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孤獨地死去
“呵呵,良心發現?
”陸瑾年反問着,語調異常地諷刺,然後他放下擋住了臉龐和眼睛的手。
連姝發現他的臉上一點淚痕都沒有,但是水光瑩潤的眼神和他紅紅的眼眶,隻會讓連姝覺得更加地難過起來。
她很清楚,這個男人并不是不想哭,而是特别特别地想哭,所以,剛才一直都在拼命地忍耐着。
“根本就沒有什麼良心發現。
他之所以過來找我,隻是因為他那個明媒正娶的夫人,到現在,還生不出兒子而已。
”
這……
好吧,這樣,連姝還真沒什麼可以安慰他的詞彙了。
“我母親,就是因為這樣的男人,孤獨了一輩子,最後得病死掉了。
”
“那……”她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麼又回去了?
”
“為什麼回去?
”陸瑾年凄涼的一笑,反問:“我為什麼不回去呢?
那個男人欠我母親的,我不該去向他讨回來嗎?
”
雖然到現在,因為陸夫人的壓力,他一直不能名正言順的認祖歸宗,但是他相信,那是遲早的。
遲早有一天,他會成為陸家真正的主人,替母親出這口氣。
“我媽媽是被迫成為那個男人的女人的。
”陸瑾年道,他到現在都沒有開口叫過那人一聲爹,盡管他為他提供了豪宅,給他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他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打拼來的。
他的職業,他的人生,不會交給那個人來安排。
大概是第一次在信任的人面前說起這段家史,陸瑾年有種一吐為快的感覺。
“我媽她原本是一個不谙世事的大學生,單純而漂亮。
遇到那個男人,她的一生都被毀了。
原本她隻是去酒吧幫朋友過生日,結果,卻被喝醉了酒的禽獸給玷污了。
事後,那個男人甩給她一疊錢了事,我母親,卻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價。
”
“她懷了我,惶惶不可終日,不敢去堕胎,怕被人發現,所以隻能瞞一天算一天。
可終究紙包不住火,她懷孕的事終于被她的家人發現了。
然後,她被迫退學,被思想傳統古闆,認為她敗壞門風的父母趕出了家門。
她大着肚子,孤立無援,最後在朋友的幫助下,租了個小房子養胎,就這樣在凄苦交加中生下了我。
”
連姝沒有想到,陸瑾年的母親還有這麼一段悲慘的過去,她原本以為,他不提自己的母親,是因為母親是被社會所不齒的小三,那種專門勾搭有錢人的女人。
卻沒想到,他不提,是因為她的故事太過悲慘,太過不忍回顧。
陸瑾年的臉埋在手掌裡,久久沒有擡起。
連姝知道,他的心情一定很難過,為他的母親,為他的身世。
一個正值妙齡的少女,她原本有更加美好的生活,她可以讀完大學,交一個好的男朋友,過幸福開心的生活,可這一切,因為那場強一暴事件,瞬間化為烏有。
她美好的人生,也在懷上這個注定見不得光的孩子而戛然而止。
連姝不敢想象,那些日子,那些歲月,陸瑾年的母親是怎樣熬過來的。
她有恨,也是正常的。
陸瑾年終于平複了一下情緒,他将臉擡起來,眼眶更紅了。
連姝忍不住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陸瑾年,别說了……”
不開心的往事,每回憶一次,心就會痛一次。
這種感受,她很清楚。
因為她也經受過。
“不,我要說。
”陸瑾年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道:“連姝,你不知道,這些話埋在我的心裡,很久了。
我從未跟人提起,是因為,我不想把這些皿淋淋的傷口翻出來,向世人展示。
我知道我的身份注定見不得光,跟聶慎霆那種天之驕子相比,我卑微得如同塵埃,根本不值一提。
可是,人的出生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成為一個世人眼裡的私生子,狗雜種。
可這是我的命,我必須接受。
”
“但我無愧于心,因為我母親到死也沒有插一入過那個男人的家庭,她沒有去找他,沒有利用我去索要錢财,也沒有抛棄我,去過她自己的生活,而是一個人辛苦的把我拉扯大,受盡了白眼和委屈,一輩子孤苦伶仃,到死,都沒有享過一天的福,才四十歲,就孤獨地走完了她可憐的一生。
連姝,我們都不是壞人,我母親不該被唾棄的,我,也不該被歧視的……”
連姝終于知道,為什麼他今天會突然向她吐露自己的身世了。
原來,是被聶慎霆的那句狗雜種給傷到了。
是啊,出身并不光彩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揭傷疤了。
聶慎霆的那三個字,無疑,在他的傷口上灑了一把鹽。
所以,他才會情緒這麼波動。
“陸瑾年……”她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
陸瑾年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不能讓我母親白受一輩子的苦,這一切,都是那個男人造成的,是他毀了我母親的一生,甚至,在她生命的最後關頭,他都拒絕施以援手,我跪下來求了他好久,他才答應,給我母親治病。
連姝,你能體會我當時的心情嗎?
我真恨不得拿把刀把他殺了。
”
連姝道:“我明白,我理解的。
”
她能想象當時的場景,不想眼睜睜看着母親死亡的少年,走投無路之際,去求了他生理上的父親,結果,這個男人卻礙于家族的顔面,礙于妻子财大氣粗的娘家方面的施壓,不敢見他,更不敢救他的母親。
她能想象,當時才十幾歲的陸瑾年心裡該有多麼的絕望,也許,報複的種子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種下的吧?
“後來,他終于良心發現,偷偷地讓人塞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去救人。
可惜,我母親的病已經被耽擱了,再多的錢,也救不回她的命了。
”陸瑾年的眼中又有了水光,“我永遠都記得,母親咽氣的那一天,是一個雨天。
那天的天氣真得很不好,小雨淅淅瀝瀝的,像是老天爺流不盡的悲傷淚。
母親油盡燈枯,躺在床上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醫生說她的病沒救了,讓我把她拉回去,我就那樣把她拉了回去,守在她的床前,眼睜睜地看着她的生命一點點的流逝……”
“别說了陸瑾年,别說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了,她忽然回光返照,抓着我的手,說,瑾年,你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人是鐵飯是鋼,你不吃飯,身體怎麼受得住?
快去,吃飽飯才有力氣給媽媽操辦後事……”
說到這裡,陸瑾年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