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到了敬侯爵府賞雪宴的時候,甯昭昭和姚芷荷收拾着要赴宴。
這是自攝政王歸來以後,她們二人第一次出現在公開宴席,也是那之後的京城裡的第一次大宴。
在京城上下傳得沸沸揚揚,顔家也是掙足了臉面。
姚芷荷也是支持甯昭昭去看個究竟。
畢竟從婦人的角度出發,姚芷荷信奉的是自己手裡能抓得住,而不是把什麼都寄托在男人身上。
别看她現在跟鐘品蓮也是情義正笃,姚芷荷秉性又溫柔,但是在某些方面,她也是把得很緊的。
兩人一起上了馬車,甯昭昭問姚芷荷:“我的着裝有沒有什麼不妥之處?
”
姚芷荷笑道:“放下吧,你依然豔冠群芳。
”
甯昭昭輕哼了一聲,道:“我又不是去和那些小浪蹄子争什麼長短。
”
姚芷荷低笑。
過了一會兒,她才道:“我母親那個男寵,沈廷玉,你還記得吧?
”
“記得,怎麼?
”
城亂之後那小子便不見了蹤影。
榮睦畢竟德高望重,大長公主府于是早早解了封。
姚芷荷欲言又止,斟酌了一下,才道:“因為我母親,我有意打聽過這個人。
你知道麼,我猜想,他原來,是奔着你去的。
”
甯昭昭愣了愣。
“他好像知道你喜歡什麼,特地擺下了那麼一間鋪子來等你。
我原并沒有聽說他擅長刻木簪。
更何況是黑檀木木簪。
”
“可他怎麼知道我喜歡黑檀木木簪?
”
“你喜歡羊脂玉,是有名的。
而且你平時的喜好什麼的,稍加研究,便可知道你喜歡什麼樣的東西。
”
甯昭昭想了想,覺得若是有心,倒确實是不難猜測她會喜歡從未見過的黑檀木簪子。
再則當初她走進那間鋪子,便覺得裡頭的氛圍,香味等等,都令她覺得非常舒服并且契合。
而且當時,宋顧謹的那個态度也很不正常。
宋顧謹從來不對她大呼小叫,但那一次宋顧謹顯然非常生氣。
宋顧謹當時跟她說,他懷疑沈廷玉自羅山來。
朱氏子孫多生得陰柔貌美,一臉小白臉的象。
陰家父子如是,當初在城下宣戰的陰家的将領也是。
沈廷玉,也是。
姚芷荷低聲道:“我最喜歡翡翠。
那天,出門的時候,在奪寶閣遇見他,他正在觀摩一堆上好的皿翡镯子,甚合我意。
那時候,我們還攀談了幾句。
我對這年輕的太醫,當時甚至是印象非常不錯的。
”
說着,她欲言又止。
甯昭昭吃驚地道:“照你這麼說,他是廣撒網了?
”
攝政王妃,尚儀公主,哪一個都是太子派中心的人物。
或許他會打齊綴的主意,可是齊綴有如狼似虎的束拓守在身邊,他沒辦法下手。
棒槌自是不可能出去拈花惹草,姚芷荷也早已經淡出聲色犬馬的場子,有了溫柔的驸馬,哪裡還有心思看那些花花草草?
所以繞來繞去,沈廷玉是打了個擦邊球……傍上了榮睦大長公主?
這口味也真是重。
當初陰連城,也是正事為主,偶爾當當小白臉。
敢情這沈廷玉,是直接把小白臉當成主業了?
隻可惜,敢傍上大長公主,顔清沅就殺了個回馬槍,榮睦府敗落了,沈廷玉倉皇出逃。
功虧一篑!
