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又是大聲呼應,隻是在這時候,建州女真的火炮又是打響,将衆人的呼喊聲直接掩蓋了下去。
“願意和鞑子拼命的都拿家夥上城,都在城内預備着,有你們動手的時候,想要活的不強求,找地方自己貓着,現在想跑想要坐反那就死路一條!
”有人在城内吆喝喊道。
一次次拉鋸拼殺,明軍和建州女真來回占領,城内早就沒什麼百姓了,聽到這話,很多人都是去拿起了自己的兵器,也有人神情複雜,猶豫遲疑之後轉身向家裡走去,有人眼神鄙視,有人出口斥責,不過很快就被人阻止,在這個時候,能留下來的就足夠,已經不能強求其他。
建州女真分為三隊,一隊留守軍陣,一隊則是簇擁着火炮去往城池西北角,打垮了那邊開始進攻,另一隊則是金州城的正當面,沖車和雲梯已經開始向前移動,搬運雲梯和推着沖車的人群動作稍慢就會被砍殺,整個戰場都跟着動了起來。
遮天蔽日的濃霧現在越來越稀薄,戰場上的一切都越來越清晰,城頭上的金州守軍看着建州女真逼迫過來的軍陣,每個人都是窒息之感。
“這火炮太要命了,不然現在還能出去打一打,現在卻不能動!
”陳繼盛咬牙說道,張盤也是臉色難看的點頭
“把鞑子放進來打,在城内他們沒辦法展開,咱們在城内迎敵!
“
”不行,鞑子的人太多,放他們沖進來怕是關不上城門了!
“
任誰都知道死守城池不可取,可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别的選擇了,隻能去死守死戰。
建州女真的陣型已經排列完畢,這漫長的過程更讓守軍難熬,就好像别人正在磨刀準備殺你,可你隻能眼睜睜看着,建州女真的火炮頻率很慢,加上調整方向那就更是緩慢。
即便這樣,觀察着建州炮位的守軍上下都在大罵,從前這些明軍炮手敷衍糊弄,可在建州女真這邊卻是這麼勤快認真,原來這份心思用在哪裡去了!
火炮終于開始轟擊城牆角了,炮擊的頻率依舊很慢,甚至還有炮彈落空,但隻要打中就會從城牆角帶走一部分,隻要打中的次數足夠多,城牆角就會坍塌下來,到時候就可以踩踏着斜坡沖了。
結局大家都能想到,也能面對,所以孔有德等人在這個時候就已經上了城牆,埋伏在掩體後面,忍受着每一次的地動山搖,他們沒想别的,就想着在建州女真攻城的時候能夠立刻接戰。
趴在那裡的滋味并不好受,炮彈呼嘯着飛來,震撼着并不厚重高大的牆體,間隔時間很長更是加重了心裡的煎熬,誰也不知道下一發炮彈會不會直接打上牆頭,已經有人躲閃不及,被迸濺的磚石碎塊擊中,身上直接多了幾個皿窟窿。
“快了,快了!
”孔有德一直在下意識的念叨着,他突然想到,如果真的戰死,去了陰曹地府,該怎麼和家人說自己的遭遇,應該很體面,自己還真是殺了不少鞑子,對得起親朋好友,可以挺起兇膛。
他現在隻盼着炮擊快些結束,面對面的厮殺,這樣才能心裡暢快,這樣憋悶實在難受,每一炮打來,他都盼着下一炮,盼着結束,孔有德把身體蜷縮在掩體後面,抱着頭,外面什麼情況也看不到。
這樣的躲藏方法是皮島趙家軍傳授的,盡管姿勢難看,沒什麼英雄氣概,對真正有殺傷的火器來說,卻能起到很好的躲藏作用。
每一炮打來,對面的建州女真軍陣就會有歡呼跟着響起,就好像他們已經大勝了一樣,這讓孔有德更加憤怒,心想你們還沒有上城,金州還在明軍手中,你們高興什麼,等下在老子刀下見真章。
可接下來這一炮怎麼遲遲不來,外面怎麼這麼安靜,孔有德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他擡頭看過去,城外他看不出什麼,可卻看到有人站在城頭,這讓孔有德大怒,立刻吼了起來:“小耿,你他娘的不想活了,快趴下來!
”
耿精忠居然就那麼呆呆的站了起來,朝着西面一動不動,再來一炮,濺起的磚石就很容易打到人,更不要說,如果城下的建州女真靠近,張弓搭箭射上城頭,那耿精忠就是個靶子。
這邊的吼叫沒有絲毫的作用,耿精忠還那麼呆愣愣的站着,孔有德這真有些急了,看着沒有人站在耿精忠的身邊,他貓腰站起,準備沖過去把對方按倒。
孔有德剛起身跑了兩步,就看到傻站在那裡的耿精忠轉過了身,那臉上沒有絲毫的瘋癫,卻隻有震撼。
“..。
船..船..船..。
”
耿精忠喃喃念叨着,突然間聲音變大了不少,從念叨變成了吼叫,他伸手指着西邊的港口方向,竭盡全力的大吼道:“船!
