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公驚慌失措,“娘——”
他才出聲,張勆出手如電捂緊他的嘴。
另有兩名太夫人的貼身侍女也張大嘴巴要驚叫,張勆不耐煩,飛起一腳,腳尖從那兩名侍女臉上劃過,侍女無力倒地。
别的侍女見狀,戰戰兢兢的垂手侍立,大氣不敢出。
定國公竭力掙紮,張勆輕斥道:“不許吓到寶寶。
”
定國公流露出慚愧的神色。
張勆放開他,定國公不好意思的小聲道:“對不住,我方才忘記寶寶也在了。
小小人兒,可禁不起驚吓,若是我一聲大叫,吓着寶寶,那我可要心疼死了。
”
張勆和唐夢芙同時無語看了他一眼。
你是做祖父的人啊,得讓别人提醒了你才意識到才滿月的小孫子在這兒,不能大吼大叫?
“芙妹妹,你抱寶寶在廂房等我。
”張勆柔聲道。
唐夢芙答應了,抱着寶寶去了廂房。
定國公忙吩咐侍女去請大夫,又吩咐所有的人不許大聲暄嘩,以免吓到小寶寶,他自己則扶太夫人平躺在床上,用力掐太夫人的人中,“娘,您快醒醒。
”
太夫人這回是實打實的暈了,定國公快把太夫人的人中掐破了,她也沒有醒過來。
“太夫人不喜歡我。
”張勆站在一邊看着,道。
“不是這樣的,阿勆你多心了。
”定國公為太夫人辯解。
“太夫人聽不得實話。
”張勆淡淡的道。
“這個,這個……”定國公吱吱唔唔,很有些為難。
太夫人确實聽不得實話,她就是聽了張勆的實話才暈倒的,但小輩不便這樣說長輩?
大夫背着藥箱趕過來,看視過太夫人,皺眉道:“太夫人這是氣急攻心。
唉,生了這個病,不宜再動氣,怎麼就不知道保養身子呢?
”舞陽侯夫人和楊沅自外進來,舞陽侯夫人立即不滿的質問:“誰惹太夫人生氣了?
”楊沅忙道:“娘,這裡隻有舅舅和表哥,他倆怎麼可能惹外祖母生氣?
”舞陽侯夫人進來的時候便看到唐夢芙在廂房了,有
意往廂房瞅了瞅,哼了一聲,“你舅舅和表哥自然不會,外人可就不見得了。
你怎麼知道不是有些人闖了禍,然後便躲起來了?
”
定國公還在發愣,“誰闖了禍躲起來了?
”
張勆道:“這兒除了父親和我,還有我妻子我兒子。
我的妻兒自然也是張家人,阿沅是父親的幹女兒,也是張家人。
要說外人,那就隻有姑母了。
”
舞陽侯夫人怒,“我是外人?
你敢說我是外人?
”
張勆道:“難道不是麼?
姑母出嫁了,是舞陽侯府的人。
”
舞陽侯夫人被張勆氣得喘氣聲音都粗了。
“哥哥,管管你兒子。
”舞陽侯夫人氣呼呼的道。
定國公為難,“阿勆沒說錯啊。
妹妹你出嫁了,确實不再是張家人,你是楊家的人了。
”
舞陽侯夫人差點兒沒被她這個笨哥哥給氣死。
關鍵問題根本不在于她到底是哪家的人,而是張勆對姑母無禮啊。
定國公怎麼就抓不着重點呢。
“阿沅,你幫娘說句話。
”舞陽侯夫人沒力氣跟定國公理論,轉而命令楊沅。
楊沅哪顧得上這個?
方才張勆說楊沅也是張家人,楊沅心裡甜絲絲的,柔情蜜意都快要寫到臉上了,神不守舍的道:“娘,您說什麼?
”舞陽侯夫人說的話她根本沒聽到。
舞陽侯夫人方才是被張勆氣得跳腳,現在又被定國公和楊沅氣得冒火。
這舅甥兩個都不知道向着她,一個比一個可惡!
“太夫人是我親娘,我能惹她生氣麼?
”舞陽侯夫人怒道。
張勆不緊不慢的問道:“那方才姑母口中的外人指誰?
”
舞陽侯夫人盛怒之下,脫口而出,“就是她!