甯昭昭若有所思地看着姚芷荷。
姚芷荷輕輕點了頭。
她知道甯昭昭明白了她的意思。
“芷荷,我們聯手……陪他們演一場大戲。
”
姚芷荷點了點頭,道:“我聽你的。
”
到底是曾經在京城風雲中心的人物,姚芷荷即使有心退下來,其敏銳度和反應能力也不是一般貴女能比的。
到了地方,姚芷荷和甯昭昭相攜下了車。
如今看來,老頭子對顔家人确實非常不錯。
當初顔清沅給他們安排的府邸,是有意重塑昔日的顔氏的輝煌,老頭子也照着那宅子給他們賜了匾,直接改成了侯爵府。
老族長搖身一變成了侯爵,短短的功夫裡就娶了年輕鮮嫩的嬌妻。
隻可惜年輕的侯爵夫人卻沒命享這榮華富貴,早早地做了出頭鳥,死在了尚儀公主府。
如今在敬侯爵府,做主的是顔家二爺,顔陽緻的夫人,顔雪關的親娘,魯氏。
此時她的兩個侄媳婦賈氏和潘氏就站在門口迎客,一身绫羅綢緞,妝容得體,倒是那一派昌盛的景象。
聽說是太子妃和尚儀公主來了,本已經一腳跨進了門的貴女都連忙掉了頭來下跪行禮。
賈氏和潘氏到底年輕,心裡也知道這太子妃是自家的死敵,正是因為這太子妃,被族人養大的太子才和顔氏離了心。
因此雖然被千叮咛萬囑咐過,面上勉強堆起了笑容,眸子卻隐隐透着恨意和不屑,上了前行禮。
“臣妾參見太子妃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
“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
賈氏跪下的時候,看到甯昭昭腳上踏着柔軟的火狐皮靴,露出一點尖尖的角,繡着異常精緻的小鳳凰,不禁在心裡冷笑了一聲。
這幾年來火狐皮毛尤其難得,竟然有人拿去做鞋,真是少見的闊綽。
也不知道攝政王心裡是怎麼想的,分明是國難時期,卻也由着這女子如此奢侈。
若是顔氏女子為妃,必定不會這麼不識大體,隻會帶累夫君的名聲。
一邊這麼想着,那雙鞋子輕輕移動,轉過了她們身前,竟也沒有叫她們平身。
身為東道主,一時之間就這麼僵住了。
甯昭昭和姚芷荷無視了跪了一地的人,轉道進了門。
這個下馬威壓下來,力頭足足的。
顔氏如今的名聲本就微妙,不受太子太子妃待見,也不是什麼秘密。
一時之間衆人心中不禁都有些疑雲。
等到她們進了門,才有一個白面太監退了出來,尖細的嗓子帶着倨傲,道:“太子妃娘娘有令,諸位免禮平身。
”
“謝殿下恩典。
”
衆貴女這才敢各自相扶起了身。
賈氏和潘氏對望了一眼,然後賈氏追了上去。
“太子妃殿下,公主殿下!
”
甯昭昭和姚芷荷停了停,回過頭來望着她。
賈氏面上帶着謙恭的笑意,道:“兩位殿下,這園子裡往湖心的位置都升了地龍,一路上走過都是暖和的。
兩位殿下不如先随臣妾來換了鞋。
”
姚芷荷笑道:“奇了,不是說賞雪?
怎麼還升這麼高的地龍?
”
若是真賞雪,不生地龍,又怎麼能看到諸家貴女的風姿?
賈氏面上帶着笑,道:“是這樣的,殿下,園子裡有一片梅林,離不開地龍暖着根,開了花,景色也是極好的,雪園在湖心,當初府内的湖心島,還是攝政王殿下做主建的呢。
今日日頭正好,映照下格外好看。
”
“顔府可比你尚儀府強,不愧是當初攝政王一手主建下的。
而且運氣也非常不錯,經曆了這麼多事兒,也沒毀。
怕是京中貴族府邸,少有的吧。
”甯昭昭突然笑道。
姚芷荷道:“當初也就榮睦府有這般光景了。
”
賈氏聽了有些得意,笑容愈發燦爛,道:“兩位殿下請随臣妾來換鞋。
”
由此一路上,她便有意顯擺自己家的大園子。
甯昭昭看得歎氣。
這樣一個園子,在齊帝鼎盛時期,還真是沒什麼稀奇的。
顔清沅當初是花了多少心思啊,全按照當年那個模子建的。
可惜啊,都喂到狗肚子裡去了。
随賈氏去隔間,脫下了那雙火狐皮靴,賈氏親自拿了換用的繡鞋過來。
看緞面是簇新簇新的。
正要跪下給甯昭昭換上,墨珠突然道:“不勞煩賈夫人了,屬下來就是了。
”
賈氏卻并不把她的話當成一回事,依然跪下了,幾乎是有些谄媚地笑道:“能給殿下換鞋,是臣妾的福氣。
”
甯昭昭縮着不動腳。
賈氏有些尴尬。
墨珠也跪了下來,拿她那雙鞋看了看,笑道:“夫人未免太過粗心,這鞋子的緞面瞧着新,底卻磨了一半。
這殿下要是穿出去,下雪路滑,摔倒了找誰去?
”
賈氏的臉一白,道:“殿下恕罪,都是下人看管不用心,臣妾這就去給您換新的。
”
墨珠道:“那就不必了,屬下讓海公公跑一趟,回府拿雙鞋,也費不了多少事。
”
賈氏便知道甯昭昭是無論如何不會穿顔府的鞋子了。
她疑心太重了!
尋常的法子,怕是對付不了!
賈氏連忙再三告罪。
甯昭昭淡淡道:“不打緊,我習慣穿自己的鞋子,旁人府裡的便是再新我也是不穿的。
賈夫人忙你的去吧,我等海公公送了鞋來,叫尚儀公主來陪我下下棋就是了。
”
賈夫人呐呐的,又是告罪。
甯昭昭似乎很不耐煩,揮了揮手道:“退下吧。
對了,還有這個,香爐子……我很不喜歡這味兒,搬走吧。
”
“……是。
”
賈氏無奈,隻得退了出來。
姚芷荷也不曾換她家的鞋子,此時就進了門,低聲冷哼道:“半新不舊的鞋子,都是我們玩膩的把戲,也好拿出來丢人現眼。
”
“這是想把我推下水,然後當衆濕身,還是怎麼着?
”甯昭昭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