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整整一天,晚上又被衆人灌了不少米酒,沈嘉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以前在大學和軍隊,動不動就喝白酒,沈嘉以為米酒不過是漱口水而已。
昨晚回到住處後,才發現米酒後勁十足,以至于今天他賴在床上大約十點才起來。
好在明代的人們生活節奏慢,對于他晚起床大家并不覺得奇怪。
匆匆洗漱過後,正要出門找人問路,卻見魏良裕和甘亮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
沈嘉也不客氣,心道既然活地圖來了,斷沒有不用之理。
于是向兩位保镖問清楚去醫館的路,貌似不遠,三人準備徒步過去。
今日沈陽城戒嚴已經解除,城内門店陸續營業,經過的路上碰到個包子店,沈嘉學着電視劇中主角的樣子喊道:“小二,來三份肉餡包子,每份兩個,打包帶走。
”
話剛完畢,包子店内出來一名女性,約莫三十多歲,身材豐腴,滿臉煙塵氣,穿着五色碎布拼縫而成的水田衣,倒也是簡單别緻。
這位大姐臉上挂着微微笑意,道:“誰家的娃子,竟然學大人說話,毛長了沒有,什麼包子啊,我這叫饅頭。
”說完笑着順手把包子塞到沈嘉懷裡。
沈嘉忽然想起,似乎包子和饅頭的稱呼到了清代才逐漸由北方開始分化,甚至到了二十世紀的江南地區,依然管包子叫饅頭,最多叫做“菜饅頭”或者“肉饅頭”。
沈嘉也不生氣,嘿嘿一笑,順着這位大姐的話茬說:“我知道你的是饅頭,旺仔小饅頭。
”
說罷,沈嘉也不管這位大姐有沒有聽懂,付完錢後拿上包子趕緊快步離開。
每人兩個包子,甘亮有些尬尴,似乎不想接受。
沈嘉看也不看,直接将包子拍到他手裡。
甘亮總是沉默着,不像魏良裕那樣健談,而且甘亮走路沒有聲音,經常故意讓人忽略他的存在。
但沈嘉絲不敢大意,畢竟自己和溫晴的小命現在捏在别人手裡。
而且負責監視自己的這兩位爺,都是特務組織出來的,沒有幾把刷子,恐怕不會派來監視他這個“海外異人”。
“啥叫旺仔小饅頭?
”魏良裕一邊大口啃着饅頭,一邊問他。
沈嘉聽了差點被噎住,趕緊撫了撫肚子說:“我們那邊,有個叫旺仔的人,做的饅頭又小又好吃。
今日見到這個五香饅頭,忍不住贊歎一下店家。
”
魏良裕低頭咬着包子走路,不再言語。
沈嘉心想,後世女性兇前都是一團靓麗,怎麼到了明代,都改飛機場了。
莫不是審美情趣不同,或者是日子太苦營養不足。
其實沈嘉哪裡知道,民國女性發起的束兇解放運動,才促使中國近現代女性内衣大變革。
而在這之前的明清時代,中國女性大多都會束兇。
束兇這種做法,甚至影響了當時女性的身心健康和發育。
沒多久,一行人來到醫館,魏良裕和甘亮不進大門,而是在站在一旁閑聊。
沈嘉也不客氣,穿過大堂,直接去後院找溫晴。
擡腿還沒進門,就聽到屋裡小桃在喊:”沈嘉來了,沈嘉來了。
“
”小桃,别這樣,叫别人聽到了,會說我們不懂禮法。
”
小桃委屈的看了一眼吳詩涵,旁邊溫晴卻不樂意了,笑着說:“沒關系小桃,你就這麼叫,如果沈嘉欺負你,你跟我說,我保證不抽死他。
”
“大姐,你準備抽死誰啊?
”沈嘉笑吟吟的故意問道。
“呸,你這個壞胚子,嘴裡盡吐不出好話,我很老嘛?