船來了!
大船,大船!
”
城頭的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來,不管城下是不是會有炮擊,不管建州女真的軍陣距離多遠,都朝着港口那邊看過去,的确有船,還不是那些昨日離開的小船,而是大船,好像海上城池一樣的大船,更不止一艘,有十艘,幾十艘,不對,搞不好要有上百艘!
因為霧氣遮擋,大家已經沒心思去看什麼海面,因為建州女真有了火炮,即便那些船隻回來也沒辦法改變大局了。
等到風吹霧散,卻沒想到出現了這樣的景象,這不是離開的那些小船,而是大船,而是這麼多大船。
“這是不是海市蜃樓..”有人滿臉不能置信的說道,聽到他這句話的人都下意識的揉搓眼睛,誰都不能相信,幻覺和幻象是最好的解釋。
不光城頭守軍沒有反應,就連下面的建州女真軍隊也同樣愕然呆愣,雙方剛才都太專注于戰場,霧氣又遮蔽了視線,誰也沒想到這樣的景象。
建州女真軍陣騷動起來,即便聽不清下面的發号施令,可還是能看到旗号的指向,本來要攻打城牆正面的隊伍已經停下了行動,攻城器械直接被丢在一邊,大隊朝着城牆西北角的炮陣湊過去。
甚至連火炮都在轉向,隻是這将軍炮沉重異常,放置下來加固已經費了好大力氣,想要挪動可不那麼容易。
到現在為止,城頭還沒有什麼歡呼聲,即便反應過來的人也是一樣,大家都不知道怎麼解釋眼前的景象,朝廷肯定沒有這麼大的船,也組織不起這麼大的規模,這到底是什麼人來了?
有這樣巨大的變化,東江鎮副将陳繼盛和金州總兵張盤都快步上了城頭,看到港口那邊的船隊後,他們的反應不比下面的兵将好多少。
“這是徐州的船隊,是趙家軍的!
”城頭上有人喊了出來。
霧氣散的很快,此時已經有了陽光,現在可以看得很清楚了,那些大船的桅杆頂部有的有旗号,有的則是沒有。
但有些旗幟大家認得,這旗幟來自皮島東江鎮的人們都認得,這是徐州的旗幟,當時不少人暗地裡還在笑話,一個包藏禍心的鄉下土豪居然還有自己的旗号,沒準就是欺負皮島這邊不在關内,所以才糊弄人的。
誰能想到今天在這樣的場合看到,而且還是在這樣規模的船隊上,到這個時候,他們才能想象,徐州趙家軍到底是什麼體量的怪物。
陳繼盛最先反應過來,他轉頭對張盤說道:“不能讓鞑子的火炮打到港口,咱們這就派人出去牽制!
”
将軍炮的射程很遠,金州西邊的港口距離戰場也很近,開炮的話很容易封鎖港口,讓船隻沒辦法靠岸。
但張盤沒有立即反應,他遲疑了下,然後悶聲說道:“老陳,這徐州趙家軍可是反賊,咱們可是官軍,我們要幫着他們嗎?
”
陳繼盛沉默下來,但很快就斬釘截鐵的說道:“幫!
他們是漢家百姓,怎麼也比蠻夷鞑虜要強!
”
“朝廷沒辦法派援軍,倒是反賊來了,這天下不知能撐多久。
”張盤沒有正面回應陳繼盛的問題,隻是冷笑着說話。
說完後,張盤轉身,開口吼道:“孔有德,你領着..”
話剛喊出口,就被悶雷般的轟鳴聲打斷,這是炮聲?
難道鞑子的火炮這麼快就打響了?
每個聽到炮聲的守軍都覺得心裡一緊,如果港口被鞑子的火炮封鎖,那麼來再多的船隻也沒有用處,金州還是死地。
随即衆人意識到炮聲距離這裡還有些遠,應該是在海上響起,徐州船上居然有火炮,居然在海上就開炮?
這是為了示威嗎?
這麼遠的距離根本沒可能打到這邊,這樣的炮響沒有一點用處。
炮彈飛行的呼嘯聲越來越大,轟鳴聲次第響起,呼嘯聲也越來越密集,居然還真的打了過來。
第一發炮彈落地,在地上激起塵土煙柱,土石飛濺,但打空了,建州女真陣列已經開始騷亂,第一發落空,可明顯能打到這邊,而且開火的可不止一門,甚至不止十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