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這小模樣,他是有多着急吃奶呀。
”唐夢芙和張勆看得津津有味。
黃氏微笑。
吃奶吃的這麼好,一定是個聰明伶俐的好孩子。
寶寶吸吮的速度漸漸慢下來,小嘴不怎麼動了。
“吃飽了?
”唐夢芙心疼的輕輕拍着他。
“兒子,你吃飽了對不對?
”張勆柔聲問。
嬰兒的小臉蛋上現出短暫的笑容,那笑容若有若無,一閃而過,但已經美妙到無法言說。
“寶寶笑了,寶寶會笑了!
”唐夢芙輕呼。
張勆激動的不行,“對,寶寶笑了,方才我也看到了!
”
黃氏實在聽不下去,“什麼寶寶會笑,才出生的寶寶怎麼可能會笑?
怎麼着也得到兩三個月的時候了。
行了,寶寶給我,他這奶吃得不容易,累了,該睡一會兒了。
”
小兩口才做父母,什麼也不懂,不敢不聽母親的,乖乖的把寶寶交給黃氏懷裡。
黃氏娴熟的溫柔拍哄着,寶寶啊啊了沒兩聲,便閉上眼睛睡着了。
唐夢芙小聲和張勆說悄悄話,“我沒看錯,寶寶真的笑了。
”張朗點頭,“沒錯,我也看見了。
雖然那笑容是一閃而過,可寶寶确實笑了呀。
”小夫妻兩個不敢挑戰黃氏的權威,小聲嘀咕了幾句,黃氏目光似
乎向這邊看過來,他倆便乖乖的閉嘴了。
“福兒好好歇着,阿勆先出去,今天再有親戚朋友登門,寶寶也不給他們看了。
”黃氏吩咐。
張勆扶妻子躺下,答應得特别好,“是,不給看了。
”會累到寶寶的。
果然之後黃铎、黃鈞和唐大爺、唐二爺也聞訊前來,道過喜,慰問過唐夢芙,便想要看孩子,被唐四爺笑着推了,“寶寶今天累了,改天吧。
”
唐大爺表示理解,“也是。
寶寶今天一定是頻頻被抱出來,大家都想看。
才出生的寶寶,這樣不好,改天再看也是一樣的。
”
唐二爺佯作生氣,“四弟你不給二哥看寶貝外孫,是嫌二哥不好看,會把寶寶看醜麼?
”
“當然不是了。
”唐夢龍和含黛都笑道。
唐夢龍抱着小恬恬呢,把小恬恬抱到唐二爺面前,“二伯,恬恬不嫌棄您。
”恬恬已經兩個多月了,唐夢龍和含黛柔聲逗弄着她,小恬恬露出甜美的笑顔。
“還是咱們唐家的孩子好。
”唐二爺樂。
他雖然兒子女兒不少,孫子孫女也好幾個了,卻不怎麼會抱孩子。
看着小恬恬喜歡,也隻是低頭逗逗孩子而已,看着那軟綿綿白嫩嫩的小女嬰,他想抱都不敢伸手。
黃铎好說話,“改天再來看寶寶。
”黃鈞笑咪咪的,“聽說小娃娃才生下來的時候皺巴巴的,不大好看,過幾天就長開了,越長越好看,對不對?
那好了,咱們過幾天直接看漂亮寶寶。
”兄弟兩個還挺樂呵。
黃氏哄睡了寶寶,出來陪誠勇伯夫人、胡氏等人消停說話。
說着說着,感慨起女人生孩子實在受罪,誠勇伯夫人歎氣道:“可不是麼?
當年我生老大的時候疼了兩天兩夜也生不下來,險些沒命。
偏偏你爹還
不在家,我硬是一個人撐下來了。
想想也是命大。
”
黃氏同情極了,“我生夢龍和福兒的時候也受罪,不過婆婆一直陪着我的,四郎也跑前跑後。
娘,您那時候太吃苦了,生孩子這要命的時候,爹居然不在家。
爹有什麼要緊事要辦啊,也不在家裡陪着您。
”誠勇伯夫人幾十年來極少回想當年生孩子的事,今天一下子全回憶起來了,“老頭子那時還沒到京城當差呢,他忙啥去了?