”手指向了廂房。
定國公忙探出頭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大為迷惑,“你指着的那是芙兒啊。
芙兒怎麼會是外人?
妹妹,你一定弄錯了。
”
張勆眉目凜冽,“姑母口中惹太夫人生氣的也是我妻子了?
”
他語氣冰冷,舞陽侯夫人心中一寒,竟不敢承認了,哼了一聲道:“我可沒這麼說。
”
張勆面罩寒霜,“姑母也不用在這兒指桑罵槐了,你不喜歡我妻子,我們走便是了。
”定國公着急了,“這是定國公府,我當家!
阿勆你别走,你和芙兒好容易回來一趟,至少得盤桓大半天。
我還沒看夠我的乖孫子呢!
”心中慌張,不滿的橫了舞陽侯夫人一眼,道:“阿勆你别理你姑母,她從
小就愛胡說八道。
”
“誰從小就愛胡說八道了?
”舞陽侯夫人鼻子差點冒煙兒。
舞陽侯夫人怒火中燒,和定國公吵起來了。
可憐太夫人才被大夫救醒,便聽到這兄妹倆的争吵聲,氣又上來了。
大夫醫術好,脾氣臭,闆着臉道:“要吵出去吵!
你們是想把太夫人氣死過去再氣活過來麼?
”定國公和舞陽侯夫人被大夫說得很沒意思
,舞陽侯夫人低聲抱怨着,定國公嘿嘿笑了笑,不做聲。
張勆唇角微勾,邁步出來了。
一個丫頭笑咪咪擺上茶點,“世子夫人請用茶。
”
唐夢芙一則手裡抱着孩子,二則對定國公府的茶水敬謝不敏,道:“先放着吧。
”
誰知這丫頭也不知是太想獻殷勤還是别有目的,輕聲笑道:“這是上好的明前茶,芽葉細嫩,色翠香幽,夫人請嘗嘗。
”竟是命令的語氣。
唐夢芙詫異看過去,見這丫頭身穿淡青色比甲,确是婢女打扮,但長眉入鬓,鳳目如星,英氣中透着妩媚,哪裡是一個婢女能有的氣度?
“你是大丫頭吧?
”唐夢芙和氣的和這丫頭說着話,右手小指翹起,“你平時一定管着很多人,對不對?
”
“我管的人是不少。
”那丫頭自負的一笑。
含笑看到唐夢芙示警,立即站到了唐夢芙和那個丫頭之間,“哎,你是誰啊?
你叫什麼名字,平時是服侍誰的,我怎麼從沒見過你?
”
那丫頭眼珠轉了轉,“我叫阿婳,新來的,所以你沒有見過我。
”
含笑攥緊了拳頭。
一個新來的丫頭怎麼可能直接到太夫人身邊服侍,又怎麼可能被派來服侍世子夫人用茶點。
含笑咦了一聲,“我還以為定國公府是多講究的地方呢,敢情也是新來的丫頭就能到主子身邊服侍啊?
阿婳,你到定國公府多久了?
”
阿婳笑,“有小半天了吧?
”她形迹暴露,也不再裝,探頭過去笑嘻嘻的道:“這是張勆的兒子麼?
讓我瞧瞧。
”伸出胳膊要抱。
含笑兩手又快又準的抓住阿婳,如鐵鉗一般,阿婳驚訝的咦了一聲,“瞧不出來,你有兩下子啊。
”手上用
了巧力氣要将含笑撥開,含笑不放,兩人較量起來。
唐夢芙不慌不忙,擡手從桌上拿起一個茶杯向外扔去。
“啪”的一聲,茶杯在廂房外的青石地上摔得粉碎。
張勆才出上房門便聽到這一聲,心中一震,飛身到了廂房前。
含笑和阿婳打得正激烈,兩個女子的身影纏鬥在一起,兩人平分秋色,誰也沒占到上風。
張勆擡眼望到唐夢芙安安穩穩的坐在椅子上,懷裡抱
着小寶寶,一顆心登時放回到了肚子裡。
張勆向唐夢芙笑了笑,“沒事吧?
”唐夢芙也笑,“沒事。
”阿婳百忙之中驚喜轉過頭,“張勆!
”她這一分心,上身便漏出了破綻,含笑自然不肯放過,揉身急攻。
阿婳着惱,“我讓着你的,你還來勁了啊?
