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閉上了眼睛，慢慢地，身體往前傾。
就像下一刻就要乘風歸去一樣。

　　聶慎霆喘着粗氣奔到天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穿着病号服的女子，在夜色中張開着雙臂，正要從護欄上跳下去。

　　“不要，小姝。
”那一刻，他目眦欲裂，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

　　跟在後面氣喘籲籲上來的趙媽見狀，更是直接昏倒了過去。

　　三天前，她接到三少的電話後，匆匆趕來醫院照顧小姐。

　　連着三天守在醫院，她年紀也大了，未免有些撐不住。

　　剛支着頭偷了個懶打了個瞌睡，醒來卻發現，床上的人沒了。

　　她吓得幾乎要出心髒病，趕緊給三少打電話。

　　聶慎霆從頂層匆匆趕來，兩人到處尋找。

　　後來還是去調醫院的監控，才發現她往天台去了。

　　兩人心裡都是一個咯噔，趕緊往天台跑。

　　看到眼前這一幕，兩個人都吓得魂飛魄散。

　　聶慎霆幾乎是在連姝往下跳的同時，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連姝茫然地回過頭來，夜色中，看到了聶慎霆那張英俊痛苦的臉。

　　“小姝。
不要。
求求你。
不要跳。
”他搖着頭看她，聲音裡帶着哀求，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臂不敢放，生怕一放，她就化成胡蝶飛走了。

　　“聶慎霆。
”她隻來得及叫了他的名字，就身子一軟，倒在了他的懷中。

　　醒過來的時候，連姝發現自己一張看起來有些熟悉的床上。

　　她眼神空洞地盯着雕着精美花紋的天花闆，久久，沒有發出一絲動靜。

　　意識恍恍惚惚的，一時間，竟有種做夢的感覺。

　　應該是在做夢的吧？
否則她怎麼覺得這個卧室跟别墅的那個那麼想象呢？

　　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的腦子裡混沌一片，完全記不起來了。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傭人打扮的女孩子走了進來。

　　看到她，驚喜地道：“小姐，你醒了？
”

　　連姝遲疑地看她：“你是？
”

　　女孩子愣了一下，道：“小姐，我是小青啊。
”

　　“小青？
”她想了想，想了起來：“哦，小青。
”

　　難怪覺得熟悉，原來，又回到了這個地方。

　　然後再想了想，想起了發生的一切。

　　想來，是聶慎霆救了她，并把她帶到這裡來了。

　　可是，他為什麼要救她呢？
為什麼不讓她跳下去，一了百了呢？

　　這樣活着，又有什麼意思？

　　她很痛苦，真的很痛苦啊！

　　這種生不如死的感受，她不想再承受了。

　　為什麼要救她！
又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這個地方來！

　　連姝閉了閉眼睛，一滴清淚再度從眼角滑落。

　　“如果你覺得，死了就能解脫的話，那麼，下次尋死的話，記得叫上我，我陪你。
是上九天，下黃泉，還是天涯海角，我都陪着你。
”

　　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連姝睜開眼睛，看到聶慎霆站在了那裡。

　　她扭過頭去，不想讓他看到她的狼狽和脆弱。

　　聶慎霆歎了口氣，慢慢地走了進來。

　　小青見狀，識趣地退了出去，并且輕輕地為他們帶上了房門。

　　聶慎霆走到床邊，眸光艱澀，“就那麼不想活嗎？
就想那樣跳下去？
你有沒有想過，這麼一跳有什麼後果？
你死了，奶奶怎麼辦？
我，怎麼辦？
”

　　連姝閉着眼睛，眼淚卻流得更兇。

　　“傻丫頭，”聶慎霆歎了口氣，替她将一縷碎發拂至耳後，“死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啊。
”

　　可是活着太難了。
真的太難了。
連姝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小姝，”聶慎霆深吸了一口氣，坐下來，握着她的纖纖葇荑，眸光炯炯地看着她，堅定地，無比真摯地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你想解脫。
可是死并不是唯一的辦法。
如果你願意，等你的身體養好了，我就帶着你離開雲城，我們去一個誰也不知道我們，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去生活，好不好？
不管世俗目光，不理紅塵喧嚣，也不要去顧慮流言蜚語，我們在一起，永遠都不分開，好不好？
”