我記得直到你大哥生下來好幾天之後他才回家的,看樣子比我還累,那些天去忙啥
了,他也沒跟我說……”
誠勇伯夫人越想越不對,拍桌子道:“大丫兒,把你爹給我叫過來!
”黃氏嘴角抽了抽,想息事甯人的勸幾句,誰知誠勇伯夫人現在脾氣和以前不一樣了,說要見誠勇伯就是立即要見,“寶珞,寶琴,去叫人!
”黃寶珞和黃寶琴近來已經習慣這場面了,答應一聲,便去叫誠勇
伯了。
誠勇伯和唐大爺唐二爺等人正在一起喝酒談天,高談闊論,聽到夫人有請,他丢了下酒杯便颠兒颠兒的過來了,“夫人有何吩咐?
”
誠勇伯夫人也不管女兒、孫女等人都在場,麻利的扭住了誠勇伯的耳朵逼問:“我生老大那會兒,我疼得死去活來的,你好幾天都不在家,你幹啥去了?
”
“夫人,輕點兒,輕點兒。
”誠勇伯直咧嘴。
誠勇伯夫人早年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苦日子,操勞慣了,手上的力氣可不小。
他被誠勇伯夫人這麼扭着耳朵可不好受,跟受刑似的。
“快說!
”誠勇伯夫人怒目圓睜。
“娘,您這是怎麼了啊,快把爹放開吧。
”黃氏在旁勸解。
誠勇伯夫人喘氣的聲音都粗了,“大丫兒,從前我一直以為女人生孩子就沒有不受罪的,還以為女人生孩子沒男人的事,他在家不在家都一樣。
可我聽了福兒是怎麼生下寶寶的,我便知道不對勁了。
阿勆是
大将軍大都督,朝中重臣,他都能請假在家陪着福兒生産,怎麼你爹一個小兵小卒,他在本鄉本土當差,我生孩子那幾天就沒見着他的人影?
他忙啥軍政大事去了?
”
“祖父,您快說啊,您那時候做什麼去了?
”黃寶珞、黃寶琴殷勤勸說,也不知是幫着祖父,還是幫着祖母。
黃氏勸不了誠勇伯夫人,便勸誠勇伯,“爹您快說了吧,說出來娘就不生氣了。
”
誠勇伯呲牙咧嘴,“夫人輕點兒,輕點兒,你問什麼?
你生老大的時候我上哪兒去了?
夫人呢,老大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四十多年前的事你問我,我哪想得起來?
”誠勇伯夫人怒氣難捺,重重在他肩頭捶了一拳,“你想不起來,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的。
我那時候疼得死去活來的,生下老大我簡直去了半條命,婆婆體弱照顧不好我,我精疲力盡生下老大便昏睡過去了,
一直沒見過你的面!
”
誠勇伯自己也覺得愧疚,“我那時候……唉,我那時候才到縣衙,一心想着升個小官讓爹娘和你過上好日子,巴結上司,無所不至。
那時候李縣丞家裡有喜事,我幫忙去了……”
“你休想哄我。
”誠勇伯夫人警覺,“李縣丞家裡人口簡單,就隻有他太太和一兒一女。
他兒女那時才五六歲,家裡能有什麼喜事?
”
誠勇伯忙辯解,“真的是李縣丞有喜事。
他,他瞞着李太太在小營巷置了個外宅,納了個小妾,我們這幫人跑前跑後的幫忙,那幾天可是沒閑着……”
誠勇伯夫人肺都快氣炸了,“我在家裡給你生孩子要死要活的,你去忙活别人家納小妾的事,你可真熱心!
