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進一幹人也都跟着振奮了下,都盯着那幾個銅管看,一股濃烈的酒味彌漫開來,這味道很沖鼻,絲毫談不上香味,趙進神色還算正常,其他人都皺起眉頭。
盧向久看到大家神情,連忙解釋說道:“各位爺,酒頭都是這樣,這酒不是馬上裝壇子的,要等這一鍋酒都蒸完,然後把酒混起來存幾天才能賣。
”
王兆靖已經在緩緩搖頭,他盡管沒喝過幾次,但也算見過聞過,好酒那裡會有這樣沖鼻的辣味,這樣的酒怎麼可能賣到酒樓飯莊去,這酒坊恐怕要賠錢了。
其他人就算沒怎麼見識過,這點關節也能很快想明白,大家臉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禁不住看向趙進,夥伴們對趙進很了解,趙進做事很坦蕩,一是一二是二,絕不含糊,也不會給自己硬撐面子,失敗了馬上就要承認,幾個心思靈通的已經準備出言安慰。
讓大家意外的是,趙進神色依舊淡然鎮定,絲毫沒有失望的樣子,更有細心的人看出來,趙進眉眼間似乎有喜悅的神色。
到底什麼事這麼高興,大家都糊塗了,盧向久和蘇大倒是沒注意這邊,隻是在那裡吆喝說道:“上面用力攪和!
”
站在木架梯子上那位學徒拿着木棍用力的攪動天鍋裡的水,銅管裡面的酒淅瀝瀝的不斷落入酒壇中。
酒坊裡越來越熱,銅管裡滴出的酒也越來越少,站在木架梯子上那學徒大聲吆喝說道:“天鍋冒熱氣了!
”
“風箱停住,快些換水!
”盧向久大聲喊道。
學徒工們已經訓練得很熟練,又有人推着别的木架梯子靠前,将天鍋裡的熱水舀出,下面又有人挑着井水入内換水。
很快天鍋裡的水就被加滿,蘇大又吆喝着喊道:“拉風箱,添柴!
”
風箱鼓動,火勢緩緩變大,蒸桶縫隙彌漫出來的蒸汽又變濃了,銅管裡滴下的酒水開始變多。
“東家,現在出酒就多了。
”盧向久解釋說道。
“接酒的壇子不換嗎?
”趙進突然開口問道,他一直沉默的看着場中,這一開口吓了大家一跳。
盧向久有些糊塗的說道:“不換的,第一次出酒少,酒壇都裝不了三分。
”
趙進突然笑了,一直盯着趙進的夥伴們又被吓了一跳,大家發現趙進笑的極為歡暢,好像遇到了極為高興的事情。
“換新酒壇接酒!
”趙進突然開口說道。
盧向久一愣,從頭到尾這位小爺都沒什麼主意,就說個“換新酒壇”?
他下意識的開口說道:“東家,酒壇也不便..”
“快換!
”趙進斬釘截鐵的喝道。
這一聲已經可以稱得上怒喝了,屋子裡的人都被吓得一顫,盧向久也不敢多話,連忙吆喝着徒工換壇子接酒。
在這期間,盧向久和蘇大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了無奈,心想這酒坊果真做不長,這位小爺果真在胡鬧,就是為了玩的。
“這味道沖鼻,把第一鍋的酒拿出去!
”趙進又說道。
他氣勢十足,酒坊裡的徒工當然知道該聽誰的,連忙又過來幾個人将第一鍋出的酒搬了出去。
趙進身後的夥伴們也在彼此交換眼神,心想大哥莫非是糊塗了,盯着這些不起眼的小事有什麼用,難不成還要找回點自己的面子?
王兆靖渾身上下的都已經濕透了,汗水和水汽雙重作用,讓他難受的很,王兆靖卻顧不得這個,他正在和同伴們使眼色,讓大家裝作無事,現在質疑讨論的越多,趙進就會越丢面子。
突然間,王兆靖發現吉香抽了抽鼻子,吉香家裡做熟食的出身,對味道比其他人敏感些,不過王兆靖馬上也知道了原因,酒坊裡彌漫的味道已經不再是那種沖鼻的酒味,而是酒香。
這是真真正正的香味,當然不是什麼芬芳,但卻讓你感覺到這是酒,而且還應該是不錯的酒,酒味熾烈,但卻帶着幾分清冽,組合起來卻顯得有些柔和。
酒坊裡每個人都在抽動鼻翼,都在嗅着酒坊中的味道,滿臉的不可思議,就連拉扯風箱的人都放慢了動作。
趙進滿臉都是喜悅,笑着說道:“别耽誤了出酒,該幹什麼幹什麼!
