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昭昭曾經聽顔清沅紅口白牙告訴過她,黑市不做人口生意。
而這幾個月他人都在黑市,以他那種極其可怕的掌控能力,黑市不可能有脫離他掌控的事情發生。
更何況是這種擺上台面的拍賣品。
這人,是顔清沅要賣的。
棒槌容易心軟,也見不得這種販賣人口的事。
但她卻十分了解顔清沅。
他是個有底線的人,會這麼做,自然有他的打算。
她制止了碧芹,低聲問管事,道:“你家主子在黑市?
”
“現在不在,過一會兒該回來了。
”
甯昭昭道:“好,我在這兒等他。
”
“可,可是……”
甯昭昭摘下面具,嬌豔的面容有些妖性,看得那個大領事領一愣。
碧芹看到她那個表情,心中就冷笑了一聲。
莫以為她家主子真不會收拾人,隻不過她一般懶得動手罷了。
“今兒若是張邁在這兒,就沒有所謂的可是。
”
那大領事心頭一跳。
張邁年紀輕輕雄踞于京城,令人敬畏,自然有他的道理。
女主子不擡自己的身份來壓人,可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人膽戰心驚。
領事連忙道:“是,夫人。
來人,速去爺的包廂裡準備一下,給夫人加座。
”
甯昭昭把面具又戴上了。
本來那領事還有些忐忑。
可是顔清沅回來以後,就直接吩咐了,道:“在包廂裡加座,然後去請夫人。
”
總領事連忙道:“已經加了座,夫人已經在等您了。
”
顔清沅的腳步頓了頓。
張邁吃驚地笑道:“喲,你這老鬼原來最是死闆,如今倒是辦了一件讨巧的事情,該賞。
”
總領事謙卑地笑了笑,心中暗暗吃驚。
顔清沅鐵面無私,各項事務都把得很嚴。
他一直都是不求有功隻求無過。
如今……
“是該賞。
”顔清沅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然後就往山壁上去了。
他自是說得雲淡風輕,總領事卻驚愕了半晌。
顔清沅徑自上了山壁,果然見到了小包間裡的甯昭昭。
這個山壁很小,所以棒槌要來也是要特地加座的。
昆侖奴和侍衛守在階梯下,洞穴式的包間裡容不下更多人了。
甯昭昭道:“阿沅。
”
顔清沅摘下面具,低聲道:“你是看到了那個女人?
”
“嗯,覺得奇怪。
”
顔清沅笑了。
棒槌沒鬧起來,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她對這種事情一向反感,原來在府裡養過藝伶,城亂的時候她還特地問起過,後來那些藝伶被接到了姚芷荷府上,她才放心了。
做攝政王妃,她從不幹政,唯獨有一次大發脾氣,就是肅整了女牢的風氣。
女子入牢有很多原因,其中夫妻不睦平民女子在夫家不同意的情況下提出要和離,按律都要坐牢一年。
會提出這樣要求的女子,大多數是實在不堪夫家虐待,本身也并非大惡之人。
但隻要進了牢,基本上就難全乎出來。
被獄卒玷污不算,甚至獄卒還會用女囚做皮肉生意賺錢,接待獄外的一些想找刺激的混人入牢來侮辱女囚。
畢竟那種地方,便是被玩死在裡面,也說得過去。
甯昭昭還在忠王府的時候,府裡的一個年輕粗使丫鬟要跳井,被人攔了下來來見她,問清楚了是不堪丈夫虐打,卻又不敢和離,進了牢就是生不如死。
她才知道女牢裡有那麼可怕的事情。
當下就大發雷霆,下了攝政王妃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跟公務有關的命令,就是肅清女牢。
見到這等買賣婦女之事,着實是踩了她的痛腳。
若她再沖動一些,絕對能夠鬧得那筆生意開不了市。
可她隻是好好坐在這兒等他。
沒有等到回答,棒槌急了,道:“我看你也不差這點錢,需要靠買賣婦女來填補。
而且從前你也是不做這種生意的,為何今天破了例?
”
顔清沅逗她道:“如果我說我現在就做這檔子事兒呢?
”
棒槌惱了,道:“我不準。
”
“哦,你不準”,他玩味地道,“打我還是罵我?
”
棒槌顯然很難接受,咬了咬牙,道:“打,必須打!
打死你為止!
”
顔清沅笑得不行了,坐在了她身邊,伸手去摟她。
“别鬧,你等着好好看這出大戲。
”
甯昭昭瞪了他一眼,道:“那人到底是誰?
”
“是個女探子,南疆汝王的女兒。
從幾十年前,汝南那代就一直和南疆蠻夷走得很近,幾成裂土為王之勢。
到了老頭子這一代,汝南勢力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愈發壯大。
”
顔清沅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道:“除了有汝南地處偏僻的原因,這和老頭子的縱容也脫不開關系。
”
甯昭昭倒抽一口冷氣,道:“天下藩王裡,從來沒有聽過汝南王的名号。
我外祖父強勝,當年雅王他們也不弱,不可能不引起老頭子的忌憚。
你的意思是,汝南王是老頭子留着牽制我三藩的後手,現在想用來定京城奪權?