”
含笑和阿婳打了個旗鼓相當,兩人功夫都是不弱,張勆妻子兒子都在這兒,看不得有人在他妻兒面前動武,上前一手抓着一個,低喝道:“都出去吧!
”手上用力,将兩人同時擲了出去!
他功夫比含笑和阿婳高得太多,這兩人沒有還手之力,都被摔出了屋外。
唐夢芙忙站起身,“别扔含笑呀。
”
張勆微笑,“莫擔心。
我沒用力氣。
”
唐夢芙微一沉吟,道:“你認識這個阿婳?
你和阿婳有些交情,還是這個阿婳身份來曆不一般?
”
張勆俯身在她頭發上親了親,眼角眉梢都是溫柔笑意,“我的芙妹妹怎地如此聰慧。
對,阿婳我認識,她身份來曆不同尋常。
”唐夢芙孩子氣的一笑,“這很好猜的呀。
含笑是自己人,你連同含笑和那個阿婳一起扔出去了,可見是不想單獨給阿婳難堪、各打五十大闆的意思。
你要是不認識她,她要是身份普通,何必如此?
你和含笑
又沒仇。
”
“猜的太準了。
”張勆微笑。
含笑和阿婳一起摔到院子裡,聲音大得連定國公和舞陽侯夫人、楊沅也驚動了,“怎麼回事?
”齊刷刷從上房出來了。
“哎喲——”阿婳屁股先着地的,疼得直咧嘴。
含笑皮實多了,雖然也疼,但哼也沒哼一聲就站起來了,轉身往屋裡跑,“姑娘你沒事吧?
”
“我沒事。
”唐夢芙安慰的道:“含笑,你摔疼了沒有?
”
含笑伸手揉屁股,“沒有。
”一邊說沒有,一邊悄悄瞪了張勆一眼。
“姑爺是有苦衷的。
”唐夢芙小聲的道。
含笑扁扁嘴,“我知道。
”
含笑又悄悄瞪了張勆兩眼。
姑爺不是報複她吧?
她聽太太的話,拿太太的話當聖旨一樣,自打姑娘懷孕之後可沒少管着小兩口,姑爺有好幾回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要給她找婆家把她嫁了呢……
“這是怎麼回事?
”定國公的怒斥聲。
“這是哪房的丫頭?
如此不曉事?
”舞陽侯夫人氣正沒處撒,看到外面這通亂,臉色更不好了。
楊沅卻仔細打量着外面那個呲牙咧嘴的丫頭,遲疑的道:“你和沁水郡主長得很像……”
阿婳咧嘴沖她笑了笑,“我就是沁水郡主。
你是張勆的表妹吧?
我見過你的。
”楊沅連連點頭,“對對對,我表哥是張大将軍。
”忙對定國公和舞陽侯夫人說道:“舅舅,娘,這位是并王府的沁水郡主,三年前她來過京城,我和她見過面的,錯不了。
”忙提起裙子出門,“郡主,我扶你起
來。
”
“原來是沁水郡主。
”定國公和舞陽侯夫人有點暈。
并王府世居晉北,曆代并王皆能征慣戰,上馬領兵。
這一代的并王已經年過半百,膝下并沒有兒子,隻有一個女兒朱婳,朝廷冊封為沁水郡主,聽說也是時常追随她父王上陣打仗的剛烈女子。
沒想到她會
突然出現在定國公府,而且詭異的穿着身婢女服飾。
楊沅去扶阿婳,阿婳笑道:“不用!
”自己一個鯉魚打挺利落的站起來,向張勆嫣然而笑,“張勆你神氣了啊,許久不見,給我這麼大一個見面禮。
”
“你怎麼會在定國公府,怎麼會穿着這麼身衣裳?
”張勆不解。
阿婳得意的轉了個圈兒,“這身衣裳是我打昏一個丫頭,從她身上脫下來的。
那丫頭和我身量一樣呢,你說是不是很巧?
”
張勆問她:“你來的時候穿的什麼衣裳?
”
阿婳樂了樂,“我反正也露餡了,就不瞞着你了。
我來的時候穿的是仆人衣裳,裝作來給你家送禮的。
聽說恰巧今天你要回來,我想見見你,便扮成丫頭進來了。
”
“如此。
”張勆明白了。
沁水郡主穿男裝扮作送禮的仆人到了定國公府,然後悄悄打暈丫頭,換了丫頭的衣裳混進内宅。
定國公小聲嘀咕,“這位郡主真奇怪。
她想見阿勆便光明正大的見好了,難道誰會攔着她不成?
