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茶時間,盛君已來到了賬房先生處。
賬房先生的生活待遇顯然要高的很,一人獨占一間屋子不說,屋内布置更是洋溢着濃濃的書卷氣,四邊牆上挂着幾幅字畫,屋子正中是一張書桌和一把太師椅,椅子後是兩個書架,零零散散的擺放着各式各樣的書籍。
賬房孫先生孫暢是一個極為溫和的老頭子,長的慈眉善目,留着白花花的胡子,手裡拿着一支毛筆,聽得盛君說明來意,便笑呵呵得攤開冊子道:“小郎君,叫甚麼名字?
年方幾何?
哪裡人士?
”
“盛君,十九歲……”
他略一停頓,想了想自己标準的大宋官話,繼續道:“汴梁人。
”
“哦,聽口音确是京城人士。
”
孫先生捋着胡子,笑眯眯的在賬簿上寫了兩字:“盛軍,十八歲,汴梁。
”
盛君在旁看着,見他将“君”寫作“軍”,當即提醒道:“孫先生,我是君臣的君,不是将軍的軍。
”
宋朝識字率不低,認得幾個字算不得甚麼本事,何況這幾個還是本人的名字。
孫暢也不覺得奇怪,将“軍”字一劃又寫個“君”,反複端詳了一番,慢條斯理的道:“盛小郎君,管事的把你安頓在哪裡了?
”
“柴房。
”
柴房?
下等的雜役?
孫暢奇道:“既是京城人士,怎地千裡迢迢來這裡做個下等雜役?
”
盛君登時有些頭大,自來到宋朝之後還從未考慮過這些問題,一時被問的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說是系統讓來這裡找工作?
!
他信口胡謅道:“久聞西湖美景甲天下,故不遠千裡前來,未料盤纏不足,隻好在這山水秀安頓下來,此乃權宜之計,待得賺足了一路用度再行回鄉。
”
孫先生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此去汴京須得不少盤纏,可是由水路而來?
走了有些日子吧。
”
“額……走水路過來的,二十來天吧。
”
“哦?
呵呵,那腳力可是快的緊,”孫先生渾濁的雙目在盛君身上掃了一圈兒:“看你的氣骨,倒像個貴胄子弟。
”
盛君被他上上下下瞧的有些不舒服,不自然的擺擺手道:“什麼貴胄,先生你問完話了?
我可以走了麼?
”
“可以,當然可以。
”孫暢手撫着胡須呵呵憨笑,直到盛君退出了賬房才唰的收起了笑容,渾濁的雙目豁然變得清澈深邃。
“哼,破綻百出,一派胡言,此人大為可疑!
”
他走出房門四下裡張望,确定無人才悄然合上了門闆,插上了門闩,踱步來到左邊書架前,在第三個格子處一陣敲擊,突然“咔嚓”一聲脆響,在書架頂端應聲彈出一盒子,他踩着太師椅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拿了下來放在桌上。
這是一個黑色的盒子,看起來平平無奇,黑乎乎的盒身上挂着一金色的鎖子,孫暢從身上摸出把鑰匙,對着鎖孔左轉三圈,右轉三圈,又是“吧嗒”一聲響,金鎖應聲而開。
孫暢小心的打開盒子,從中取出了一本冊子,鄭重的放在書桌之上,看起來竟然和剛剛給盛君登記時的冊子一模一樣!
将之攤開,拿起毛筆在其中寫下了“盛君,十八歲,汴梁”幾字,摸着胡須沉吟半晌,又在其名下重重的畫了一個圓圈。
……
從賬房先生處出來,盛君頓覺渾身一輕,這個賬房孫先生什麼都好,就是他娘的廢話太多,三言兩語的險些把人搞的穿幫,看來以後得做做功課準備一套說辭,不然總有一天會被有心人拆穿。
回到柴房難免又是一番琢磨,但無論他如何苦思,都想不出如何能從柴房的工作中摸清山水秀的業務量。
過得片刻,劉大也回到了柴房,一見霍四、盛君二人便大呼小叫道:“老四,盛大,快來快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
霍四愛聽熱鬧,探着腦袋道:“出甚事了?
”
劉大嘿嘿笑道:“你猜怎地,大小姐她又擺了一副對子,賞錢一萬貫!
”
“我擦,一萬貫?
!
還有這好事?
”盛君本在一旁想他的難題,聽到此處霍的吓了一跳,心下打起了小算盤:老子一個月的工資才五貫,一萬貫……這個大小姐真豪。
“叮,系統提示您,發現可選擇任務。
”
“任務說明:君子愛财,取之有道。
”
“任務目标:答出對聯,賺得賞錢。
”
“任務獎勵:一百點經驗值。
”
居然還有可選擇任務?
那原來那個什麼勞什子業務量的任務還不知在不在了?