”
沈嘉的耳朵被溫晴揪住了,于是假裝求饒,對溫晴說:“疼死我了師妹,這可以了吧。
”
吳詩涵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揪着男子的耳朵,心想這要是被人看到,一個悍婦的名頭就坐實了,以後想要說媒嫁人,恐怕所有的媒婆都會繞路走。
看着那兩位繼續鬥嘴,吳詩涵也是忍俊不禁,貌似自從母親去世後,自己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
玩鬧了一小會,沈嘉又向吳詩涵表示道謝。
吳詩涵與衆人聊了一會兒,借口家中有事,就帶着小桃回去了。
此時屋内沒有外人,沈嘉這才鄭重其事地問溫晴:“你還想劉哥麼?
”
“劉哥?
”
“劉明哥啊,你不記得了?
”
沈嘉看着一臉茫然的溫晴,忽然有些遲疑起來。
于是他又問:“你還記得你爸媽麼?
”
果然是越擔心什麼就越會發生麼,溫晴失憶了。
她隻記得教授沈嘉駕駛飛機的經曆,其它人大部分都忘記了。
開始沈嘉還以為溫晴和他故意開玩笑,不敢确定。
當沈嘉反反複複提醒溫晴過去的人和事時,溫晴一臉痛苦,茫然無措,沈嘉終于确定,溫晴是真的失憶了。
溫晴蘇醒後,她的大腦引導她更多的注意到明代的人和事,而沒有去想那些過去的人和往事,甚至包括沈嘉這個人,也是因為吳詩涵先提起,大腦才想起來。
此時溫晴被沈嘉提起往事,她才感到惴惴不安。
沒有過去的人,未來也是一片空白,尤其對于來到新世界的溫晴而言。
沈嘉盡可能的安慰溫晴,發誓說他一定能夠想到辦法幫她找回回憶。
現在危險依然萦繞在兩人身邊,沈嘉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目前隻能讓溫晴平靜下來安心休息。
沈嘉和溫晴仔仔細細對了一下編造的身世,然後準備出門。
溫晴則死死拽住沈嘉的手不讓他走,想要一起出去。
沈嘉感到溫晴的手有點燙,于是摸了摸溫晴的額頭,似乎在低燒,可能是傷口發炎引起的。
沈嘉急了,馬上嚴詞拒絕溫晴想要出門的念頭。
他必須去機艙拿點藥品,在古代發炎發燒太可怕了,尤其沒有抗生素,消炎藥的時代。
看着沈嘉急匆匆的離開,惱怒地溫晴朝門口大喊:“沈嘉,你給我等着,看我到時候怎麼整你。
”
昨晚宴會上,沈嘉和知府陳輔克約好了今天要将機艙内的物品搬到沈陽城。
陳策,童仲揆等衆人也想趁此機會開開眼界,到時候會一起趕來。
自己不能讓他們久等,因此沈嘉出門後,與魏良裕,甘亮急匆匆的奔向南門。
此時南門外的飛機已經被數百名明軍士兵包圍起來,周圍來了大量看熱鬧的百姓。
一些被征調清理城外戰場的民夫,此時正在休息,也紛紛駐足而觀。
大明百姓的娛樂活動似乎有點少,聽聞有巨鳥來沈陽,有些人甚至不惜從北門步行到南門,要親眼一睹傳說的飛雞。
“飛雞”的叫法,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傳傳遍了全城。
沈嘉無意去糾正字眼的錯誤,面對正在流傳的十幾個版本的說法,此時隻會越描越黑。
就在剛才出城時,還聽到有行人高深莫測的說,昨日乃是一金甲巨神,驅趕一隻天庭神雞,神雞高百丈,振翅可掀百裡泥沙,一爪下去踩死百人,幫助明軍取得大勝。