”
阿婳喜孜孜的向前蹦跳了兩下,“張勆,你忽然之間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是不是很歡喜?
”
竟然是天真少女一般。
定國公驚訝,“沁水郡主不是跟着并王上陣打仗的姑娘麼?
這不像啊。
”
舞陽侯夫人總算從震驚中醒過來了,道:“一位皇室郡主,上陣打仗什麼的估計就是玩玩,不會太認真的。
沁水郡主看樣子也就十六七歲,年紀不大,自然天真爛漫。
”
“妹妹說的對。
”定國公心悅誠服。
舞陽侯夫人想起方才的事就生氣,“哪裡,我是從小就愛胡說八道的人。
”
定國公呵呵笑了兩聲,不好意思的道:“妹妹,我那不是怕阿勆生氣走了麼?
他和芙兒好容易帶着小寶寶回家一趟,我不想讓他走。
”
舞陽侯夫人:……
不想讓他走你就寒碜我啊,兒子是真的,妹妹是假的?
張勆不回答阿婳的問題,轉身扶過唐夢芙,“郡主,這位是拙荊。
她懷裡是我才滿月的兒子。
”
“沁水郡主麼?
幸會幸會。
”唐夢芙笑盈盈的。
阿婳笑容明媚,“我是和張勆一起上陣殺過敵的同袍,你叫我阿婳就好了。
張勆以前也叫我阿婳的,兩年沒見生份了,也叫起郡主來了。
我還真是不習慣。
”
“阿婳。
”唐夢芙從善如流。
阿婳向唐夢芙身邊瞅了瞅,“這是你的婢女?
功夫很不錯啊。
”
唐夢芙微笑道:“她叫含笑,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
”
阿婳明白了,“她不是普通的婢女。
”聽唐夢芙的語氣就知道了,她和含笑的情份不一般。
含笑行禮,“見過郡主。
”阿婳戲谑的道:“知道我是郡主,你傻眼了吧?
後悔和我動手了吧?
”含笑鼓着臉頰,“我才不後悔呢。
保護我家姑娘是我的職責。
”阿婳贊歎,“好丫頭!
”
定國公非常熱情,“沁水郡主大駕光臨,請到廳中待茶。
”
舞陽侯夫人也客氣的道:“阿沅和郡主身量相似,若郡主願意換衣服,便先換阿沅的吧。
”
阿婳不在意,“不用換了。
這身衣裳我穿着合身,蠻舒服的。
”唐夢芙道:“阿婳,你在哪裡把丫頭打暈的?
”阿婳說了地點,張勆命侍女找人去了。
定國公和舞陽侯夫人要招待阿婳,阿婳不置可否,問張勆道:“你接下來要去哪兒?
”張勆道:“陪我夫人和兒子回府。
”
阿婳便要跟着一起去。
楊沅忙道:“我許久不見阿婳了,怪想念的。
我也想去。
”
定國公呆了呆,“阿勆,你這就要走麼?
”張勆簡短的道:“寶寶累了。
”唐夢芙也柔聲道:“才滿月的寶寶,禁不起勞累的。
”定國公雖舍不得孩子,卻也點了頭,“那就回去吧,照顧好我乖孫子要緊。
”
太夫人孤獨寂寞的躺在床上,聽着外面的這番熱鬧,心情糟糕透了。
她的這些個兒孫,就沒一個讓她滿意的。
張劼都被驅逐出宗族了,定國公和張勆還跟沒事人一樣,舞陽侯夫人也談笑風生,怎地一個一個都是如此冷酷無情?
阿婳要跟着張勆、唐夢芙一起到大将軍府,楊沅湊熱鬧也要去,唐夢芙笑,“歡迎之至。
”欣然同意了。
一行人到屋裡和太夫人道了别,囑咐太夫人好生休養,張勆和唐夢芙便走了,阿婳和楊沅亦步亦趨的
跟着。
舞陽侯夫人随着定國公将這一行人送走,若有所思,“哥哥,這位沁水郡主是不是喜歡阿勆?
她特地到咱家來,不就是來看阿勆的麼?
