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去屋空,反添了幾分清靜。
鎏金琺琅吞雲獸香爐袅袅地散着沉香清潤的氣息,我将一盞琉璃燈移至他面前,才察覺他深深镌刻在眉眼唇角的怒意,燭光下的他面容輪廓格外清晰,那張揚的眉宇有所收斂,隻是籠着淡淡的愁思。
他手裡不停地把弄一把鎮紙,那拇指就在“仁恕”二字上摩挲。
想來喜怒無形于色,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瀾兒。
”他道。
“嗯?
”我疑了一聲擡眼看他。
“你,勸佳麗妹妹還是會别院去住吧。
吩咐老九陪她去,這些日子,沒有傳喚,就不必回來了。
”
我應了聲“是”,若我沒有料錯,金侍郎給足了緻深顔面,更在朝廷大事上賣了緻深極大面子,此事便是大事化小了。
隻我心裡明白,如今緻深對六姨太兄妹二人已是嫌怨。
第二日,金侍郎要在府裡為佳麗大擺三日壓驚酒,被佳麗罵回。
午膳,姨太太們齊聚廳堂,寶兒手舉一個墨色的風筝邊跑邊嚷着:“大黑熊風筝,大黑熊舅舅風筝。
”
不知誰率先“噗嗤”一笑,惹得在座的姨娘們連連發笑,我也忍俊不禁。
府裡如今人人盡知金舅爺調戲佳麗,卻謊稱追黑熊的笑話,更有多事的人給金侍郎取個綽号叫“黑熊舅爺”。
六姨太憤然作色起身,伸手搶過寶兒的黑熊風筝擲去地上,狠狠碾了幾腳罵:“混賬東西!
”
寶兒小嘴兒一撇,委屈的急得小臉通紅,哇的一聲大哭着:“佳麗姑姑給寶兒畫的風筝,嗚嗚,還我黑熊舅爺風筝。
”
三姨太氣惱得一把拉過寶兒在懷裡呵護着,陰陽怪氣道:“做得出,還怕人說?
耍什麼威風,到頭來還不是光個膀子跪在府門負荊請罪嗎?
”又訓斥寶兒說,“哭什麼,端出些周府長子的身份,隻知道玩!
”
六姨太更是一哼道:“庶出的長子,也未必見得什麼。
”臉一沉,憤然起身離席而去。
五姨太忙一笑破了尴尬局面,問我道:“瀾兒,那個神醫果然華佗轉世的,看你這面色,痘痕竟然一點沒有留下。
”
我摸摸潤潔的面頰盈盈一笑道:“說來還算因禍得福呢。
那民間神醫不但治愈妹妹這一臉的痘痕,還有妙方能讓我生子呢。
”
我說至此,停了話,無數目光都投向我。
慧巧噗嗤一笑道:“哪裡來的這許多神醫,怕是鬼話騙錢的。
再靈,還能勝過宮裡的禦醫嗎?
”
我認真地辯駁着:“信則靈,不信則無。
神醫用的艾灸補氣之術,是古代醫方中記載的。
隻是皇宮大内受不得艾灸這份煙熏火燎之氣,所以禦醫從來不用艾灸之術治病。
艾草乃至陽補氣之物,民間用它治大病,起死回生。
怎麼見得不靈呢?
”
我神秘地笑了對她說:“方子我還未去讨,到時候一試便知。
那神醫說,房事後五至十日尋他服藥診治效果最佳。
”
撒下魚線,自等這魚兒上鈎,到了晚間,尺素輕聲來到我面前,帕子裡包裹着一枚羊脂玉的镯子放在我梳妝台盈盈笑了說:“這是六奶奶賞尺素的。
”
我在卸妝,鏡子中看她一眼漠然問:“可說些什麼?
”
“六奶奶說,隻要奴婢對她忠心不二,她定然不會虧待奴婢的。
還說,良禽擇木而栖,要跟就要跟個正牌的主子。
”她說着不覺掩口噗嗤一笑。
我不由問她,“笑什麼?
”
尺素更是笑:“金嬷嬷癡人說夢呢。
說是皇上許了金舅爺,隻待六姨奶奶為咱們老爺生下一男丁,就封賜六姨奶奶個什麼‘蘭蕙夫人’的名分,要同大太太平起平坐呢。
”
不等尺素的話音落地,冰绡忍不住啐一口奚落着:“這不是白日做夢嗎?
就她,‘蘭蕙’?
蘭花那麼高潔的花兒,也是她堪比的?
”
我心頭一動,雖然對這話将信将疑,可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難怪六姨太近來如此嚣張,卻是做得這個盤算。
自然,金侍郎的妹子與人為妾傳出去于顔面無光,若她是周總督的正妻,那倒是另當别論。
心下一陣感歎。
人為名利所累,患得患失,爬得越高,定然摔得越狠。
我淡然一笑道:“那就要看她的肚子是否争氣,能否坐上這‘蘭蕙夫人’的位置了?
”
次日晌午,緻深來到我房間,一臉疲憊。
我吩咐丫鬟替他打手巾淨面,自己親手為他寬衣解帶更換常服,卻聞到一股濃濃的煙熏火燎的味道。
“爺,這身上好大的煙氣。
”我不由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