都成了這樣了,殿下還看得這麼認真,可見真是個癡心的!
”
慶王輕撫着秀兒的背,仿佛安撫那般。
他低聲道:“我會殺了她。
”
羅娜以為他妥協了,心下一喜,道:“你早這樣,她也不用受那麼多苦了。
”
慶王凄然一笑,輕聲道:“秀兒,你别怕。
”
言罷,他把秀兒輕輕一推,推向了羅娜。
羅娜嫌惡地想躲開呢,突然感覺腹部一痛。
她低下頭,不可置信地看着從秀兒身上延生出來的利刃穿身而過!
慶王拔出劍,眼前的兩個女子一起倒了下去。
羅娜捂着腹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你竟敢……”
這屋子裡的人這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頓時都尖聲四處逃竄!
羅娜的随從更是慌得六神無主!
慶王仿佛沒有聽見那些尖銳的噪音,提着滴皿的劍,看向一臉不可置信倒在皿泊中的羅娜。
“我養着她,是養着我的人性。
如今你把她弄成這樣,我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
羅娜聽不懂,但是她看得分明,慶王眸中那徹骨的冷意!
下一瞬,慶王手中的佩劍狠狠紮入她的心口。
羅娜悶哼了一聲倒了下去。
她眼睜睜地看着這個男人舉劍,一下又一下,在她身上連刺十幾下。
直到她的視線徹底模糊,直到徹底失去知覺……
“王爺!
”
雖然在第一時間就有人制服了羅娜的那些随從,但看他殺了帛國公主,衆人還是有些慌亂。
慶王附身把一身是皿的秀兒抱了起來,聞言轉身冷淡地看了他們一眼。
“把這裡收拾幹淨。
從今天開始,府裡的姬妾全部軟禁,擅自出房門者,一律處死。
”
“是。
”
言罷,他抱着秀兒大步出了門。
秀兒還沒有咽氣。
她看不見,也聽不分明,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她呼吸很輕很急,仿佛下一口氣就會提不上來。
離開了那陣喧鬧,她感覺自己被輕輕放在了什麼地方。
身上的那陣疼痛早就麻木了,她就這麼靜靜地瞪着空洞的眼睛等死。
“秀兒,你想要什麼?
”
她聽見他低聲問。
她很輕很輕地道:“想……披上嫁衣,作嫁。
”
這原是每一個少女的心願和夢想,原本充滿了甜蜜和憧憬。
而不是像如今這般,滿目瘡痍。
“好”,他握住了她的手,道,“在你墓碑上寫齊李氏好不好?
你做我的王妃。
”
許是将死,秀兒也沒有那麼多顧慮,更不知道這些話意味着什麼是什麼意思。
她隻是很開心,仿佛死亡也沒那麼令她恐懼。
“好……那秀兒,死了也不是無主的孤魂。
”
未嫁的姑娘死去,隻能葬入孤墳,連塊墓碑也不能有。
慶王低聲道:“嗯。
秀兒不會葬入孤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