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昭昭隔天起身,花園裡已經被收拾得幹幹淨淨,簡直就不像昨晚下過一場大雨。
“府裡的排水是二爺親自督建,便是皇城的排水系統也比不得這個。
”碧芹有些得意地道。
平心而論,顔清沅是真的十項全能,甯昭昭幾乎就沒有發現他不會的東西。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他這麼年輕會這麼多東西,肯定不是關在房裡看書學來的,隻能說明他從小經曆不同常人。
光陰匆匆,他把每一時每一刻都掰成常人的三份來過,年紀輕輕仿佛就曆經滄桑,不管是不是他所願,卻也成就了今天的顔清沅。
那天中午赤蒙正在花園裡曬太陽,也不知道是怎麼擡出來的,傷腿裹得像個巨大的粽子,架得高高的。
他朝甯昭昭招手。
甯昭昭想了想,上了前去。
“我男人在給你做輪椅。
”她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顔清沅一大早就去鋸木頭了,親自鋸,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赤蒙揮手趕走寵姬,一邊又有些得意,道:“我和二小子打從穿開裆褲的時候就認識了,情分自然不比一般。
他既然答應給我治腿,那自然就會盡心盡力。
”
甯昭昭有些無語地道:“你要是瘦個……一百市斤,說這話,我可能會有點吃醋。
”
三百多斤的死胖子,怎麼炫耀和顔清沅要好,她還是沒什麼感覺。
赤蒙額前青筋爆了爆,最終被他按捺下去,後顧盼左右,才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了消息,薛柔兒回不來了,你知道麼?
”
甯昭昭略有些詫異,道:“死了?
”
“沒死,但是回不來了。
宋氏那邊一大早就傳來消息,問我這個薛小姐的底細”,他仿佛覺得很好笑,道,“你知道麼,薛柔兒竟然連宋氏的箋子都敢接,自稱是黑市的女主人,能全權做主。
”
一夜之間的功夫,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薛柔兒如此激進?
赤蒙一直拿不準顔清沅對薛柔兒到底有幾分。
若是一點沒有,他覺得不像。
畢竟他們一起成長于端王府,顔清沅對端王和側妃不是沒感情的,那麼對薛柔兒,總還是應該有一點。
但是薛柔兒突然自己冒頭,走上一條不歸路,令他十分奇怪。
顔清沅不可能去授意薛柔兒出這個頭。
薛柔兒自己出了,就算事情辦成了,宋氏又豈會放過她?
除非顔清沅認了她,保着她。
但是她會莫名其妙出這個頭,本身就很說明問題。
赤蒙隐隐也感覺到薛柔兒自己挑了一條死路走。
“她以為顔二不知道,好笑的是,連我都知道了,顔二怎麼會不知道。
”赤蒙咧了咧嘴。
甯昭昭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麼?
”
“顔二在利用她”,他突然轉過頭,流金的虎目中有些認真,“他利用了很多人,包括紅影,薛柔兒甚至和他有過婚約的顧良娣。
你和她們不一樣,要是折在這兒,太可惜了。
”
甯昭昭憋了一會兒,道:“我覺得特别奇怪……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你又是哪來的好心來勸我?
”
赤蒙大笑,道:“你難道不知道你特别招人喜歡?
”
要是别的小姑娘,估計該臉紅了。
但是甯昭昭特别認真地看着他,道:“我知道啊。
”
赤蒙:“……”
甯昭昭看了他一會兒,道:“你說我要是告訴顔清沅你調戲我,他還會幫你做輪椅嗎?
”
赤蒙:“!
!
!
”
“你這人也真沒良心,阿沅幫你做輪椅,你竟然還挑撥我們的關系。
”
什麼叫沒良心!
誰沒有良心!
老子的腿就是那混蛋踢斷的啊!
昨天還差點摔死老子啊!
“我要去告訴阿沅。
”
“……等等!
”
赤蒙一臉她已經沒救的表情,無奈地道:“我是好心,你當我沒說!
不過我告訴你,他現在寵你,可對薛柔兒又何嘗不是?
他給你準備的那些珠寶都已經送了她,把她捧得那麼高,讓她出去敢以女主人自居,最後落得這個下場,你難道不該物傷其類,好好想想!
”
哎喲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哦。
甯昭昭笑道:“我為什麼要物傷其類?
我可比薛柔兒長得好看多了。
”
赤蒙:“……”
有的時候不知道她是真傻還是假憨。
赤蒙也有些拿不準了。
但是甯昭昭的原則一向是有事關門解決,不會讓外人占便宜是真。
不得不說顔清沅的眼光還是很好的,甯昭昭不是那麼容易被離間的人,更不會心思纖弱敏感被人一說就胡思亂想。
隻不過他自己受點罪就在所難免……
甯昭昭丢下目瞪口呆的赤蒙,氣沖沖地找到紮着衣擺,穿着白色中衣鋸木頭的某人。
“我的翡翠夜明珠呢?
