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夥計們齊聲驚呼,待看清楚是雷老大時,又一陣沉默。
雷老大一聲嗤笑,不理衆人繼續向前走。
此時的夥計們有些遲鈍,讓也不是不讓也不是。
就在夥計們還在左右為難之際,雷老大又蠻橫抓起另一名夥計打算扔出去。
“住手,不要為難他們”吳詩涵身着白色淡雅襦裙,站在門口冷冷的道。
雷老大松開手,嬉笑着道:“吳姑娘,你可出來了,倒不是我逼迫你,而是你兄長的的确确實實将你賣身與我,所謂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吳小姐還是跟我走吧,有我雷老大在,隻要你好好服侍我,以後好吃好喝供着你。
”
吳詩涵聽老大說得粗俗不堪,眉頭不由得一蹙,道:“原來你就是雷老大,我兄長上次被你在賭場利誘教唆,此次又被你脅迫逼賣,我就不信官府會坐看你這種人橫行鄉裡。
”
雷老大哈哈一陣大笑,心道這娘們果然不同于普通女子,竟然絲毫不懼,帶回去床上必然有玩頭。
想到此處,雷老大撕下笑臉,臉上的橫肉擰在一起,兇神惡煞的說道:“任你這小娘子去告,老子不怕,我幹爹叫陸茗,就在知府衙門做事,信不信我現在就找人把你抓回我的府上給我暖床,哈哈...”雷老大一陣狂笑。
吳詩涵輕咬了一下嘴唇,冷然道:“沈陽城眼下兵災已過,大治将來,你今日仗勢欺人,如此嚣張,他日斷頭台上舍你其誰。
”
沈嘉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姑娘小小年紀,竟然有些見識,不禁又看了看吳詩涵那秀麗中透着蒼白的臉龐。
一幫夥計們聽吳小姐說的頗有些道理,紛紛起哄。
夥計們并不太懼怕雷老大,這個時代的商人,多多少少跟官府都有點聯系,雷老大的身份對他們而言并沒有太多壓力。
看到局面有些失控,沒有朝自己意向的方向發展,雷老大幹脆蠻橫起來,說道:“你這小娘子,有性格,我喜歡,你還是跟我走吧。
”
說罷,雷老大伸手就向吳詩涵的胳膊抓去。
此時的夥計都已經散開,吳詩涵孤身站在中間,沒意識到雷老大突然暴起發力。
雷老大身後不遠的吳治文意識到雷老大的想做什麼,他張開口,想喊,但嗓子似乎被卡住了,還是沒有喊出來。
沈嘉一直在觀察雷老大,此時看到嬌弱的吳詩涵就要落入雷老大的魔掌,沈嘉立即蹂身撲上去。
沈嘉針對雷老大的體型,力量已經琢磨了一小會,沈嘉知道對付雷老大這種人,萬一局勢不可收拾,還是需要用武力來以暴制暴。
沈嘉此時是十五歲左右的年齡,他的力量和爆發力都非常有限,他沒辦法完全照抄軍隊那套。
因此沈嘉算計好用一招踢裆頂肘的軍體拳,争取将雷老大一擊打痛,然後趁着雷老大因為疼痛而動作遲鈍時,再将其一擊打倒。
雷老大聽到背後風聲,立刻快速轉身。
沈嘉的身勢剛走了一半,隻聽到一聲悶哼,緊接着又是一陣拳擊腳踢的聲音。
沈嘉停下來,看到錦衣衛甘亮正用刀柄幹脆利索的敲在雷老大的後腦勺上。
看着這戲谑的一幕,沈嘉心道真是日了狗,自己好不容易逮到英雄救美的機會,還被這孫子搶了先。
沈嘉“憤怒的鄙視着”默默走到一旁的甘亮。
既然英雄救美的主角沒當成,那就當惡毒的配角吧。
沈嘉走上去,借了魏良裕的寶刀,用刀柄狠狠敲在雷老大的拇指上。
雷老大此時已經昏迷不醒,突然吃痛,不由得又大叫一聲,随即又昏死過去。
旁邊的夥計們一臉吃驚,紛紛心道這少年郎真是狠毒,這雷老大的拇指不殘廢,恐怕也要養幾個月吧。
衆人傻傻的看着這個少年,不敢亂動。
身後兩名保镖的穿着和佩刀無一不在表明,他們是錦衣衛。
而這名少年,他的身份,和他狠毒的身手,讓雷老大旁邊一衆小厮身子不由得微微發顫。
“你們,滾!
”沈嘉指了指地下的雷老大,又指了指遠處。
小厮們互相看了一眼,擡着雷老大趕緊就跑。
其中有個似乎還有些不服氣,故意大聲的對同伴道:“趕緊回去告訴陸老爺,就說有人欺負雷老大。
”
“那你們就順便告訴陸茗,就說今天是城南的沈嘉,不小心打了他的幹兒子。
”
沈嘉早已想起來陸茗的身份,陳輔克旁邊的一名文書,正好那天晚上酒宴打過招呼,多少有些記憶。
陳輔克這個人,氣節和官聲很不錯。
曆史上沈陽城破之後,陳輔克殉城而亡。
此時陳輔克身邊的一個小小文書,竟然暗地裡和地痞流氓攪在一起,要是沈嘉告訴給陳輔克,這名文書恐怕就得卷鋪蓋走人了。
沈嘉無意将此事捅的衆人皆知,那隻有給雷老大一個深刻教訓,這樣對衆人都好。
官場就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
小厮們擡着雷老大已經走了。
沈嘉轉過頭,看到淚水簌簌而下的吳詩涵,正望着她的兄長吳治文。
“兄長,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你以後不要再找小妹了,以後權當我沒有你這個大哥,這裡是我所有的積蓄,五百兩銀子,你拿去好自為之吧!