”
他這句話聲音不大,聽到的人都是一震,連忙忙碌起來,盧向久在那裡呆愣了下,卻連忙跑到蒸鍋附近,伸手撈了一把酒水,就那麼直接喝起來。
一口下肚,盧向久整個人呆在了那裡,呆了會,又情不自禁的舔舔自己的手掌,又去撈了一把,喝了幾口,又呆愣在那裡。
蘇大叮囑了句燒火添柴的夥計,也快步跑過來,他還知道拿個酒碗,接了點酒喝了口,他也是呆在了那裡,然後又喝了口,酒碗掉在了地上,滿臉不可思議的看着蒸桶。
酒坊裡已經全是酒香,聞過前面那些沖鼻的味道,對比起來,現在的味道格外醇香,每個人都下意識的大口呼吸。
片刻之後,所有人都的眼神都看向了趙進,趙進精赤上身,汗水流淌,可他臉上全是自信的笑容,已經沒有人覺得他故作聲勢,已經沒有人覺得他不懂裝懂,更沒有人覺得胡鬧,每個人都在震撼。
“趙兄,當真是能者無所不能,趙兄還真知道做酒,而且知道怎麼做出來好酒!
”王兆靖愣了愣,笑着開口說道。
“大哥你真是了不得!
”“這酒比我家喝的那些好酒也不差,不,比那些還要好喝!
”夥伴們争先恐後的發表意見,每個人都在誇趙進,但大家都不覺得這誇贊有什麼過分,這事實在前,每個人都覺得趙進配得上。
“啊!
”呆愣在那裡的盧向久猛地一聲大喊,把所有人都吓到了,大家都是看過去,盧向久站在那裡喃喃說道:“我怎麼從來都沒想到過,怎麼大家都沒想到過,師傅教我,出酒就出酒,然後把前後的酒攙和起來就可以買,怎麼沒想過這第一鍋的酒不能喝,第二鍋才是好酒,我以前怎麼不知道嘗一口..”
那邊蘇大手重重拍在竈台上,大喊道:“原來這麼回事,原來這麼回事,怎麼就沒人想到!
”
盧向久臉上突然淌下眼淚來,在那裡撕心裂肺的說道:“能做出這酒,今後俺在做酒這一行當裡也能留下名号了,能做出這酒,整個南直隸,不,算上河南、山東甚至北直隸和更遠的地方,都會買這酒。
”
蘇大拍手大笑道:“要發财了,要發财了!
”
其他人當然不理解這兩位做酒行當的狂喜和瘋癫,但他們依舊為這神奇而震撼,隻不過不要第一鍋的酒,第二鍋居然就能出這樣的好酒,真是了不起。
趙進笑看場中,徒工們還在有條不紊的忙碌,第二鍋出酒比第一鍋要多很多,已經有人把新酒壇拿了進來,準備替換接滿的那些,趙進卻回頭說道:“這裡發生的一切對咱們無比要緊,你們不準對任何人講,包括自家父母兄弟,明白嗎?
”
聽趙進說的這麼慎重,大家都是點頭,而且大家也都知道這酒坊的利益和他們也息息相關,看到那兩位酒坊師傅的瘋癫狂喜,夥伴們也知道這法子的不凡,當然明白保密的重要性,所以答應的都很堅決。
趙進又對吉香說道:“回去調三十名家丁過來,從此刻起,這酒坊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出!
”
吉香連忙答應,穿上衣服匆匆忙忙出門了,王兆靖想了想低聲對趙進說道:“趙兄,還要和這裡面的夥計們再簽一份契約文書,如果洩露這法子,那就賠一筆重金,世代為奴。
”
趙進點點頭,揚聲說道:“不要發呆發愣,今天才剛剛開始,抓緊做活!
”
他這句話說出,酒坊裡的每個人都沒了走神恍惚的狀态,立刻開始忙碌起來,經過剛才的事情,他們已經把趙進奉若神明。
連盧向久和蘇大也停止了瘋癫,精神百倍的開始忙碌起來,趙進含笑看着,又揚聲說道:“每一鍋出的酒都要單獨用酒壇裝,要單獨标記,誰也不能弄混了!
”
後面王兆靖笑着接口說道:“我去寫标記。
”
夥伴們個個興奮,趙進回頭卻對石滿強說道:“石頭,讓你爹打造一批長矛和刀斧,如果人手不夠,就去請外人幫忙,價錢好說,但是要快,你現在就去忙這件事。
”
石滿強也答應下來,急忙出門去了,趙進又對夥伴們說道:“這裡有我一個人就足夠,你們也熱壞了,快去休息。
”
看完剛才精彩的一幕之後,大家也覺得汗流浃背很不舒服,聽趙進這麼說,都打了個招呼出門,劉勇走在最後卻被趙進拽住,低聲說道:“讓你手裡的弟兄也過來盯着,家丁們做事太按照規矩來,難免被人哄騙,讓你的人也來頂着,從現在起,不許這裡的人出門,隻能呆在酒坊裡,然後要查清他們家人在什麼地方,名冊在二宏那邊,現在就去辦,要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