”怒火上來,抓起牆上挂着的雞毛撣子,追着誠勇伯滿屋子打。
“娘,有話好好說。
”黃氏大驚,追在後面勸。
“祖母,别打了。
”黃寶珞和黃寶琴也跟着勸。
誠勇伯挨打挨慣了,知道這時候求饒也沒用,咬緊牙關,伸出雙臂護住頭臉,其餘的地方便由着誠勇伯夫人盡情抽打了。
饒是他老當益壯身體好,這番劈頭蓋臉突如其來的痛毆也打得他苦不堪言。
誠勇伯知道有親戚在,不好意思大喊大叫,一直悶着頭挨打。
可是黃氏、黃寶珞等人焦急解勸,誠勇伯夫人時不時的怒罵喝斥,想瞞也瞞不住,還是把其餘的人驚動了。
唐夢龍忙把小恬恬交給含黛,“你抱着閨女,我去救外祖父。
”和唐四爺一起匆匆忙忙的趕過去。
黃铎、黃鈞比他倆更快,嗖嗖兩聲,跳到屋裡。
衆人一起勸解,誠勇伯夫人也打累了,氣呼呼的停了手,“你們問問,看他幹的那叫什麼事!
”唐四爺和唐夢龍心想那還用問麼,肯定是嶽父(外祖父)年輕時候幹的壞事被發現、被清算了呗,黃铎和黃鈞
哥兒倆老實,忙扶着誠勇伯問原因。
誠勇伯臉紅一陣白一陣,愣是沒好意思說出來。
唐大爺唐二爺識趣,趕忙告辭了。
老夫老妻打架,挨打的還是誠勇伯,誠勇伯一定不好意思,做為親戚不便旁觀,溜之大吉是上策。
黃铎、黃鈞問出誠勇伯夫人發怒的原由,哥兒倆都挺傷心的,“俗話都說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門前走一趟又回來,可見生孩子有多兇險。
我娘那是頭胎,您連個照面兒也不打,隻顧着巴結上司管上司納小妾的
事了,我娘的安危,您是根本沒放在心裡。
”
黃铎是個實在性子,悶悶的道:“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攔着娘了。
”
誠勇伯大怒,“你還講不講孝道了?
你娘打我,我啥都不說了,橫豎是我沒理。
你是我兒子,哪有你抱怨的份兒?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
黃铎畏懼父親,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退。
誠勇伯夫人也怒,“我拼着性命才生下來的兒子,我千辛萬苦才養大的兒子,是讓你打讓你罵的?
”抓起雞毛撣子又殺氣騰騰沒頭沒腦的抽過來,誠勇伯望風而逃,抱頭鼠竄。
衆人又是一通勸說。
誠勇伯原來隻是身上有傷,這下子連臉上也挂了彩。
齊國公夫人和蔣夫人都不便出面解勸,隻裝不知道。
張勆出面主持公道,“外祖母确實受委屈了。
外祖父,您陪個不是吧。
”
“對,陪個不是吧。
”黃铎、黃鈞、黃氏等人都道。
誠勇伯低聲下氣,“夫人,要是時光能倒流,咱們再回到年輕時候,我一定哪兒也不去,就在家裡守着你,陪着你。
”誠勇伯夫人鼻子一酸,把雞毛撣子扔到桌上,“你年輕時候不顧家,我年輕時候也傻,就知道順着你。
要是真能再回到年輕時候,我可不會再由着你了,我得管着你,讓你該顧家的時候就得顧家,該管孩子
的時候就得管孩子。
”
老兩口說到動情處,都是滿臉淚。
黃氏和黃寶珞、黃寶琴也跟着一起哭了。
唐四爺等人也不再解勸了,默默無言。
誠勇伯抹抹眼淚,“夢龍,阿勆,外祖父就是你們的前車之鑒,你們可千萬不要學外祖父啊。
”
“一定不會。
”張勆和唐夢龍都道。
他倆哪會跟誠勇伯學呢,張勆對唐夢芙一見鐘情,唐夢龍非含黛不娶,對小嬌妻疼愛保護還來不及呢,哪會冷落、苛待?
