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峰看着天花闆,記憶中一幕幕的畫面卻是飛快地從眼前閃過。
爽朗的笑容,堅毅的神情,兄長般的情懷,李翰,這個來自齊魯大地的漢子,他的音容笑貌在楊峰的腦海中深深的烙印着。
楊峰無法忘記,自己剛來部隊時,李翰對自己兄長一樣的照顧;
楊峰清晰的記得,部隊在野外拉練時,自己遇險,李翰不顧自身安危奮然相救;
猶記得自己是新兵時,幾個班長在部隊中開小竈,李翰從阿牛手中搶過了那一碗香噴噴的牛肉面,卻是與自己一個大頭兵分着吃了,那味道,至今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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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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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峰的眼角濕潤了。
他不想哭,因為他是男人。
李翰曾經告訴過他――男人,不要輕易流淚,因為你是男人!
那一句‘因為你是男人!
’在楊峰的心中留下了很深很深的印象,讓他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靜。
那時楊峰剛進入部隊沒多久,接着是相依為命的父親去世的噩耗傳來。
楊峰将父親與母親葬在了一起――一個隆起的小土包,一塊豎起的石碑。
緊接着他便投身軍旅,将軍營當作了自己的家。
初來乍到的楊峰,得到李翰兄長般的關心,這讓他心中有了一絲家的感覺。
或者說,這種感覺叫做親情。
一想到那個爽朗的漢子,親如兄長的翰哥,自己眼睜睜的看着他一瞬間後屍骨無存,楊峰的心就好似被針紮一樣的痛。
雖說楊峰他們早已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隻不過誰都沒有想到過這一刻來臨的竟是如此的快速,快到連再看一眼彼此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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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峰,你記住了,男人是不能夠輕易流淚的。
沒有為什麼,隻因為你是能夠頂風尿三丈的男人!
”
翰林拍着還有些稚嫩的楊峰的肩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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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在眼睛裡打着轉兒,徘徊到了眼角,淚珠中滿是美好的記憶。
“如果真的有來生,翰哥,我們依然要做兄弟,一起并肩戰鬥!
這一次,我們同生共死絕不負兄弟二字!
!
”
淚水自眼角貼着面頰緩緩滑落,留下一條淡淡的淚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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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城,17951部隊駐地。
這裡是楊峰,馬亞軍,李翰原先所在的部隊。
英雄連當年的一班裡,除了他們三個,還有劉京,向照明,以及退伍的耗子和警犬,當然,還有班長老兵。
如今的老兵,已經是一名連長了,肩膀上的軍銜也在不久前升為了上尉銜。
能夠升為連職幹部,老兵也是感慨良多。
若非是團裡的諸多幹部們聯名上奏,并且老兵也順利的通過了軍校的考試,老兵的任命也不一定能夠這麼快就下來。
說到底,還是老兵在部隊的這麼多年裡有着良好的個人修養與素質,并且具備着過硬的軍事技能,十年積累,努力最終沒有白費。
雖說十年韶華,老兵現在也才二十七歲,但是這十年軍旅生涯已經足夠改變一個人了。
老兵是孤兒,除了在部隊裡,他也不知道該去哪兒?
十年的時間,除了部隊,老兵也已經有些不适應軍營外的社會了,而他,也從未想過離開軍營。
軍營,就是他的家。
此時,老兵的辦公室内。
老兵靜靜的坐在桌前,默默看着手中拿着的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幾個人,正式是老兵,馬亞軍,李翰,楊峰,向照明,劉京,耗子,還有警犬。
老兵目不轉睛的盯着這張照片,右手拇指在李翰的位置上輕輕摩擦,良久,一聲輕歎。
老兵沒有流淚,或許,從他成為孤兒後的多年時間裡,他就已經流幹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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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十七歲那年被部隊裡的一位大人物帶入了軍營,從此安家。
然而,在此之前,老兵已經在社會上漂泊流浪了三年!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老兵卻是連當家的機會都沒有。
老兵隻是普通的農家子弟,家中值錢的東西早早就已變賣,最終化為了一張張的住院繳費清單――那是老兵父親的治療費用!
