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裡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氣溫驟降。
甯昭昭整晚整晚睡不踏實,顔清沅把她的手腳按住不讓她亂掙,慢慢地冰涼的手腳暖和了起來,她才慢慢睡着。
然後就做了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夢,依稀好像聽見顔清沅在她耳邊說話。
“……以後再把藥倒了,罰十碗……”
甯昭昭這人反應一向有點慢,尤其是晚上睡覺的時候,經常不知道雲裡霧裡。
比如這次,被人抱着睡了一晚上啃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她才反應過來。
那時候顔清沅已經走了,甯昭昭起來以後發脾氣也找不到人,暴躁地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又一圈。
“我的鞋呢!
誰把我的鞋藏起來了!
”甯昭昭咆哮。
碧芹和兩個小丫鬟躲在門口,大氣不敢出。
天氣冷了,二爺吩咐把地龍點上了一部分,外面天寒地凍的,屋裡卻溫暖如春。
甯昭昭在屋裡呆着舒舒服服的,可是光着腳沒鞋沒襪,連外套都被收拾走了。
顔清沅也沒派人看守她,可是她連門也出不了了。
甯昭昭把屋子裡每一個角落都翻了一遍,愣是一雙襪子一雙鞋都沒找到,想出門,結果走到門口就被不知道什麼時候起的冷風給吹了回來。
碧芹戰戰兢兢地道:“郡主,吃早飯吧……”
“吃個屁!
不吃!
你把我的鞋襪外套給我,我要去找顔清沅!
”
碧芹偷偷看了她一眼,道:“二爺說,他突然有急事……中午才回來。
”
甯昭昭咬牙切齒,道:“那這是什麼意思?
要關着我了麼?
”
“不,不是……二爺說他有話跟郡主說,讓郡主等他。
”這麼冷的天氣,碧芹也要冒汗了。
甯昭昭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眸光有些黯淡,道:“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了。
”
碧芹不敢揣測她那話裡的意思,隻小聲道:“郡主,吃飯吧。
”
甯昭昭冷笑,把門當着她的面摔上之前,丢下了一句:“吃不下。
”
過了一個時辰,丫鬟手裡的東西換了又換,最終碧芹沒辦法了,跑去找顔清沅,告訴他甯昭昭絕食了。
顔清沅沒出門,也沒事幹。
他在書房發呆。
思緒有些亂,他得先理一理。
聽了碧芹的話,他皺着眉回過頭,道:“絕食?
”
“怎麼哄……都不吃。
”
顔清沅想起了昨夜,忍不住笑了一聲,眼神卻有些落寞,喃喃道:“這麼生氣?
氣得飯都不吃了。
”
碧芹想着甯昭昭對她的好,忍不住輕聲道:“爺,您總不能就這麼關着郡主吧?
”
她本來想說,王爺到了,不好交代……
突然想起顔清沅實際上已經不算端王的部下了,又閉了嘴。
他這樣的人,要強搶個民女什麼的,還真是太容易了。
别說藩王的外孫,就算是他把公主給搶了,估計也沒人能把他怎麼樣。
顔清沅輕聲道:“我不關着她,她會跑。
”
“……”
其實他隻是做了他一直都想做的事。
從前總覺得做了便會後悔,所以一直隐忍克制。
但是真的走出了那一步,他卻出乎意料地松了一口氣。
隻是心裡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空落落的。
“下去吧。
中午她再不吃飯,你來告訴我。
”
“是。
”
出乎意料的,甯昭昭已經冷靜下來了。
她知道這些人都是顔清沅的部下,她就算把喉嚨喊穿這些人也不會給她送鞋襪和外套。
把送飯的人趕走了,甯昭昭獨自一人躺在榻上發呆。
突然摸到枕頭底下的銀光,她想起當時他送給她的時候,她滿心歡喜地收下了。
“人販子……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
罵了他一句,到底有些底氣不足。
因為之前顔清沅對她實在太好了,而她未免太過肆無忌憚。
甯昭昭中午繼續絕食,顔清沅果然來了。
她死狗一樣扒着榻尾躺在榻上,也不拿眼看他。
顔清沅把托盤放在桌上,無奈地道:“起來吃飯。
”
“不想吃,餓死我好了,和你有什麼關系?
”甯昭昭悶悶地道。
顔清沅沉默了一會兒,道:“我早就告訴過你我要娶你的。
”
“是啊,你是說過啊。
那你怎麼不問問我願不願意啊?
還是說在您顔二爺眼裡,知會我一聲就行了,不需要我願意?
”
顔清沅一向知道她牙尖嘴利,也不在意,隻是道:“我要真不管你願不願意,昨晚我就該睡了你。
”
甯昭昭聽了差點氣死,回頭掄起枕頭就砸過去:“我還得謝謝你呢是吧!
”
顔清沅頭一偏避開了那枕頭,看她踉踉跄跄地下了榻好像想跟他打架,他眸中閃過一絲笑意,順勢一把把她抱了起來。
甯昭昭頓時要瘋!
