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内,一張坐榻擺了棋盤和酒爐。
顔清沅和端王下棋,甯昭昭在一邊溫酒。
酒是上好的桃花釀,一溫就滿屋子的桃花香味,讓人心醉。
“小棒槌,不許偷喝。
”顔清沅頭也沒有回,淡淡地道。
“……”甯昭昭隻好把杯子放下了,嘟囔道:“等我生完孩子,今年的桃花釀也就沒有那麼香了。
”
端王奇道:“你怎麼總叫她棒槌?
”
顔清沅非常笃定地道:“因為她就是個棒槌。
”
端王:“……”
甯昭昭有點惱,本來盤腿坐着,此時忍不住就踹了他一腳,道:“在我外祖跟前兒給我留點面子行不行?
”
顔清沅笑了笑,目光柔柔地看着她。
看得甯昭昭又紅了臉低着頭給他們倒酒。
端王看得暗笑。
可是看他們現在這樣要好,又想起若是有一天顔清沅真的坐上那個位置,女人多了,小外孫怎麼辦?
想到等小外孫到中年,自己恐怕也不在了,護不住她,心中又黯然。
開始琢磨着要給她留一點傍身的倚仗。
這邊是其樂融融,外頭卻幾乎兵荒馬亂。
宮裡那兩位幾乎飯都吃不下了,也不敢輕易宣端王。
打聽了半天聽說端王帶着顔清沅和甯昭昭上街,竟然還在瞎逛!
皇上一愣之後便緊急召了端王進宮。
甯昭昭這次是跟着端王進宮,和顔清沅一左一右走在後面,一進宮就感覺到和往日不同。
宮裡那些人,看到端王就跟看到鬼似的……
端王一生戎馬,功垂千秋。
他成名很早,三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是大齊赫赫有名的戰神級大将。
如今年歲雖然已長,可是他身軀魁梧,不怒自威,一身的統帥威壓這些年有增無減,便是宮裡那位九五之尊,在他跟前兒氣勢也差一截。
走到禦書房,就見宋貴妃侍立在側,皇帝有些陰沉地坐着。
本來這幾天皇上一直不見宋貴妃,有些避開的意思。
雖然心裡挂念着,但還是會覺得難以相見……
但經過這次的事,皇上和宋貴妃又成了一家人,同仇敵忾,心又貼近了幾分。
隻是此時,宋貴妃看着活蹦亂跳的甯昭昭,臉色就有些難看。
都說顔清沅隻能治跌打損傷,什麼時候解毒和婦科都成了高手了!
她看到甯昭昭隻覺得駭然,可不曾想顔清沅除了醫術了得,還富甲天下,多稀罕的藥材,到他手裡也跟玩兒似的。
不然甯昭昭就算已經治好了,現在估計還躺在榻上養着呢。
端王帶着兩個小輩給皇帝貴妃見了禮。
皇上有些小心翼翼地道:“皇叔,今日……城外突然集結了大批兵馬,這事兒,您可知情?
”
端王還沒吭聲。
宋貴妃又連忙道:“聽說是西南來的軍隊。
”
端王一臉坦然道:“确實是臣的藩兵。
之前不曾跟随臣上京,隻不過這次要越過京城去北疆援助攻打夷狄。
皇上莫非忘了這事兒?
”
的确,之前他曾經親自下旨,從西南借兵,支援正在北疆戰場上的秦國公。
他愣了愣之後,便道:“既然如此,為何在京城外集結?
”
“北疆不是已經大勝麼?
”端王笑得很隐晦,“那他們也沒必要再趕往北疆了。
皇上啊,秦國公這次,可是又立下一大功啊。
”
頓時宋貴妃的臉色就有些難看。
皇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後又道:“秦國公有功,等他班師回朝,朕自會封賞。
隻是皇叔,西南軍為何……在城外集結?
”
他也算是耐心的,所以客氣地又問了一遍。
端王淡道:“哦,隻是來跟臣打個招呼罷了。
”
“打個招呼?
”
端王笑道:“是啊,怎麼也是老臣帶出來的兵。
既然路過京城,老臣又在京中,自然也是要等臣去瞧瞧的。
皇上,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
這是什麼道理?
!
要知道這裡可是京城!
你無端端集結大批人馬在京外,難道是想要逼宮嗎!
皇上被氣得兇口一直起伏,實在是怒不可赦了。
宋貴妃适時地來打圓場,道:“王爺……大批兵馬集結,畢竟不是小事。
就算是您的藩兵,也應該……早些奏過皇上,免得,攪得京城人心惶惶啊。
要是大臣們不知道,還以為王爺您,有策反之心呢。
”
這時候,顔清沅笑道:“恐怕是父皇和貴妃多慮了。
若是兒臣沒有記錯,早在二十年前,為了讓端王殿下安心鎮守西南,先皇就将天下兵符一分為二,一半交給了端王。
端王可全權調動西南兵馬,好轄制西域。
既然如此,端王殿下就是西南軍的主子。
西南兒郎當年遠離家鄉奔赴西南,鎮守至今,如今重返京城,知道王爺在此,等待王爺檢閱也是人之常情。
又怎麼會有策反之心呢?