他猴急的打開任務面闆一瞧,那讨人嫌的東西卻還是安靜的趴在面闆之上。
“可不是嘛,就在咱山水秀大門口呐!
昨天就挂了出來,全城的才子都趕着過來,據說是蘇家大小姐出的上聯,這都這麼久了,還沒有一個人對的出來。
”劉大興緻勃勃的說了一溜兒,忽道:“大郎,我看你也是個讀書人,何不出去碰碰運氣?
一萬貫錢呐。
”
聽得此處,盛君滿腔的激情瞬時被澆滅。
這是給了上聯讓對下聯呐!
他有多少墨水自己最是清楚,如果選個大的題材自由發揮,靠着後世龐大的知識儲備,可以說全天下也沒幾個人能比的過他盛君。
可即興的來,尤其是這種現成的上聯、上阕,隻能靠真才實學對下聯、下阙的可不是他的長項,這麼多才子都沒有對出來,咱還是别出來丢人現眼了,當下搖搖頭道:“我可沒那本事,這個錢我賺不來。
”
中國的小農階級向來看不得身邊的人變好,知道盛大賺不了這個錢,劉大似乎很高興:“賺不來正常,賺得來才不正常,蘇大小姐那是何等人物,那可是天上的九天玄女娘娘,就是文曲星也對不出她的對子,咱們呐就是一條賤命,想那麼多幹嘛,做好柴房的營生便好了。
”
……
山水秀,明月廳。
這是山水秀觀景最佳的一處雅房,透過窗台能夠将西湖美景盡收眼底。
窗台旁邊擺着一張小幾,其上古樸香爐中正燃着一柱檀香,微白的煙塵直直的朝向窗口而去。
小幾旁是兩個蒲團,此時正有一人端坐其上,他一襲白袍,眉目如畫,手裡拿着把扇子輕輕的搖着,正是曾與盛君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公子。
在其身後,書童冬兒正開心的擺弄着胭脂,隻是不知他身為男童,為何卻對女流之物如此鐘愛。
“唉……”
白衣公子一聲歎息,那縷清幽的輕煙便迎風而動,妖娆的在空中打起了轉。
“怎麼了藍兒,歎什麼氣呢。
”
原來這白衣公子名為蘇藍,乃是杭州大戶蘇門子弟,說話之人從屏風後款款走出,卻是一婷婷少女,約莫十六七歲的年紀,長的很是貌美,身着一身紅衣,如一朵嬌豔的花朵,正是山水秀主人孫家的大小姐,孫沉尤。
此時她手裡捧着一金質盒子,笑眯眯的跪坐在茶幾的另一邊:“姐姐剛得了新的配方,你且嘗嘗這茶到底如何。
”
話畢,便從盒子中取出茶餅,又合着綠豆、甘草、苦參一并碾碎了放入茶碗中,經滾滾湯水一沖,再用茶筅這麼一打,茶湯中登時蕩出了一層層的泡沫。
彼時北宋文人興“鬥茶”之風,當朝皇帝更是于幾年前著了《茶論》,也就是後世人稱的《大觀茶論》,将這股風氣推到了鼎盛。
隻見這茶湯清真華彩,雲霧漸生,湯花浮于盞面,呈疏星淡月之狀,極富悠雅清麗之韻,孫沉尤甚是得意的朝着蘇藍一笑,卻見他仍然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便嗔怒道:“還在想呐,竟不來看姐姐點茶。
”
蘇藍忙陪着不是,孫沉尤賣足了臭臉,這才咯咯笑道:“妹妹你也别再記挂人家了,我看他呀遲早會出現呢,那可是一萬貫呐,有幾個人會視之如無物呢。
”
“對呢對呢,龍兒姐姐說的對,小姐你就不用擔心了,看他那窮酸樣,不會放着一萬貫不拿。
”那小童一邊把玩着胭脂,一邊插話道。
孫沉尤得意的點點頭:“還是咱們冬兒機靈,胭脂姐姐便送你了。
”
冬兒一聲歡呼,開心的将胭脂收入懷中。
蘇藍心道也隻能如此了,忽地想起那日他所說的什麼“秀水山”,俊朗的面容浮現一絲笑意,強詞奪理,偏偏還說的出個道理,輕聲吟唱道:“山山水水處處明明秀秀,晴晴雨雨時時好好奇奇。
”
孫沉尤打趣道:“還在念念不忘呐,城中多少大才子想求蘇家大小姐一面而不可得,沒想到這小子倒是讓你這妮子整天魂牽夢繞的,我突然對他很是好奇,非要見他一見不可!
”
蘇藍被孫沉尤一陣揶揄,白皙的皮膚登時浮現出一股紅暈,揮起扇子作勢要打,一時滿屋香風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