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八章遣婚使、傷離别(1)
孔晟還沒有出宮,皇帝正是冊封他為遣婚使、甯國公主三日後和親回纥的诏命就已經公然發布。
孔晟回到侯府,什麼事都沒幹,直奔後花園,查看那隻大雕的動靜。
大雕已經被輪番上陣的侯府護軍給折騰得七暈八素精疲力竭。
護軍手裡扯着的鐵索就一刻沒有消停過,一開始大雕還非常兇猛地展開雙翅發起反抗和茫無目标的瘋狂進攻,但擱不住時間持續太久,這麼一隻扁毛畜生落入人的控制之中,周而複始的折騰讓它根本就承受不住。
大雕窩在地上,頭蒙面罩,身上的羽毛都散落了一地。
這大抵是它在反抗中被護軍用各種防具和兵器扯斷或者擊落的,總之這隻兇猛的神雕,多半是已經沒了脾氣,已經不再反抗,任由護軍們折騰了。
很多護軍都有些不忍了,見到孔晟紛紛上前建議放了這隻大雕,認為已經差不多去掉了兇性。
但孔晟卻搖搖頭,淡漠道:“還早,差得遠了。
你們不要停,不要擔心會折騰死它,這種異種,生命力之頑強絕非爾等想象,一刻都不要停,什麼時候昏過去就澆醒它,給它留下最後一口氣就好!
”
孔晟說完就轉身而去。
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像這種異種大雕,體型如此龐大,生命力本就驚人。
它身體内部自有儲存能量之處,幾天幾夜不吃不喝也肯定死不了。
它的兇性是天生的,要想磨掉,必須要靠時間和有節奏的煎熬。
三日後就要出行和親回纥,孔晟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準備。
他是诏命的遣婚使,也就是說甯國公主此番和親回纥的衣食住行和安全保衛工作都需要他來完成,而同時他還要承擔着大唐與回纥鞏固友好盟約的外交責任。
要依着孔晟,大唐其實沒有必要向回纥人低頭。
集結甘州、河西、隴右兵馬,一舉與回纥人決一死戰就是,怕他幹鳥。
打仗的确損傷國力,但一時一次的損傷與長期的向回纥的利益輸送中所損失的财富相比,其實算不了什麼了。
回纥人自骨力裴羅聯合葛邏祿等部消滅******汗國之後,實現了第二次複興。
建牙于烏德山、昆河之間,最盛時回纥控地東極室韋,西金山,南控大漠,盡得古匈奴地。
現在的可汗磨延啜就是骨力裴羅的兒子。
而如果曆史的走向不會發生變化,未來繼承汗位的肯定是移地建。
移地建這個人,成為回纥汗國由盛轉衰的一個關鍵人物,移地建統治回纥二十年後,被宰相頓莫賀擊殺,從此揭開了回纥内亂分裂的序幕。
所以,孔晟一直對回纥太子葉護争奪汗位持謹慎态度。
葉護其人在曆史上籍籍無名,隻因為安史之亂率回纥兵馬入關助戰而留下寥寥幾筆。
這樣的一個人,雖然号稱回纥太子,卻因為沒有争奪到汗位,将來的下場可想而知。
所謂成王敗寇,争奪最高統治權力的人,一旦失敗,除了毀滅沒有第二條路。
奪嫡之争,是一條不歸路。
無論古今中外,概莫能外。
大唐與回纥的體制、文化和權力背景都截然不同,但在這種事上是大差不差的。
帶着皿與火,裹夾着明裡暗裡的陰謀陽謀,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盡管葉護往日對孔晟百般交好,孔晟還是态度謹慎。
因為一旦與葉護交好,被烙印上葉護知己好友的身份标簽,那就牽扯進了回纥國内的權力紛争漩渦。
尤其是孔晟知道自己即将作為大唐遣婚使出使回纥之後,就主動與葉護劃清了界限。
但站在個人的角度,實事求是地講,孔晟更認可葉護。
移地建此人太過狂妄,桀骜不馴,而且好戰,對大唐持吞并的觊觎之心,這樣的人統治回纥,對大唐不是什麼好事。
隻是政治這個東西,不是靠個人喜好來維持的,葉護個性好爽,不是說他沒有城府和心機,隻是在孔晟看來,作為一個統治者來說的話,葉護其實有些不太合格的。
與移地建相比,他的手段不夠多、不夠狠、不夠果決。
而移地建則具備基本的素質。
在很多人看來,此次出使回纥,不過是例行公事,隻要将甯國公主平安送達回纥,完成和親,孔晟就完成了任務。
而實際上,孔晟深知絕不那麼簡單。
回纥人狼子野心,回纥國内侵略唐朝的呼聲日漸高漲,回纥各部落權貴中,支持移地建的人占大多數,這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而這一次,回纥陳兵十萬駐紮靈武外圍,遲遲不能退兵,也同樣說明了很多問題。