誠勇伯一家人從大将軍府出來了。
他們出的不是大門,而是西角門。
誠勇伯低着頭,但他臉上的傷再明顯了,遮也遮不住。
他親自扶誠勇伯夫人上車。
“祖父,您這傷還疼不?
”黃寶琴同情的問。
“不疼,夫人打的哪會疼?
”誠勇伯沖着他的夫人獻殷勤。
“下回打得再狠點兒,看你知不知道疼。
”誠勇伯夫人哼了一聲。
門外昏暗角落裡藏着個身材瘦小的青年男子,聽到這對老夫老妻的對話,眼睛賊亮。
誠勇伯一家人坐車的坐車,騎馬的騎馬,漸漸遠去。
大将軍府的門也合上了。
天色漸暗,躲在角落裡的人貓着腰悄悄出來,消失在夜色中。
這人到了定國公府一個東南角一個小門前,伸手拍拍鐵門環,裡面有守門的婆子問了句話,這人答了,婆子過來給他開了門。
這人謝了婆子,沿着一條小徑走入松林深處。
松林盡頭是一個青磚綠瓦的僻靜院落,這人進入院中,一總角孩童在澆花,見他進來,忙笑着打招呼,“阿桑哥哥。
”正面是三間上房,上房中傳出宏亮的說話聲,阿桑向上房努努嘴,“誰在?
”童兒忙小聲
的道:“是韓大先生。
”阿桑道:“那你替我通報一聲。
”童兒答應着,替他通報去了,片刻後出來,“大公子讓你進去。
”張劼在上首坐着,師爺韓大先生坐在下首,屁股隻坐了一小半的椅子,神态恭敬。
阿桑進去行了禮,把他在大将軍府前看到的事說了說,“……小的便想,這一點或許是有用的,回府後沒敢耽擱,直接便來
回禀。
”
韓大先生興奮的拍掌,“太好了!
這大将軍府上梁不正下梁歪,将軍夫人娘家的長輩這般不尊重,大将軍和将軍夫人還能學得了好?
若要彈劾,這可是個好由頭。
”張劼揮揮手讓阿桑下去了,陰沉的冷哼一聲道:“張勆真是把便宜占盡了!
他既要定國公府的世子之位,又不要定國公府的任何麻煩,和他的妻兒舒服自在的住在外面,府裡中風的太夫人他不孝順,年近五
十的父親他不服侍。
他不回來住,也不肯放開管家權,硬是把張午兩口子請回定國公府,替他看着這一大攤子。
韓大先生,你說他可惡不可惡?
”
韓大先生歎道:“大公子還記得豫章之亂麼?
早在那個荒郊野外,我便知道六公子是個不顧大局的人了,為報私仇,無視兄弟之情,不惜毀了定國公府的名聲。
”
“他從小便是這樣。
”張劼目光冷冷的。
韓大先生慨然道:“我受國公爺和大公子好處甚多,無以為報,隻有處處為大公子着想,以報答國公爺和大公子這番知遇之恩了。
大公子想做的事我明白,這便着手去部署。
”
張劼猶豫了下,“你真的有辦法說服崔家?
崔太後可是已經……”
楊氏在崔太後面前已經失寵了。
崔太後說過,有生之年,再也不想看到楊氏。
韓大先生自負的一笑,“崔太後那兩個弟弟承恩侯和忠恩侯都貪财,想要打通崔家的關節半分不難,隻要白花花的銀子砸過去即可。
至于崔太後那裡,大公子也不必多慮,我這段時日聽說的可是不少了,崔太後一直壓着慈聖太後,崔貴妃也一直壓着姜賢妃,可見崔太後雖沒了親生兒子,底氣還是很足,對慈聖太後不肯相讓。
六公子的夫人唐氏和慈聖太後是親戚,崔太後不管表面上怎樣,心裡不可能和唐夫
人親近的。
咱們設法挑撥,定有成效。
”
張劼面色猶豫。
韓大先生忙問道:“可是我說的哪裡不妥麼?