說的如此的生動形象,以至于沈嘉自己差點都要信了,也許以訛傳訛就是這麼來的。
官府并沒有出面辟謠,似乎在放任謠言發酵,反正有大神在保護大明,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大明乃是天授,這隻會讓朱家的統治更加牢固。
一路上兩名錦衣衛總是咧着嘴在笑,以至于沈嘉懷疑這甚至可能是官府放出來的謠言。
靜靜的人群,凝望着慢慢升起的艙門,除了一名少年郎之外,傳說中的金甲巨神并沒有出現,人群略微有些失望。
瞟了一眼這名短髭少年,和自己長的似乎并無兩樣,人群的恐懼與擔憂,頓時也消除了不少。
衆人皆想,幸好沒有金甲巨神,偷偷窺視大神,那可不是好玩的,萬一大神發怒的話,自己這些小魚小蝦,根本不夠大神蹂躏的。
等了一會兒,一輛鐵甲怪獸緩緩的從艙門中爬出來,上面還頂着兩個腦袋,正在向人群招手。
這是魏良裕和甘亮,這次他們沒有吐。
但之前的戰場嘔吐記憶和車内渾濁的氣息,仍然讓兩人的大腦有些呆滞。
當錦衣衛久了,臉色習慣緊繃,今日對着歡呼的人群勉強的笑着,還真是有點不習慣。
鐵甲巨獸停在二十米開外,童仲揆和秦邦屏兄弟也爬上了戰車頂部,一邊朝歡呼的人群招手,一邊仔細打量着鐵疙瘩,啧啧稱奇。
圍觀的人群先前聽着轟隆隆的聲音還有些害怕,甚至有些人都做好了準備,萬一情況不妙,打算立刻逃跑。
當幾個明軍将領陸續上車後,人們懸着心終于掉下來。
人群中一些人吐口氣,呸了一下,心想不過是個鐵疙瘩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人群開始仔細觀察怪物,有些人甚至想去攀爬,卻被士兵阻攔,隻好脖子伸的老長,努力把這怪物瞧個通透。
沈嘉停好車,招呼衆人出來後,人群中立刻有人大喊:“快看,大家快看,那個短髭少年,他就是哪個駕雞的人。
”
人群愕然,而後又是一陣喧嚣。
沈嘉又招呼魏良裕和甘亮,一起開着一輛傘兵突擊車出來。
這輛傘兵突擊車裝載着一門120口徑榴彈火炮,還配有一挺7.62毫米口徑的機槍,武器很是犀利。
突擊車是輪式越野汽車改裝的,野外速度快,對于敵方有生力量和建築,都能進行有效打擊。
機艙裡面還有四桶油料,這個非常重要。
沈嘉鄭重其事地告訴陳輔克,戰車和突擊車正是靠這個東西,才能四處馳騁。
陳輔克聽了,深知事關重大,趕緊吩咐明軍,用牛車小心翼翼的将其拖回城内保管。
此外還有五箱新式手雷,沈嘉給陳策,童仲揆,賀世賢,尤世功每人一箱,低聲說這是大殺器。
四個人相互對望了一眼,不動神色的讓手下趕緊運走。
剩餘的一箱則由沈嘉交給陳輔克,由官府出面代為保管。
剩下的是一些糧食和日常用品,如藥品,大米和小麥,土豆以及喂馬的玉米。
高原邊防地區還有大量戰馬,牦牛在執勤,因此運20順便帶上了玉米作為飼料,同時未加工的小麥帶了不少。
顯然這些糧食在明朝已經陸陸續續出現了,衆人并不覺得有什麼奇怪。
陳輔克安排人手,仔仔細細檢查了每一個袋子和箱子,确認不包含武器,然後才移交給沈嘉。
剩餘的都是糧食,藥品,和日常用品等,都被當作沈嘉的私人物品被運回城内。
沈嘉打開其中一個箱子,撈出十幾雙軍靴,給陳策,陳輔克等一衆将領官員每人一雙,當然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兩位保镖。