這不是說唐朝将一個公主送過去,回纥人就能馬上退兵那麼簡單。
三日後。
此刻已經是長安城的夏末,一早一晚的氣溫漸漸變低。
涼爽的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喜慶,長安城張燈結彩,滿城百姓圍堵在道路兩側,一起來送别大唐甯國公主和親回纥。
皇帝站在大明宮的宮苑最高處,凝望着甯國公主的儀仗隊伍蔓延了裡許,從皇城出去,沿着十裡長街,慢慢向光化門行去,出了光化門一路向西北,經雍州蒲州外圍一線,便會抵達靈武。
而回纥可汗磨延啜和他的十萬鐵騎就等候在靈武之外的賀蘭山東側準備迎親。
皇帝不可能親自送甯國公主,因為這不符合大唐禮制。
但作為對此次和親的重視,皇帝特意下诏命皇太子李豫率文武百官前來為甯國公主送别。
孔晟是正三品的長安候和禁軍大将軍,皇帝身邊的第一權臣和心腹之臣,由孔晟作為遣婚使,在規格上也足夠了。
皇帝望着甯國公主的和親隊伍漸漸消失不見,臉色微微有些複雜,不由輕歎一聲,轉過身去默默向自己的寝宮行去。
畢竟是嫁女兒,尤其是為了政治利益将親生女兒送到回纥牙帳那種苦寒之地去,皇帝心裡頭有些不好受。
朱輝光知道皇帝的心情不佳,也不敢吭聲,隻帶着幾個心腹小太監默默跟随在皇帝身後,一直到含元殿外。
皇帝突然停下腳步扭頭望着朱輝光淡淡道:“朱輝光,你說孔晟這一次會不會讓朕失望?
”
朱輝光遲疑了一下,沒有馬上作答。
孔晟将甯國公主平安送達回纥牙帳,這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但誰都知道,皇帝關心的不是這個,而是要看孔晟能否代表大唐,借着和親的事兒,讓回纥可汗磨延啜的十萬大軍不戰自退,解除靈武邊境的心腹大患。
這才是皇帝關注的。
皇帝的眸光微微有些陰沉,朱輝光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辭,陪笑道:“陛下,長安候文武兼備,乃是當世奇才,有他作為大唐使臣前去與回纥人交涉,一定能夠達成陛下交予的重大使命,還請陛下放心。
”
皇帝輕歎一聲:“但願如此,朕等着孔晟的好消息。
朕本來以為,回纥臣屬大唐之心非常堅固,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回纥人狼子野心不可小觑,朕之所以肯允準孔晟攜帶火炮出行,其原因就在于此了。
”
“十萬大軍陳兵靈武,一直以各種借口不肯退兵,讓朕憤怒。
但現在還不是與回纥開戰的時機,朕不得不忍下這口惡氣。
希望孔晟這一次去,能将朕的心頭大患免除,隻要給朕十年的時間恢複休養生息,恢複大唐國力,區區蠻夷回纥,何足道哉?
”
皇帝冷冷一下,旋即再次歎了口氣道:“隻是苦了甯國了,朕的公主平日在京城之中養尊處優,何曾吃過半點苦頭,如今卻嫁入虎狼之窩苦寒之地,朕于心不忍啊!
”
朱輝光沉默了下去,良久才道:“陛下,甯國公主殿下氣度非凡,奴婢記得昨日去公主府送達陛下問候時,公主殿下曾說過,為了大唐江山和祖宗社稷江山萬年,她甯死不悔!
隻要陛下安好,隻要大唐輝煌盛世延續萬萬年,她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
朱輝光說着的時候,微微有些哽咽。
其實多半是在演戲給皇帝看的。
皇帝感慨萬千,淚流滿面。
他向西北的方向深深一瞥,留下一聲蒼老無奈的歎息,然後進了含元殿。
光化門外。
皇太子李豫率文武大臣等候在城門之外,代表皇帝和朝廷給為國奉獻和親回纥的甯國公主送行。
長安百姓扶老攜幼等候在官道兩側,人聲鼎沸。
誰都知道甯國公主是為了國家利益犧牲的。
去回纥那種漠北的苦寒之地和親,作為某種政治道具存在,承受着巨大的壓力和責任,其實生不如死。
作為大唐公主,尤其是皇帝的親女,甯國公主的出行引發了朝野上下的一緻關注。
從早上開始,長安城内幾乎都空了,商鋪停業,百姓出門,阻塞路徑。
誰都想來為甯國公主送别最後一程,誰都很清楚,自打離開長安城開始,甯國公主就再也沒有機會踏上大唐的疆土,等待着這個尊貴女子的将是何等的命運,不可預知。
人聲鼎沸中,甯國公主的和親儀仗隊緩緩行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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