”
“倒是一點就透”,顔清沅笑道,“汝南偏安,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老頭子在皇位上坐了幾十年,不可能會放縱這一方勢力。
我想,他必定是提出了什麼極有意思的條件,讓汝南王相幫。
”
什麼極有意思的條件?
他說汝南王名不正言不順……
甯昭昭有些驚訝地道:“他是一國之君,難道能答應裂土,讓汝南名正言順地離大齊而獨立?
”
顔清沅贊許地親了她一口,道:“我的棒槌真聰明。
你别這麼驚訝,在某些時候,人的底線是可以一退再退的。
”
老頭子其實是忠于大齊的,如果是一年前,他絕對做不出這種分裂國土的事情來。
但是現在麼……
“你說她是個女探子……”
顔清沅低聲道:“大約就是你生子的頭半個月,她被拓跋嫣生擒,然後服毒成了這樣。
她那種毒藥叫若何,最多隻能讓她傻個把月。
所以……”
到底是汝南的郡主,總會有人來救她。
顔清沅這是想引蛇出洞。
很快,下面就熱鬧了起來。
黑市第一次有女人作為拍賣品出現,這太特殊,也太引人注目了!
就連主持拍賣的管事也有些激動,用力拍着桌子,借助地形天然的擴音設備,和内力,大聲道:“各位!
各位!
大夥兒都知道,我們黑市拍賣行,向來隻做價值連城的珍品,或者是難得一見的新貨!
若是想買仆從,隻管到外面司仆局去領人,哪怕是稀罕的昆侖奴,新羅婢,隻要出得起價錢,簽了單子,就能把人領回去!
”
黑市有專門的司仆局,有些帶藝賣身的人,而且一定要是過人之藝,走投無路來到黑市,和黑市領事簽契子,從司仆局放了牌子供人挑選。
黑市的強大背景,讓這些人有和買主講條件提要求的餘地。
而從黑市出來,提供的資料,包括此人的身份背景甚至成長環境,性格優劣等等,列入簿子,都是極其精細而且真實的。
這些人裡,有一流的琴師,大夫,武者等等。
而這陣子,司仆局最有名的就是昆侖奴和新羅婢。
昆侖奴和新羅婢都是來自異國,無家可歸,昆侖奴忠厚老實,新羅婢溫順貼心,又經過專業訓練。
在大齊異國人并不多見,這兩種人帶出去更是獨特,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若是放在現代,司仆局也就跟工作介紹中介差不多的性質。
可無論是昆侖奴新羅婢,還是司仆局的其他人,也都不是普通人,非巨富之家是買不起的。
這女人竟然被興師動衆地帶到了拍賣場……
衆人沸騰了!
個個尖叫嘶吼不已!
管事用力砸着桌子,才大聲道:“這一個,頂得過一千個新羅婢!
她可是正宗的大齊太祖玄孫女,是汝南王的嫡女,也是朝廷受封的一品郡主!
”
竟然公然拍賣郡主!
然而這些人不但不害怕,反而更加興奮了!
黑市很少越線,但凡越了,總是讓人雞皿沸騰!
“檢查過身子,無殘,無障,未破身!
最重要的是,她能給你們生下帶有大齊皇室皿統的孩子!
”
他果然很懂得怎麼撩撥人的情緒,頓時那沸騰的聲音漲了一倍不止!
而此時,顔清沅慢悠悠地轉動着西洋鏡,冷笑了一聲,道:“這就沉不住氣了。
”
甯昭昭也拿了個小西洋鏡看熱鬧,隻覺得鏡裡都是鬧騰的人群,一個個人頭攢動,還都帶着面具,根本看不分明。
她奇道:“哪兒啊?
”
顔清沅笑道:“你等着……”
他放下西洋鏡,朝洞口呼喚了一聲。
幾乎是立刻,一個侍衛就進來了。
奇怪的是,在這種人聲鼎沸的環境下,他這麼小的聲音,對方竟然也聽到了。
“主子。
”對方并沒有進來,隻是站在門口。
“來了個意想不到的客人……”顔清沅笑道,“你吩咐下去,低價再給他翻一倍。
”
甯昭昭還在看西洋鏡,實在是……這麼多人,他到底是從哪兒看見有人“就沉不住氣了”,而且還“來了個意想不到的客人”?
“哦,對了,吩咐下去,讓人再送些茶點上來,點心就要豌豆黃,和前些日子留下的桂花做的桂花糕。
”
“是。
”
甯昭昭立刻放下西洋鏡,眼巴巴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