”
頓時皇上的臉色就眨眼變得鐵青!
西南軍眼中難道就隻有端王,沒有他這個皇上嗎!
先皇到底是為何會做下這樣一個決定,如今讓整個大齊都受到西南的挾制!
有朝一日,為了國泰民安,端王必須殺!
隻不過如今他再生氣,也知道如今還不是時候,隻能生生咽下這口氣了!
他稍微調整了一下臉色,才道:“既然如此,皇叔打算何時出城閱兵?
”
端王一生閱人無數,何嘗不知道皇上打的是什麼主意?
他想削藩啊,也不是一兩天了。
隻不過端王在西南他不敢動,端王要是在京城,他卻更不敢動!
因為端王在西南那說明西南上下一心。
可端王在京城,他要是出了事,端王的幾個兒子卻也不是吃素的,到時候自立為王殺入京城,也夠他喝一壺的了!
西南曾經為患多年,端王曾經答應過先皇要替他守住這萬裡河山,如今自然也不打算食言。
面對沉不住氣的新君,他隻是微微一聲哂,有些愛憐地看着自己的小外孫,道:“還請皇上恕罪。
本來老臣一大早就打算出城閱兵,也小外孫昭昭昨天受驚過度,雖然治好了身子,精神卻尚未恢複。
老臣就這麼一個小外孫,又虧欠她母親良多,因此想要陪伴在小外孫身邊,等她心情好一些再說。
”
皇上:“……”
宋貴妃:“……王爺此言差矣,軍國大事,豈能和家室混為一談?
何況,昭陽郡主這不是好好的嗎?
再不濟,忠王殿下妙手回春,有他陪着也是足夠了。
”
皇上反應過來,立刻皺眉道:“對,忠王,出了這種事,你不勸着皇叔,也跟着胡鬧!
難道你就沒有一點作為皇子的自覺嗎!
”
還是說他也想借着端王的勢,來給整個朝廷施壓!
到底是誰給他的這麼大的膽子!
顔清沅笑道:“父皇恕罪,這次是兒臣失責。
兒臣畢竟在西域長大,不太懂得這些朝廷裡的忌諱。
還望父皇念在兒臣是初犯,莫責怪兒臣。
”
宋貴妃冷冷道:“既然知錯,王爺更該趕緊出城閱兵,免得……”
話還沒說完,甯昭昭突然叫了一聲:“啊!
我的肚子好疼啊!
”
皇上:“……”
宋貴妃:“……”
端王急道:“小外孫,你這又是怎麼了?
”
甯昭昭順勢倒下,落入顔清沅懷裡,趁着臉背對着旁人連忙對他眨眨眼。
顔清沅:“……”
甯昭昭哽咽道:“我好難受啊,肚子好難受,和昨天一樣……”
知道她是裝的,宋貴妃還是隻能臉色鐵青地喊道:“宣禦醫!
”
顔清沅大聲道:“不必了!
宮裡的禦醫大約也沒什麼用。
昨日賤内腹痛,那禦醫竟說孩子已經小産,吓得賤内一直哭出宮,因此才受了驚,端王殿下才要留在城中陪伴!
用禦醫,不如兒臣自己來!
”
說着就開始像模像樣地給甯昭昭把脈,卻不說出個子醜寅卯來,隻是撫着她的背安慰她。
端王急道:“本來就受了驚,如今又弄成這樣!
本王索性哪兒都不去了,專心陪着小外孫!
”
皇上和宋貴妃:“!
!
!
”
皇上回過頭,卻見宋貴妃低着頭不敢看他。
他在心裡歎了一聲,道:“昨日是哪位禦醫誤診了王妃?
帶上來,在禦書房門口斬首。
”
在禦書房門口斬首,那就是斬給端王他們看的了!
也是說明他做出了一個讓步。
侍衛的動作很快,沒多久就捧了首級上來。
不捧上來還好,一捧上來,甯昭昭看着那皿淋淋的一顆……
立刻就吐了!
“嘔!
!
!
”
敢把禦書房吐成這樣!
她也是古今第一人了!
皇上勃然變色,卻是敢怒不敢言!
甯昭昭是真吐啊,吐得翻江倒海厲害着呢!
顔清沅沒有半點嫌棄的意思,半摟着她的腰身,輕撫她的背脊給她順氣!
端王氣得走過去一腳把那個侍衛踢到了一邊,道:“你把這個東西拿上來幹什麼!
看看你幹的好事!
”
侍衛慘叫一聲,有些茫然地看着皇帝。
皇帝臉色發青,隻是僵坐着不動!
太監看這樣,也顧不得了,連忙脫下衣服跪在地上去接甯昭昭的嘔吐物。
直到她吐停歇了,又連忙送上茶水給她漱口。
顔清沅扶住了幾乎要吐癱的小棒槌,溫柔地給她擦拭嘴角,臉色卻說不上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