曾幾何時,老兵也羨慕那些傳說中的仙人――長生不死,無病無災,永享仙福,實在是因為現實中的殘酷讓老兵幾乎到了白日做夢的地步!
那一年,他才十四歲!
不知世間是否有傳說中的仙人,但即便是仙人,就能夠讓凡人避免生老病死嗎?
老兵的父親最終還是走了――那個曾經笑談着說自己起碼能夠活到六七十歲,還要看到老兵長大成人結婚生子的父親,就那麼突然地離去了。
而就在父親去世後不久,老兵的母親思念成疾,同樣一病不起,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
老一輩的人都說,在老兵父親下葬的那天就能夠看得出來,老兵的母親早已心存死志,若非是顧忌到老兵這個獨生子的存在,恐怕當天就會随着老兵父親一起走了。
或許,老兵的母親也想着将老兵撫養成人,隻是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一病不起,丢下了老兵一個人。
那一年,老兵十四歲。
接連失去了兩位至親,老兵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能做什麼?
或許,我們能想到的是老兵父母的兄弟姐妹,也就是老兵的長輩們肯定會想辦法撫養老兵;農村中的街坊鄰居也會照顧老兵;還有老兵父母在世時的親朋好友們,他們也會對老兵照顧一些吧。
一開始的時候卻是如此,然而,終究是沒有免費的夥食。
或者說,人的貪欲是沒有底線的,哪怕是面對着一個剛剛失去了父母雙親的孩子。
于是,老兵父親留給老兵的最後的房産在某些人的精心策劃下被改名換姓,于是,老兵變得一無所有,一文不名――就連這所生活了十多年的房子,也已經不屬于他了。
人,一旦沒了價值,那便剩下了極少數的人願意無償幫助你。
顯然,沒了最後價值的老兵,已經沒有多少人願意幫助他,或者說,更多的人是有心而無力,心有餘而力不足。
盡管對老兵報以極大的同情,然而,在自己都勉強糊口的情況下,又哪兒來的餘糧供應這麼一個長身體的小夥子?
老兵沒有抱怨什麼,他遠比同齡的還在玩泥巴的孩子要成熟的多。
終于在某一天,他背着個破包,裡面裝着兩件破衣服,帶着個破碗,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村子。
瘦小的身軀好似随時能被風吹倒似的,可還是堅定的朝外走去。
村裡很多人都露出個門縫向外看去,隻不過終究是沒人來送行――也是,誰會來送一個十多歲的毛頭小子,離開了熟悉的村子,他一個人又能活幾年?
這件事很快傳遍了村裡,除了換來大多數人的一聲深沉歎息,以及一聲聲‘如果’‘當初’之類的話,再沒有掀起半點波瀾。
那個瘦弱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衆人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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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老兵已經十四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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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回到了現實。
辦公室内的老兵無聲的哽咽了。
上一次流淚是什麼時候他已經不記得了,總之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悲傷的情緒。
或者說,他早已看透了。
這一次,他沒有哭,他隻是無聲的哽咽着。
馬亞軍,李翰,楊峰,向照明,劉京,這些留在部隊中的人,老兵都是将他們看做自己的兄弟的。
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尤其是對于像老兵這樣的人來說,真摯的感情尤為可貴。
很多時候老兵看似嚴厲與冷酷,正如天下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一般,他也希望他手下的每一個兵都能夠成為國之棟梁!
他的内心裡,是十分愛護這幫傻小子的。
隻不過,他的能力終究有限,不可能永遠陪伴他們一輩子。
死亡的通知,終究是到了。
盡管在楊峰他們離開部隊的那一刻,老兵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但正如楊峰所想,這一刻,來得太突然。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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