還有你上次跟我說的,要送我一套新的羊脂玉首飾,首飾呢?
”
顔清沅:“……”
除了吃的,甯昭昭從來不跟他要這個要那個的,尤其是這種首飾之類的東西,跟她說了她也就忘了。
那兩套珠寶還是甯昭昭自己翻他的冊子的時候翻到他的采購記錄,轉個身她自己都忘了。
顔清沅手裡還拿着錘子,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反應過來。
“東西呢!
”甯昭昭氣得踹了他一腳。
踢到他硬邦邦的小腿,甯昭昭自己吃痛。
顔清沅連忙放下錘子蹲下身幫她揉腳。
甯昭昭不領情,使勁抽回自己的腳,結果又差點摔倒,顔清沅連忙把她撈回來摟好了。
“小心點。
”他皺了皺眉道。
甯昭昭也冷靜下來了,有些惱地推開他,道:“薛柔兒呢?
”
“在黑市。
”他似乎意識到什麼,皺了皺眉,道。
“還不回來啊?
”甯昭昭故意道。
“回不來了,這也是她求仁得仁的結果”,顔清沅十分不願意和甯昭昭說這些事,隻道,“你别管了,跟你沒關系。
”
他眉宇之間有一種淡淡的冷漠。
以前甯昭昭看到他這種眼神就明白了,也就不會多話了。
但是今天,她隻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嗤笑了一聲,道:“本來就跟我沒關系。
”
她堵着氣推了他一下,心想你給老娘等着瞧。
顔清沅被她推開其實是在意料之中,但還是有些怅然若失,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半天。
宋一一直在旁邊給他打下手,雖然甯昭昭過來的時候他躲開了,但大緻還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小心翼翼地道:“爺,這輪椅還做嗎?
”
顔清沅回過神,道:“做。
”
結果那天下午的時候,這座巨大的輪椅完工了。
赤蒙被人擡了上去,得意洋洋,讓人推着他溜達了幾圈,直誇顔清沅,道:“還是你的手藝好,他們給我做了幾輛,都沒你這個這麼精細,像個轎子似的。
”
顔清沅笑了笑,走過去告訴他那輪椅的幾個把手的作用。
看起來是個輪椅,其實是個小機關,就算沒人推,他也不用自己搖轱辘,推動機關還是能輕松地走很遠。
赤蒙喜滋滋地道:“真不錯。
不過這個杠是幹什麼的?
”
他推了一下,就覺得臀部底下一松,俨然是底下出現了一個大洞!
顔清沅道:“給你如廁用。
底下是空的,可以放恭桶。
”
赤蒙一臉呆萌地道:“為什麼我要坐在這上面如廁?
”
旁邊他的随行卻在心裡泣皿。
好人啊!
這個設計簡直太人性化了!
王子殿下壯如牛,每天幾趟擡着去如廁什麼的也真是夠了!
下一瞬,顔清沅按動機關,扶手的位置上突然伸出來一個鐵鐐铐,把赤蒙正搭在一邊的的手給鎖上了。
“……”
“!
!
!
”
為什麼要坐在上面如廁?
顔清沅笑得雲淡風輕,道:“因為你下不來啊。
”
“顔清沅!
!
!
”
出了一口惡氣,顔清沅去找甯昭昭吃晚飯。
結果看到她正在喂金靈。
“……”
金靈已經被轉移到外間地窖裡,全身加固鎖得隻剩下一個腦袋可以轉兩下。
他驚恐已極,整個人怕是不死也要徹底瘋了。
甯昭昭今天和顔清沅生氣,到處轉悠的時候偶然發現了他。
金靈見誰咬誰,誰也喂不進飯菜去。
突然看見甯昭昭他倒是清醒了一些,怔怔看了她半晌。
然後甯昭昭就眼睜睜地看着他嚎啕大哭,求着她:“不如殺了我好了。
”
這可憐的孩子,在地窖裡度過了童年和少年期,剛出來沒多久,正要粉墨登場的時候,就落到了如此田地。
所幸他什麼都不懂,還沒有學會咬舌自盡這一招。
甯昭昭看他哭了半晌,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道:“你非得這樣發瘋麼?
你若是不這麼折騰,也就不至于讓人鎖成這樣了。
”
一開始顔清沅倒确實不想這樣對他的,隻想關着等宋家人下一步動作。
金靈哭了半天,才道:“我渴,想喝水。
”
他喝了水,又哭着求甯昭昭,道:“你讓不要給我吃那些蒙汗藥了,我閉上眼就做夢,夢見從前暗無天日的日子。
再睜開眼看看這兒,我真的是受不了了……”
我非豬狗……既生養我,又為何如此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