”
張劼勉強笑了笑,“沒什麼不妥。
”
韓大先生心中還有疑惑,但張劼即這麼說了,他便順水推舟的呵呵笑道:“如此甚好。
大公子,我覺得若有兩萬兩銀子,這件事便能做成。
”
兩萬兩。
張劼眉頭跳了跳。
若放到從前,兩萬兩對他來說不算什麼,可現在楊氏窮了,他隻有府裡的份例可用,到哪裡能弄來這麼大一筆錢?
韓大先生把張劼的猶豫掙紮都看在眼裡,心中咯登一下,陪笑道:“大公子支了銀子,我這便着手去辦事了。
我辦事你放心。
”
張劼闊氣慣了,實在不願對着府裡的師爺說沒錢可用,故作淡然,“明天或後天,你來這裡找我拿銀票。
”
韓大先生連聲答應,“一定一定。
”
韓大先生想到他要經手一筆兩萬兩銀子的大事,喜悅無限,和張劼約好過一兩天再來,滿面春風的告辭了。
經手這麼大一筆錢,中間當然有利可圖,韓大先生準備好要發财了。
張劼悶悶的獨自坐了許久。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曾幾何時,他張劼也為區區幾兩銀子發起愁了?
楊氏現在肯定是沒有錢了,指望不上;定國公應該有私房,但張劼在定國公面前一直是以好兒子自居的,驟然去向定國公要錢,以什麼名義要?
他倒是可以說他惹下麻煩了,要拿錢來擺平,問題是這麼說
了之後,他在定國公眼中就變成了愛惹事的兒子,劃不來,實在劃不來;楊沅嫁妝豐厚,但也沒有豐厚到能拿出兩萬兩現銀的地步,估計楊沅的嫁妝總數也就在兩萬兩左右。
張劼從前不把兩萬兩銀子當回事,這時算算楊沅的嫁妝,才發覺兩萬兩銀子已經可以發嫁一位公侯之家的千金小姐了,這才知道銀子管用。
張劼煩悶之極,找楊氏想辦法去了。
楊氏穿着家常舊衣裳,臉色微黃,皮膚比之前粗糙了許多,仔細想了想道:“這府裡最有錢的人并非你父親,而是你祖母。
你祖母若好端端的,我說不定能設法從她那裡
要出來……”
“現在也未必便不能。
”張劼微微一笑,“祖母是中了風,可咱們的日子該過還得照過啊。
”
張劼已有了主意。
他找太夫人去了。
張劼見了太夫人便跪在床前落淚,哭訴他失去世子之位後如何遭人白眼、譏諷,太夫人眼中湧出了淚花。
張劼賣了許久的慘,方才含淚說道:“我手中若有些銀兩,能四處打點,或許人家還能看得起我,可
我隻有府裡的份例,囊中羞澀,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太夫人手不能動,不能撫摸張劼,但她的目光在溫柔輕撫,在竭力安慰。
張劼想要的當然不止是這些,喃喃道:“假如我手裡有錢,假如我不要那麼寒酸……”
太夫人猶豫了下,眼神落到她的手腕上。
她手腕上戴着赤金鑲寶石镯子,寶石晶瑩耀眼,是少見的好東西。
張劼猜測太夫人是要把這镯子給他,心一沉,想道這麼個镯了可有什麼用呢?
他這麼大一個人了,哭訴一回,就給個镯子?
見太夫人以目
光向他示意,雖心裡很不高興,但人窮志短,還是感激的道了謝,慢慢從太夫人手腕上取下了镯子。
太夫人含混的啊啊了幾聲,聲音沙啞難聽。
張劼頗覺掃興,覺得簡直白來一趟,就想要告辭走了。
太夫人神色焦急,又啊啊了幾聲,眼光落在镯子上,張劼心中一動,“這镯子難道有古怪?