　　仿佛魔怔了一般，連姝徹底地怔住了。

　　“聶慎霆！
”她喃喃地，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半個月後，聶慎霆出院。

　　聶家人都來接他，正要上車的時候，忽然接到趙媽的電話。

　　“三少，不好了，小姐不見了。
”

　　于是，衆目睽睽裡，男人臉色陡變，然後，不顧衆人在場，徑直飛奔而去。

　　神情從未有過的慌張。
因為慌亂和緊張，他的腳步甚至還趔趄了一下。

　　“怎麼回事？
”聶家人面面相觑。

　　聶慎行的臉上掠過一抹似有所思的表情，而聶慎言則隐隐歎息了一聲。

　　聶慎霆一路飛奔到連老太太的病房，推門而進，果然，屋内已經空空如也。

　　連姝不見了。
老太太也不見了。

　　元明跟在後面，神色有些惶恐：“對不起三少，是我疏忽了……”

　　三少讓他每天盯着連家祖孫的狀況，就是怕她們出什麼意外。

　　沒想到，他還是大意了，被人用計謀引開，連老太太和連小姐，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不見了。

　　聶慎霆雙腿一軟，差點跌坐下去。

　　他緊緊地扶住了一旁的門框，俊逸非凡的臉上，掠過了一抹絕望的表情。

　　小姝，你還是走了嗎？

　　從她跳樓未遂，他就知道，有些事，一定會發生。

　　就算她答應了他，不會再輕生，但是，她也絕不會在留在雲城。

　　這是他們的傷心之地。

　　隻是他沒有想到，她會走得這麼快，走得這麼決絕，甚至，連聲招呼都不打。

　　“小姝。
”額頭抵着門框，男人眼中有溫熱的液體滑落。

　　“三少……”元明惴惴不安地上前。

　　聶慎霆深吸了一口氣，閉了閉眼，神色恢複了正常。

　　“去查一查，她去了哪裡。
”

　　“是。
”

　　别墅。

　　聶慎霆站在屋子中央，看着物是人非的房子，心裡空蕩蕩的。

　　好像有一種突然就回不去了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他恐懼。

　　趙媽遠遠地看着，眼眶裡蓄滿了淚水。

　　“對不起三少，是我沒看住小姐。
”她忍不住上前請罪。

　　聶慎霆伫立在那兒，修長的聲音透出一股子秋風掃落葉般的蕭瑟。

　　“她，可有留下什麼？
”他艱澀地問。

　　“留了一封信，放在梳妝台上。
”趙媽捧出來一封信。

　　準确地說，那隻是一張紙。

　　潔白的信紙上，清秀的字迹寫着寥寥幾筆：慎霆，我走了，别再找我。
就這樣，相忘于江湖吧。

　　确實是連姝的字迹，她走了，隻留下了這幾個字。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說得輕巧！

　　聶慎霆的心仿佛被利器刺中，疼得無以複加。

　　趙媽在旁抹着眼淚道：“小姐這些天都很安靜，總是把自己一個人鎖在房間裡，誰也不許去打擾，常常這樣一坐就是一天。
沒有她的允許，我們都不敢靠近。
她也很少說話，吃的也很少。
昨天她突然說要出去走走，我想着，她成天把自己關在房子裡也不好，怕是會悶出病來，又見她這段時間沒有什麼反常和想不開的舉動，就讓小青陪着她出去了。
結果，一個小時後，小青回來了，說小姐不見了。
”

　　聶慎霆的目光看向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青。

　　小青痛哭流涕：“三少，對不起，是我失職了，沒有看好小姐。
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當時我們散步到湖邊，小姐說渴了，讓我去買水，我剛走了兩步，就被人打昏了。
等我醒來的時候，小姐就不見了。
”

　　聶慎霆的眉心深深地蹙了起來。

　　他早就猜到一定是有人幫連姝，所以她才會消失得這麼徹底，連元明都查不到她的去向和下落。
連老太太是癱瘓的，她拖着個不能自主行走的老人，居然能在一夜之間消失得幹幹淨淨，讓他查不到任何痕迹，顯然是有人要幫她。

　　如今小青的話證實了這一點，的确有人在暗中幫她。

　　可是，這個人是誰？
又為什麼要幫她？
小姝，又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