”
定國公啊了一聲,“啊?
阿勆已經娶妻生子了,她喜歡也是白喜歡啊。
”舞陽侯夫人幸災樂禍的哼了一聲,“并王沒兒子,獨有沁水郡主這個女兒。
像并王這樣的情形,按祖制将來便是無子國除。
但是并王一系守衛邊疆多年,忠心耿耿,功勞很大,我聽說朝中有官員建議讓沁水
郡主招婿,将來好繼承并王府,繼續為朝廷效力。
哥哥你明白了吧,誰娶了沁水郡主,生下兒子,将來他的兒子就是并王了。
”
定國公不解,“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難道阿勆會貪圖王位不成?
”舞陽侯夫人笑了笑,“楊氏這些年來圖謀的是什麼?
不就是她的國公夫人之位,和張劼的世子之位麼。
阿勆也不是超凡脫俗之人,他也一樣對這世子之位虎視眈眈,到底還是從張劼手裡搶回來了。
他連國公
府的世子之位也要争搶,何以見得不會把王位放在眼裡?
”
定國公生氣,“總之阿勆不是這樣的人。
”
舞陽侯夫人納悶,“你這麼着急作甚?
阿勆若娶了沁水郡主,将來你的孫子一個繼承定國公府,一個繼承并王府,這難道不美?
”
定國公歎道:“咱們張家能有齊、定兩個國公府已是祖上的功德,難道還要貪圖王位不成?
太滿了就漫出來了,想頭還是不要太高的好。
況且阿勆已經娶妻,他是不可能抛妻棄子的。
”
舞陽侯夫人連連冷笑。
說得好像張勆多麼清高多麼高尚似的,呵呵。
阿婳和楊沅同坐一輛車,她久在邊關,到了京城什麼都覺得新奇,透過車窗往外看,不住口的問着楊沅。
楊沅很有耐心,一一為她解答。
路邊看到有耍雜技的,阿婳順口道:“蠻好玩的。
如果能多看會兒就
好了。
”楊沅命侍女跳下車去和張勆說了,張勆不同意,“你們要看就單獨留下來看,我夫人要回家歇息了。
”阿婳和楊沅頗覺掃興。
阿婳不滿,“張勆變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楊沅對張勆的事感興趣,哪怕是他在邊關的生活也想知道,忙問道:“表哥在邊關是怎樣的?
”阿婳道:“他不打仗的時候也和我們一起玩
啊,喝酒聽戲打架,無所不為。
”楊沅聽得入了迷。
“哎,張勆是怎麼和他這位夫人成的親啊?
”阿婳好奇。
楊沅眸光暗淡下來,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表哥平了甯王之亂之後回京,也不知為了什麼,他便要迎娶唐家的這位姑娘了。
齊、定兩府和唐家從無來往,表哥這樁婚事,直到現在我們都想不通是為什麼。
”
阿婳仔細想了想,“大概是因為唐家的姑娘太美麗了吧。
”
楊沅咬唇,“你也覺得唐家的姑娘美?
”
阿婳點頭,“美。
我初見她的時候都怔住了,魂魄離體,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
楊沅煩惱無限,扯過一個錦緞引枕抱在懷裡,悶悶的發呆。
阿婳眼前浮現出唐夢芙那白得發亮的面龐,怔怔出神。
怪不得張勆要娶她,長得實在太好看了啊。
到了大将軍府門前,車輛才停穩,唐夢芙等人才下車,便有黑壓壓一隊人往這邊走過來了。
“小兄弟,我學會耍雜技了,你想不想看?
”崔青雲帶着他的豪奴颠兒颠兒的跑過來,大老遠就是一張谄媚的笑臉。
“什麼雜技呀。
”唐夢芙好奇。
張勆伸出胳臂虛攬着她,“芙妹妹愛看雜技,我請雜技班子到家裡來,你想看什麼便讓他們表演什麼。
”
唐夢芙笑,“雜技我看不看都行。
我就是好奇崔青雲學會了什麼雜技。
他不是跟你學功夫的麼?
怎麼忽然又跑去學雜技了呢?
”
“不知道。
”張勆搖頭。
“這誰啊?