”忙拿過镯子仔細觀看,見裡璧似有一個小圓點是凸出的,
便嘗試着往下按了按,誰知他這麼一按,镯子彈開了,裡面有夾層,夾層裡放着一個小紙卷。
張劼心怦怦中,忙把小紙卷仔細打開,一眼看過去,狂喜得幾乎叫出聲。
是兩張各一萬兩的銀票!
他有錢了!
“祖母,多謝您!
”張劼喜極,站起身,對太夫人深深一揖。
太夫人蒼老的面容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老,不能動了,留着錢還能做什麼呢?
不如給了她的劼兒,劼兒出手大方些,省得别人看不起他。
唉,錯事是楊氏做出來的,與劼兒何幹?
生生受了連累,由國公府的世子變為普通公子,看人白眼,受
有奚落。
做祖母的能幫就幫幫他吧,他從小便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怎麼受得了?
太夫人慈愛的看着張劼,盼着張劼能坐下來好好陪她說說話。
太夫人知道張劼是孝順孫子。
她現在病着,一天到晚悶得很,劼兒若是能陪她說話解悶,那便太好了。
張劼銀票到手,心潮澎湃,就盼着趕緊交到韓大先生手裡,好讓韓大先生把事情給他辦成了。
哪裡還有心思還在這裡坐着?
沖太夫人匆匆說了幾句告辭的話,拿着镯子一陣風似的走了。
太夫人一陣心疼。
兩萬兩銀子呢,拿走這麼大一筆錢,也不知道陪祖母聊天解悶,這便走了麼?
張劼在門口遇到了楊沅,楊沅怔了怔,“原來你在這裡。
”張劼有心事,不想跟她多說,打個哈哈便想要走了,楊沅忙叫住了他,“表哥生了兒子,你聽說了麼?
你明天若得空,和我一起過去恭賀道喜、看看
孩子吧。
”
提起張勆,張劼的心便一陣陣絞痛,面罩寒霜,生硬的道:“他不待見我,我也不待見他,去了有什麼意思?
”甩下這句話,張劼隐隐帶着怒氣,便要揚長而去。
楊沅不忿,伸手去攔他,張劼拂袖要走,卻從袖中掉落一個镯子,啪的一聲脆響,吓了楊沅一跳。
楊沅以為是她自己硬要攔着張勆才會這樣,生出愧疚之意,忙蹲下身子要替張劼撿起來。
拿起镯子看了看
,楊沅“咦”了一聲,隻見那镯子不知怎地摔開了,露出張紙條。
楊沅忙取來看了,見是張兩萬銀子的的銀票,不由的狐疑看向張劼,“你哪來的錢?
”
張劼臉色蒼白,嘴巴閉得緊緊的,不肯說話,楊沅再再追問,張劼臉色更差,蓦然出手從楊沅手中搶到镯子,溜了。
楊沅咬唇,“搗什麼鬼?
你不愛去,我一個人去便是。
表哥生了兒子,難道我做表妹的能不過去看看?
一點兄弟之情也沒有了。
”想到張勆的兒子,心中湧起無限柔情。
表哥的兒子,一定和他本人一樣俊美無俦,想想就可愛。
楊沅差人回舞陽侯府說了,和舞陽侯夫人約好明天一起去大将軍府。
舞陽侯夫人實在不願踏足大将軍府,但楊沅想去,舞陽侯夫人不忍駁她面子,猶豫再三,還是答應下來了。
次日舞陽侯夫人到定國公府接了楊沅,母女二人一起去了大将軍府。
談音銘和她母親單夫人也在,單夫人還帶了大兒媳婦葉氏,舞陽侯夫人認得單夫人的兒媳婦是葉次輔的五孫女,便把心中的不快暫時壓
下來了,滿面春風的和衆人問好、叙談。
楊沅一心想看看才出生不久的嬰兒,小聲催着舞陽侯夫人,“去看孩子。
”舞陽侯夫人處處依着楊沅,笑着向蔣夫人說了,蔣夫人道:“芙兒這會兒睡着了,不便打擾,等她睡醒了,再請你們進去好不好?