兩個保镖看着黑的發亮,做工精細,威武霸氣的陸地靴,口水都要流出來了,被陳輔克一頓鄙視。
至于軍大衣,不鏽鋼臉盆被子等日常用品之類,沈佳挑了一些,給負責搬運的每個人都送了一件。
負責搬運的小兵很是高興,沒想到自己今天還有額外的收獲。
每個人拿到了屬于自己的一份禮品,武器也全部移交給官府,艙内頓時空蕩蕩的。
看着艙内耀眼的燈光,一衆将軍和文官紛紛贊歎了不起,了不起。
還好沒有發生用嘴吹燈的一幕,不然沈嘉又要被人纏着問這問那。
聽着一幫土鼈們的的恭維和盛贊,沈嘉心道見面禮給了,待會不知道這幫家夥能否放自己一馬。
打開一個箱子,裡面有軍隊宿舍用來正衣冠的方鏡,這可是好東西。
沈嘉拿出一面鏡子走到賀世賢面前說:“賀叔,我初來咋到,身無分文,隻有族中的這些鏡子有些價值,我想換一些銀兩,隻是小侄不知本地物價,還請賀叔幫幫我。
”
賀世賢正在試穿他的那雙軍靴,猛地擡起頭,正好看到鏡子中的自己,不禁吓了一跳。
好清晰的鏡子啊,賀世賢扔掉手中的靴子,搶過鏡子,跑出艙外,想在室外更清楚的看看這個寶貝。
看着賀世賢的背影,沈嘉苦笑了一下。
經過幾個小時的忙碌,終于将物資運回城内。
前世作為傘兵,看着這些武器被官府帶走,心裡到底還是有些依依不舍。
但懷璧其罪的道理沈嘉懂得,尤其這種大殺器,留在自己手裡隻能讓他死的更快。
即便自己竭力保留下來,一旦油料和彈藥耗盡,自己仍然無法逃脫任人宰割的命運。
與其這樣,還不如把這些危險盡快的處理掉,這是沈嘉一開始就想好的。
賀世賢在城南幫沈嘉準備了一座院子,當然沈嘉的那面鏡子沒有了。
賀世賢說這面鏡子是他爺爺的爺爺傳下來的寶貝,沈嘉笑着連忙說是,張世說的晚了,還被賀世賢狠狠的挖苦了一頓。
沈嘉又把幾個望遠鏡分給一衆武官。
一幫粗漢突然拿到一個精密物品,不知道如何把玩,紛紛詢問沈嘉。
沈嘉帶他們走出艙門,對着渾河南岸的丘陵調好焦距,交給陳策。
陳策湊到眼前看了一會兒,哆嗦着交給賀世賢,說了一句:“神器”。
賀世賢拿過去看了一眼,被眼中的景物驚了一跳,差點把手中的望遠鏡給甩出去。
陳策心疼的把望遠鏡搶過來,還白了賀世賢一眼。
賀世賢不敢生氣,快七十歲的老武舉總兵官,不是他這小輩能惹得起的。
艙内的東西清空了,飛機隻能暫時停在南門外,每天會有明軍執勤放哨。
沈嘉拎着一個箱子走出來,正要關掉艙門時,久不說話的甘亮突然問道:“沈小哥,你手裡拿的什麼東西?
”
沈嘉暗罵這孫子眼光真賊。
此時陳輔克和一衆将領也看向他,沈嘉盡量保持平靜,神色自如的說:“這是家師的骨灰,這架飛機是家師耗費十年的傑作,家師不幸去世,沒有等到飛機起飛的一天,因此當我第一次測試飛機時,就将他的骨灰帶了上去。
”
說完,沈嘉拼命想着自己的周老師,戚戚然擠出幾滴淚水。
死者為大,尤其是明代的儒家更是如此,陳輔克見沈嘉說的傷心,便道:“既然是你師傅的骨灰,那還請沈小哥好生安頓,你家師遠離故土,今日你将他的骨灰帶回神州安葬,卻也了了他的一樁畢生心願,沈小哥應高興才對。
”
衆人見陳輔克如此表态,紛紛表示贊同,于是沈嘉借此将手中的箱子帶回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