”阿婳掃了一眼,随口問道。
楊沅告訴她,“這人叫崔青雲,是崔太後的娘家侄子。
崔太後兩個弟弟,總共生了十九個女兒,就他一個兒子,所以養得十分驕縱,有天下第一纨绔之稱。
”
“京城就是新鮮事情多。
邊關的纨绔愛欺負老百姓,京城的纨绔愛耍雜技。
”阿婳開了眼界。
楊沅笑道:“也不是這樣。
耍雜技的纨绔我也是頭回聽說,頭回見着,從前不是這樣的。
”
崔青雲一陣風似的跑到近前,臉不紅氣不喘,一臉喜悅,“小兄弟,我好一陣子沒見過你了,你好不好?
你在家裡悶不悶,要不要我耍雜技給你看?
”
“你都會什麼雜技呀?
”唐夢芙問。
崔青雲精神一振,“我會的可多了!
兇口碎大石,手捏磚頭,我還學會吞火了!
小兄弟你喜歡猴子不,你要是喜歡猴子,回頭我學學訓猴,耍耍猴戲,給你解解悶兒。
”
張勆面無表情。
阿婳目光無意中掠過張勆俊美的面龐,嘴角微彎。
張大将軍回京後的日子很精彩啊,和在邊關時候完全不一樣。
唐夢芙還沒來得及答話,阿婳拍手笑道:“太好了,我每一樣都要看!
”
崔青雲看也不看她,讨好的瞅着唐夢芙,“小兄弟,你想看哪個?
”
唐夢芙想了想,“我先回去歇一會兒,你準備準備,凡你會的我都看看,好不好?
”
“好!
”崔青雲一蹦三尺高。
阿婳生氣,“喂,崔青雲,我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
”
崔青雲昂頭挺兇,手果斷的一揮,“本公子纨绔得别具一格,從不調戲民女!
”帶着他的豪奴大搖大擺進将軍府,準備耍他的雜技去了。
“你說誰是民女?
”阿婳大聲嚷嚷。
崔青雲不理她,早走遠了。
張勆也陪着唐夢芙進去了。
楊沅好心好意的勸阿婳,“好了郡主,崔青雲是個纨绔,不是謙謙君子,不大講禮貌的。
郡主大人有大量,莫和他計較。
”
阿婳氣呼呼的,“我是宰相,我肚子裡能撐船,我不跟他這種人一般見識!
”和楊沅一起進去了。
唐夢芙略感疲倦,回去更衣休息,和寶寶一起睡了一會兒。
張勆出來看崔青雲。
崔青雲興緻勃勃的,見了他就咧嘴笑,“我功夫都練了啊,可沒偷懶。
我是想着小兄弟看我練功夫肯定看煩了,早讓她看點兒新鮮的,我就學了雜技。
我耍的可好了,小兄弟一準兒喜歡!
”
張勆靜默不語。
有時候張勆真是分不清這個崔青雲是真傻還是假傻。
要說他是真傻,那可不像,單說他練起功夫來這股子聰明勁兒和韌勁兒就非常罕見;要說他是假傻,他這練功夫、耍雜技讨小兄弟歡心的樣子,還真不
像正常人。
如果崔青雲是個正常人,這樣像唐夢芙獻殷勤,張勆早就不答應了。
偏偏崔青雲看上去是個傻子,缺心眼兒,跟他計較好像欺負殘疾人似的……而且崔青雲幫過唐夢芙,唐夢芙說過不要嫌棄崔青雲傻,要把
他當朋友看待……
張勆有些頭疼。
楊沅陪着阿婳也過來了。
阿婳看到張勆,像隻蝴蝶似的輕快的過來了,“張勆,你是不是也會雜技啊?
等下你耍什麼?
”
楊沅臉漲得通紅,“我表哥是耍雜技的人麼?
”
阿婳奇怪,“張勆為什麼不能耍雜技?
又不是上街耍雜技混飯吃,這是在家裡自己人一起玩啊。
我如果會,我也可以耍的。
總之大家一起開開心嘛。
”
楊沅氣得快哭了,“總之我表哥不是耍雜技的人!
”
張勆淡淡的一句話,結束了她倆的争吵,“我如果耍雜技,隻給我妻子一個人看。
”
楊沅和阿婳都不說話了。
崔青雲容光煥發,“我也隻給小兄弟一個人看!