怎麼變成投懷送抱了!
“吃飯”,他低低地道,“不然我一口一口嚼爛了喂你。
”
“……”
你還敢再惡心一點嗎!
顔清沅笑道:“也不知道是誰吃了蒜蓉還對着我哈氣。
”
對着他這樣若無其事的笑臉,甯昭昭真心想給他一拳。
她其實心裡是有些難過的。
換了别人她早就一鞭把他抽上天讓他再也不敢多放一個屁。
可隻有顔清沅她不能動。
男女之情或許沒有吧,可是甯昭昭對他是真心的親近。
那種親近無關其他,反而更像是一種本能。
什麼是喜歡?
對着喜歡的人就心跳加速,面紅耳赤,做夢睡覺都想着他,看見他就覺得歡喜,看不見就會失落。
這就是喜歡。
可是她跟顔清沅在一起太自然了,好像左手和右手,自然到她有的時候甚至想不起來他是個男人。
這種本能的親近,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打不得,罵不得。
甯昭昭心亂如麻。
她輕輕推了他一下,有些失落地道:“你放開我,我要吃飯。
”
顔清沅最終把她放開了,坐在她身邊,盯着她一口一口地把飯吃完。
“我對你不好嗎?
”他忍不住道。
“挺好。
”甯昭昭垂下睫毛,心裡補充,除了昨天晚上。
“那你嫁給我不好嗎?
”
甯昭昭想了想,道:“不好。
”
“……”
甯昭昭想到昨晚,事後她發現自己衣裳齊整,除了兇口他碰了幾下,鎖骨以下他幾乎沒怎麼碰。
可是她就跟死過一場一樣,可見他的技巧顯然是很好的,。
她冷笑,道:“我喜歡處男。
”
什麼叫一擊緻命,這就是一擊緻命。
頓時顔清沅的臉色就黑得像要吃人。
話不投機半句多,談判失敗。
顔清沅一心抑郁,甯昭昭冷靜開始策劃着要越獄。
首先麼當然得先松懈敵人的防備心理。
甯昭昭反正是不打算鬧事了,硬碰硬她不是顔清沅的對手。
下午人家來給她送了衣服鞋襪,可是看她的眼神就像看賊似的,她也頓時沒有了出門的欲望。
給飯吃飯,給藥吃藥。
晚上碧芹提了一個藥香撲鼻的木桶進來,低聲笑道:“郡主,燙燙腳,夜裡腳暖好睡。
”
結果甯昭昭挽起褲腿剛把腳放進去,顔清沅就回來了。
碧芹立刻閃去一邊,低頭不說話。
“我來吧。
”他道。
一邊就挽起袖子坐在剛才碧芹坐的小凳子上,垂下頭給甯昭昭洗腳。
甯昭昭吃了一驚,但是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床,心情又有點複雜。
顔清沅心情不好,也沉默不語,抓着她肉肉的腳丫子給她洗腳,連小腿肚子也握在手裡搓洗幹淨了。
洗完擦幹淨她就蜷起腳,不太願意讓他碰的樣子。
顔清沅好像沒看見,對碧芹道:“出去吧。
”
“……是。
”
顔清沅看了甯昭昭半天。
她渾身上下好像都在說她不願意她害怕讓他快滾開。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顔清沅有氣無力地道。
甯昭昭低着頭道:“你給我弄了那麼多藥,到底想幹什麼?
”
又是吃又是泡的,她又沒病,他到底想幹什麼?
顔清沅張了張嘴,苦笑,道:“你覺得我想幹什麼?
”
“我怎麼知道……”她喃喃道。
以前她太相信他了,現在想起那種近乎盲目的信任,簡直有些毛骨悚然。
顔清沅早就知道她會翻臉,雖然做了些心理準備,但此時聽她這樣說還是覺得好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睡吧。
”他淡淡道。
說完他滅了燈,果然硬擠上床,把甯昭昭抱過來,睡下了。
甯昭昭心驚膽戰地等了一會兒,見他身子雖然燙,可好像沒有别的打算,隻是從背後摟住她,硬是握住了她一隻手。
她也默默地松了口氣。
“幾年前我受了寒毒瀕死”,他低聲道,“有很長一陣子,我……”
說了一半突然有點說不下去。
他能說什麼?
說他那很長的一陣子沒有女人暖着榻就睡不着?
隻會更惹她讨厭而已。
顔清沅不說,她也不問。
隻是感覺他又把她抱緊了一些,怕她跑了似的。
甯昭昭有些不自在地掙了掙,輕聲道:“你松松手,我喘不過氣來了。
”
顔清沅輕笑了一聲。
其實她今天安靜得反常,可是抗拒又分外明顯。
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打算?
心裡刀子紮了一樣難受,他也沒有松開手,反而摟得更緊。
“你要是乖乖的……不亂跑,我疼你一輩子,什麼都能由着你……”
他含住她的耳垂的那一瞬間,低低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