”
說完,吳詩涵将袖中五百兩銀票扔到地下,不管地上呆坐的吳治文,轉身離去。
沈嘉讪讪的笑了下,跟着吳詩涵也進了屋子,兩個保镖很有臉色,繼續留在門口一邊一個當獅子。
到了前堂大廳,裡面家俱已經七七八八的被搬空了,屋内空無一人,夥計們擡着被摔傷的同伴去找郎中了。
“沈公子,今日多謝你相助。
”
沈嘉聽了,似乎覺得有些耳熟。
心想接下來一句是不是“公子,奴家無以為報,今生願做牛做馬服侍你。
”
沈嘉的心裡甚至還有些期許,但很快,心中就涼了個透徹。
“等小女辦完家父衣冠葬禮,便要返回揚州老家,今生不知是否還能與公子相逢,這面鏡子還是還給公子吧。
“
吳詩涵凝視着沈嘉,一臉恬靜。
”小姐!
“小桃極不情願的喊了一聲,她知道小姐剛才把手中的絕大部分銀兩,都給了大少爺,此去揚州千裡之地,無所憑借,恐怕兇多吉少。
沈嘉沒想到事情竟然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尤其明代這種旅途,非常兇險,一個姑娘家,千裡奔波,更是讓人擔心。
想到此處,沈嘉急道:”詩涵,這路途遙遠,你一個姑娘家,實在讓人不放心。
不若你留下吧,和我師妹溫晴住在一起,平時也有個照顧,待得春暖花開之時,再做它想也不遲。
“
沈嘉剛才用現代人的對話思維,直接稱呼對方名字,又是不放心,又是關懷,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對話中夾雜的暧昧。
吳詩涵此時那能不知道自己已經完全破産,即使去了揚州,也是遠房親戚,寄人籬下。
想到此處,吳詩涵一時竟難以取舍。
沈嘉趁機又道:“你父親遺體尚未收斂,這事情豈能委托他人來做,否則做兒女失了大孝,等我閑下來,一起出城幫你去收斂吳伯伯遺體。
再者,你平日和溫晴住一起,幫他訓練新買的丫鬟,權當我請你幫忙。
”
吳詩涵似乎有些意動,如果此時自己離開沈陽,讓下人收斂父親遺體,似乎有不孝之嫌,于是一時無語。
“何老伯和你家交好,你要是住不慣溫晴哪裡,暫住醫館也行。
再說,何夫人又是喜歡你,我們住的近,平日互相都有個照應”
吳詩涵心想似乎不錯,想到此處,吳詩涵低聲嗯了一聲,臉色通紅的說道:”我還是和溫姑娘住一起吧。
“
沈嘉沒有看到吳詩涵的窘态,隻是瞄見小桃偷偷的在笑,沈嘉一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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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衙門,賀世功握着遼陽發來的軍令。
“陳老大人,這是亂命,萬萬不可用蒙古人,作為沈陽城的防禦力量,這是自毀長城。
”說話的正是賀世功。
朱萬良淡淡的說:“袁大人曾說,如果我們不招收蒙古人,就會把他們推到建奴那邊,如果我們用蒙古人,則相當斷其一臂,我覺得這個可行。
”
賀世功為之氣結,他可以私下說袁經略的不是,但不能當着這麼多人反對,否則就要結下梁子。
賀世功隻是一名總兵,經略遼東的袁大人掌握着關外糧草,兵器,功勞的分配和劃分,如果袁應泰給賀世功找麻煩,那簡直是不敢想象。
見賀世功心有不甘,陳策甚是靈活,趕緊問了一句:“蒙古人的事情暫時不論,那麼進攻撫順之事呢?
”
賀世功立即回過神,氣鼓鼓的問道:“攻打撫順,袁大人為什麼不同意?
你們也都見過沈小哥鐵甲火力,隻要那個大家夥開過去,撫順城可一鼓而下。
”
“你們見過,我是沒見過,至于是否有賀将軍說的那麼厲害,我覺得需要慎重,畢竟這位沈公子來曆不明。
”朱萬良依然不緊不慢的說着。
朱萬良知道對付賀世功不能急躁,隻要不停的挑刺,賀世功就會因為過于關注而陣腳大亂。
果然賀世功聽了,青筋暴起,呼哧呼哧喘着粗氣,來回在屋子中踱步。
陳策看了一眼朱萬良,他打心眼瞧不起這個逃跑将軍。
隻是之前的逃跑将軍朱萬良,搖身一變,現在站在了東林黨旗下,已不是自己能數落的。
陳策頓了頓,開口才道:“不若就由朱萬良和戚金暫駐沈陽,一則休整部隊,二則守衛沈陽安全,一旦撫順城破,沈陽府就有了撫順的拱衛,戚金則立即趕往撫順駐守。
”
朱萬良還想說話,但看到陳策冰冷的面孔,他退縮了。
他可以不給賀世功面子,但不能不給陳策面子。
陳策是萬曆三大征僅剩的幾員老資格将領,不是他能夠譏諷的。
朱萬良心道,此時留在沈陽,又有戚家軍相伴,一個護衛穩定後方的大功也是逃不了,隻要袁大人松松口,自己這個副将就可以扶正了,當下便滿口同意。
陳策見朱萬良再沒異議,于是道:“童總兵,賀總兵,尤副總兵,以及秦邦屏兄弟,我們兩日後攻打撫順,至于袁大人那邊,到時候知會一聲就行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這是非常之時,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不可因小失大。
”
衆人見陳策已經決定,紛紛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