”
舞陽侯夫人不快,“你的芙兒可真金貴。
”蔣夫人微笑,“可不是麼?
”
楊沅一時半會兒的還見不着孩子,心中怏怏,托言更衣,帶了侍女出來散心。
“我不練了,就是不練了!
”青年男子氣呼呼的聲音。
楊沅一時好奇,帶了侍女走過去,卻見竹林旁站着兩個人,長身玉立氣宇不凡的那人正是張勆,另一人跟無賴似的,卻是崔太後的侄子崔青雲。
楊沅想不到他倆怎會在一起,不由的心中納悶。
張勆這兩天心情實在太好,崔青雲和他鬧别扭他也不在意,微笑的道:“你不練功夫,倒退回去去做纨绔麼?
你是大人了,論年紀和我差不多,總得有樣安身立命的本事吧?
”
崔青雲不服氣的吵吵,“我好幾天都沒見着小兄弟了!
小兄弟不在,我練功夫給誰看?
”
張勆闆起臉,“你學本事是為了你自己,懂不懂?
”
他聲音如湛藍天空似的清澈明淨,異常動聽。
崔青雲眨眨眼睛,搖搖頭,“不懂。
我不懂。
”
楊沅把這一幕看在眼裡,少女心怦怦直跳。
表哥對人多好啊,崔青雲這樣的纨绔他都這般有耐心教導,不光教武功,還教為人處世。
楊沅情不自禁的向前又走了幾步。
一個侍從打扮的年青人形色匆匆進來,見了張勆單膝下跪,“大将軍,陛下差了内侍過來傳口谕。
人已經到府門前了。
”張勆神色如常,“請他進來。
”年青人答應了,快步出去。
楊沅一驚,不知皇帝陛下忽然差人來召張勆做什麼,一顆芳心七上八下,唯恐有什麼對張勆不好的消息。
她心思怔忡,前面的事便有許久沒看,等她回過神的時候,隻見一名白胖内侍立在張勆面前,滿臉
都是笑,“大将軍勿憂,這些彈劾你的人不過是書生意氣罷了。
大将軍随咱家走一趟,辯論清楚,便沒事了。
”
“陛下有旨,自然從命。
”張勆冷靜從容。
張勆命侍衆轉告蔣夫人,說他有事面見陛下,去去便回。
之後便要和内侍一起走了,楊沅心情一陣激動,忍不住分花拂柳走出來,柔聲道:“表哥請稍等片刻,我有話說。
”
張勆并不回頭,“陛下宣召,不敢有片刻耽擱。
”楊沅不屈不撓的追上去,看看一旁有些為難的内侍,壓低了聲音,“表哥,張劼似乎對你不懷好意。
我不知道他具體在做什麼,不過他最近才得了一筆銀子,數目不小,似乎是太夫人給他的。
你要提防他,
我懷疑你被陛下緊急宣召有可能是他在搗亂。
”
“我知道了。
多謝。
”張勆彬彬有禮的道謝,邁開修長有力的雙腿,随内侍往外走。
崔青雲不幹了,追在内侍屁股後頭連珠炮似的發問:“誰彈劾張大将軍了?
哪個不長眼睛的彈劾張大将軍了?
哪個沒良心的彈劾張大将軍了?
”
内侍是皇帝的人,皮笑肉不笑,“建功侯别再問了,總之這彈劾和文官們有關,慈明太後卻是不知道的。
”
崔青雲跳起來了,“你越是說事情和我姑母無關,我越是不服氣,就想要弄個清楚!
”崔青雲叫上他的豪奴們,大搖大擺的也出了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