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閣，墨楚卿的寝房。

　　一切與昨日中午顧清離開時并沒有什麼不同，隻不過小幾上的面和蛋糕卻不見了蹤影。

　　顧清笑了笑，也不在意，隻走去軟榻上，坐在墨楚卿慣常坐的位置，學着他的模樣，懶懶的倚在靠枕上。

　　寝房裡安靜極了，沒有蘇喬和二丫在身邊，也沒有繡活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顧清耳中聽聞的，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以及炭火燃燒間或發出的些微聲響外，再無其他。

　　而就是在這種靜谧的環境中，随着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先前壓回心底的不安情緒漸漸重又冒了頭。

　　顧清忍不住皺了眉，不停的做着深呼吸，想要迫使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

　　可是不管用，腦海中總是忍不住去猜測，猜測墨楚卿回來，兩人再見面時，他會如何對待自己。

　　是會變成幾日前的溫柔，還是會冷漠無情的拒絕她，趕她回去？

　　“啪”一聲脆響，爐中燃着的炭火輕爆了一聲。

　　軟榻上，顧清用力搖了搖頭，想要将腦海中的想法止住，卻不成想一陣眩暈襲來，眼前一黑，險些軟倒。

　　一動不敢動的定在原處，待那股眩暈過後，顧清微松口氣，緩緩睜開眼睛，視線所到處，是那異常寬大的衣櫃。

　　杏眼一眨也不眨，定定看着，片刻後，顧清自軟塌上站起身，一步步慢慢走了過去。

　　所以，昨夜和以往的很多個晚上，他就是蜷縮着睡在這裡麼？

　　擡手觸上衣櫃，一時間，顧清隻覺心頭微痛，竟沒有勇氣将櫃門打開。

　　腦海裡，忍不住浮現的，是那日在無憂宮的時候，墨楚卿蜷縮在櫃中微微顫抖，失神無助的模樣。

　　鼻尖泛上澀意，視線因為湧起的水霧而變的迷蒙。

　　顧清深吸口氣，素手握上衣櫃的把手，微微用力，将其打開。

　　入目的，除了較之一般的衣櫃更顯寬大之外，并沒有什麼不同。

　　但顧清卻知曉，那些整齊擺放着的衣物，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當夜幕降臨時，它們許會被範明、暗三，亦或者墨楚卿本人一一拿出去，然後或許會鋪墊上柔軟的被褥，又或許什麼都不會有，他便蜷縮進裡面，孤零零的度過一個又一個漫長而又寒涼的夜。

　　一抹苦澀滑入了唇角，顧清知道那是自己的眼淚。

　　但她卻不在意，而是伸手将櫃中的衣服一一挪去了一邊，然後學着墨楚卿的模樣，蜷縮進了裡面，關上了櫃門。

　　眼前的世界不再光亮，呼吸聲充耳可聞，甚至連心跳，都因為空間的急劇縮小而被迫放大了許多倍，“咚咚咚”的，清晰異常。

　　顧清隻覺壓抑無比，這樣窄小的空間，帶給她的不是安全感而是一種略窒息的感覺。

　　手本能的觸上櫃門，本能的想要打開逃離，卻在下一刻生生止了動作。

　　十幾年，在沒有遇到她之前，墨楚卿都是這麼度過的，既然她想要切身的體會一下他的感受，那又怎麼可以才進來，便想要出去呢？

　　隻有更好的體會了他的感受，了解了他的内心，他才會對她敞開心扉，才更有可能喜歡上她，不是麼？

　　這麼想着，顧清将欲要推開櫃門的手收了回來，緩緩的做着深呼吸，試圖慢慢将那股窒息的感覺驅趕。

　　半晌，待視線漸漸适應了突來的黑暗，待身體不再緊張的緊繃，心底的窒息和壓抑竟真的緩和了幾分。

　　稍稍伸展了下手腳，顧清唇角勾起一抹笑，顯然對自己的适應能力很滿意。

　　因為眼睛适應了突來的黑暗，衣櫃中不再像最初進來時那般伸手不見五指。

　　小心的轉動着脖頸，就着從櫃縫中透過的微弱光線，顧清先細細查看了一遍衣櫃各處，而後才嘗試着從細小的櫃縫中朝外面看去。

　　但，因為那縫隙太過細小，入目除了一抹棕紅之外，根本分辨不出自己看到的是什麼。
顧清禁不住去想，當年僅僅五歲的墨楚卿躲在衣櫃中，聽着自己母親的凄慘叫聲和行兇之人或許有、或許沒有的淫邪之語，亦或許稍稍推開了條縫隙，看着外面的慘狀，是如何死死捂着嘴巴，不讓顫抖害

　　怕的自己發出一點點聲響的？

　　擡手将櫃門微微推開了些許，入目的棕紅露出了真面目――不過隻是雕花床欄的一角而已。

　　然而，許是因為角度的不同，再看房中的景象，顧清除了覺得新奇之外，心底竟詭異的升騰起些許安全感。

　　低低笑了一聲，重又将櫃門關好，這一次即便眼前的光線亦是突然暗了些許，但她卻不再有窒息和壓抑的感覺。

　　嗯，是因為這是他夜夜都會踏入的天地吧，若是換成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被關進這樣一個空間裡，她不但不會覺得安全，反而會憋悶的早就忍不住幾腳踹開逃出去了吧。

　　自嘲的想着，顧清徹底放松了身體，懶懶的貼靠在隐隐散發着木香的櫃壁上。

　　直到，半晌過後，衣櫃中響起沉沉的，平緩的呼吸聲。

　　一夜未眠，情緒不正常的顧清，在墨楚卿慣常入睡的衣櫃中――睡着了。

　　“吱呀”一聲響，是房門被推開的聲音。

　　“側妃，快要到晚膳時分了，您可餓了？
小的給您端……”

　　暗三到了嘴邊的話止住，看着空無一人的房間，奇怪的挑了挑眉頭。

　　沒人？

　　難不成，是他去如廁，或者去廚房端點心的時候，側妃因為久久等不到主子回來，所以離開回了潮汐閣？

　　上前去将桌上的燭火點燃，當房中光線亮了些，暗三又四下瞅了瞅，确定是真的無人後，垂眸看一眼手中端着的點心，撚起一塊丢進嘴裡，吧唧嚼着重又出了去。

　　回去了也好，就主子那副一整日才說兩三句話的模樣，即便兩人見了面，恐怕……

　　随手帶了一下寝房的門，暗三瞅了瞅已然要落盡的日頭，無奈歎氣的同時，又丢了塊點心進嘴裡。

　　算了，就主子和側妃現在這種狀态，他精心準備的煙火定然是用不上了。

　　未免被程風那個鐵公雞知曉後，心疼的痛哭，他還是大發慈悲不要浪費，親自去把那些個煙火重新收起來吧。

　　待哪一日主子和側妃和好了，再拿出來用。
打定了主意，暗三卻不着急，而是晃晃悠悠回了自己的房中，品着茶，滿足的享受着盤中剩餘的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