”
張勆無情的道:“你沒有這個資格。
”
崔青雲一下子變得垂頭喪氣的了,“哦。
”
崔青雲下氣了好一會兒,擡起頭面帶憧憬的道:“不管給多少人看,反正小兄弟能看到我就行了。
”
“你為啥要小兄弟能看到啊?
”阿婳好奇的問。
崔青雲沒功夫理會她,忙着指揮他的豪奴準備家夥式兒。
阿婳生氣的拽拽他,“我問你話呢。
”崔青雲順手拂過去,阿婳咦了一聲,“崔纨绔你功夫居然也還行!
”拿起一根竹棒向崔青雲眉尖疾刺,崔青雲練
過功夫,實戰經驗卻少之又少,來不及細想,狼狽之極的一個跟頭滾了出去。
張勆遞了木棍給崔青雲,“練練。
”崔青雲脾氣上來,“練練就練練!
”使出一套子午棍法,力纏綿不斷,沾連粘随,棍勢如長虹飲澗,阿婳遇到對手,驚喜不已。
“你這個纨绔子弟不錯。
”阿婳笑吟吟的誇獎。
崔青雲的豪奴怒了,“你是誰家的丫頭?
敢對我家公子爺無禮?
”“你就是個不起眼兒的丫頭罷了,别往我家公子爺面前湊!
多少名門淑女他還看都不看一眼,你知道不?
”“一個婢女,也敢說我家公子爺纨绔
,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
唐夢芙小睡過後,重新起床梳洗,由含笑陪着過來了。
“小兄弟你愛不愛看打架?
”崔青雲叫道。
張勆不等唐夢芙答話,便出手分别擒住了崔青雲、阿婳,“你倆歇歇。
我夫人不愛看這種打架。
”
唐夢芙莞爾。
張勆果然懂她。
她确實不愛看崔青雲和阿婳打架,不愛看的原因很簡單,這兩人功夫沒練到家,打得不好看。
既然不好看,那她便不愛看了。
張勆曾經以一對十,一個人對付他十位下屬,那動作如行雲流水般優美流暢,那樣的她才愛看。
看張勆和人動手,是一種難得的享受,眼前的這兩位就算了,實力相差未免太遠。
“含笑,你要不要也練練?
”阿婳見到含笑,熱情的道。
“不要。
”含笑想也不想便拒絕了,“練武太費力氣,練完這一趟我至少得多吃十個大餅,純屬浪費糧食。
”
阿婳聽得目瞪口呆。
大餅,糧食,這話從何說起?
崔青雲看到唐夢芙眼睛便亮了,扔下木棍,大手一揮,意氣風發的宣布,“耍雜技!
”
崔青雲表演了兇口碎大石、手捏磚頭、吞火等,衆人不斷為他喝彩,唐夢芙也拍起小手叫好。
阿婳啧啧,“這纨绔他還真的會點兒雜技。
”
含笑不屑,“比雜技班的差遠了。
前天我花兩文錢在街上看過一回,比他這個精彩十倍都不止。
”
楊沅對雜技沒興趣,一有機會就偷看張勆。
張勆遲鈍得很,對她的目光仿佛沒有一絲一毫的察覺,楊沅鼻子酸酸的。
她情深似海,可是表哥根本看不到啊。
唐夢芙笑嘻嘻的的說道:“崔青雲,你這雜技是耍得蠻好看的。
不過我更喜歡看你練功夫。
”
崔青雲眉花眼笑,“那我以後就練功夫!
小兄弟,你喜歡看啥,我就練啥!
”
唐夢芙笑,“那說好了啊,你以後專心練功夫,不耍什麼雜技了。
”
“一言為定。
”崔青雲毫不猶豫。
侍女過來禀報,說小寶寶醒了、哭了,張勆和唐夢芙都坐不住,“對不住,失陪失陪。
”急忙回去看孩子了。
張勆一走,楊沅和阿婳都有些無精打采。
崔青雲吩咐他的豪奴,“這些耍雜技的家夥式兒都收起來,以後用不着了。
”
阿婳不高興,“為什麼不練了?
方才不是練得挺好的麼。
”
崔青雲才和小兄弟說了話,心情很好,愉悅笑道:“你懂什麼?
”他耍雜技就是為了讓小兄弟看,讓小兄弟開心解悶的。
現在小兄弟都說喜歡看他練功夫了,那他還不務正業的耍什麼雜技,當然要繼續勤奮練功夫才是正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