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台上發生的一切,都被完完全全地投射到餘澤和喬伊斯面前的屏幕上。
“真是一具完美的身體。
”喬伊斯的目光貪戀地望着屏幕上的身影,十分迷醉地說。
“他是我創造的。
誰都不會想到他竟然是從一層出來的――不過世事往往就是這樣,最艱難的環境,鍛造最偉大的人物,不是嗎?
”
餘澤想簡直想直接掐死眼前的變态。
不過趙修平早晨和他分開的時候專門囑咐,絕對絕對不能弄死喬伊斯,他的生命體征直接與wata各處的炸藥相連。
他死的下一秒,整個wata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會給他陪葬,恰到好處地成全了他的冥間帝國。
屏幕上,趙修平的挑戰者已經到了第十三個,而零九還沒有上台――
這樣的狗屁規則也是喬伊斯定的,他似乎對趙修平有種非同一般的笃定,把他當做神明一樣,好像全世界人都打不過他,但是餘澤知道,趙修平已經到了極限――
“咔!
”安在英雄台上的收音器直接将最微小的聲音傳到九層。
餘澤一下子撲到屏幕上,看見男人一下子沒有站起來,身體重重砸在台上,底下一片噓聲――
“腿斷了。
”喬伊斯不鹹不淡地來了一句,“不用太擔心,他以前也斷過。
”
台上的另一個人大喜過望,沒想到自己還有今天,狂笑着直接将趙修平踹飛在地上,拳頭對着腦袋猛砸下去,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抱着要将人打死的意志。
汗水飛濺。
英雄台上是沒有裁判的,除非對手留情,否則就是一直打到死――
三秒
十秒
十五秒
餘澤渾身哆嗦地看都不敢看,腿軟得跪在地上,隻聽見房間中傳來的咚咚咚的聲音――那是趙修平的心跳聲,
“你這樣讓我真失望。
”喬伊斯輕蔑地看了一眼他顫抖的脊背。
咚
咚
咚
“我還以為你被他看上,必然有什麼過人之處,沒想到還是個虛有其表的花瓶,可見這個世界上男人的眼光都是一樣的低俗。
”
咚
“不過,幸虧這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小瑕疵。
”
咚
“他應該能懂得我對他的愛。
年輕的身體固然引人垂涎,但是不被歲月侵蝕的身體,永恒停駐的時光,那才是完美的終極奧義――他隻需要我再給他一點力量,很快就會連那一點瑕疵都不複存在。
”
咚
喬伊斯點了輪椅上不知道哪個按鈕,很快就進來兩個人将餘澤從地上拖起來,跟着喬伊斯離開房間。
就在他離開房間的前一秒,英雄台上的局勢依然毫無變化。
男人躺在地上,看上去奄奄一息,就要死了。
咚
“他肯定以為,我之所以對你那麼有興趣,是因為你和曾經的我很像的緣故。
”
喬伊斯的輪椅在地上走過的時候無聲無息,“他認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一己私利,為了我曾經慘遭的不測,所以才建立wata。
”
他帶着餘澤來到九層的一個從未來到過的區域。
餘澤注意到,這正是在wata螺旋中的那片空地上,隻不過平時因為黑暗,誰都看不到。
而那天因為喬伊斯出關忽然亮起的時候,他本來要探頭向下看,卻被趙修平擋住了。
“為了扭轉他的這個想法,我讓他睜眼去看外面的世界。
”
空地的中央是一個一個并排的長方體形狀的東西,餘澤在其中穿行,但是因為沒有光,所以并看不到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
不過他的注意力也不在這裡――距離他聽到的趙修平的最後一聲心跳已經一分半鐘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餘澤想都不敢想。
但喬伊斯卻完全沒把這些當做一回事,他繼續道:
“他現在回來,不管情感上願不願意,肯定都是因為他認同了我的看法――”
“什麼看法?
”
喬伊斯坐在空地的中央,張開雙臂的姿勢,猶如擁抱他的帝國:
“人類實在是太脆弱了。
餘澤,我認為為了抵禦即将到來的災難,人類需要一點點的改造。
”
喬伊斯話音落下,接着就仿佛有一盞巨大的白熾燈在wata上方點亮――
半透明的長方體棺材中,有一個個立着的高大人影,餘澤之所以看出那是人,是因為他能看到人類的四肢――盡管已經放大了一倍,肌肉将身體撐得變形,顔色發紫,但那确實是人類的四肢,還有像猩猩一樣的頭顱,長條形的眼睛,紅色的瞳孔,獠牙從嘴唇中刺出來。
它們每一個都有三米多高,立在石棺當中,長滿濃密毛發的兇腔輕微地起伏。
它們在呼吸……
“這些都是我的得意作品,但都不是最完美的。
”喬伊斯撫摸着身邊的那座石棺,擡頭與怪物的眼睛四目相對,仿佛在看他的情人。
“最完美的實驗,要留給最完美的人。
”
餘澤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那些怪物的腦袋微微低垂,好像正在看他,而最中央的那個石棺比其他的都大一倍,但是是空的,他當然知道那是給誰留的。
他突然低下頭,哇地一聲吐出來。
“沒用的東西。
”喬伊斯說了一句,馬上就有人上來将餘澤拖出那片“展覽區”。
“英雄台那邊怎麼樣了?
”
“都準備好了。
”有人回答。
“好,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喬伊斯興緻盎然地說。
-
擔架從餘澤眼前擡過去,上面的人看上去已經要不行了,手臂軟趴趴地從擔架上垂下來,一點都不像是之前有力的樣子。
餘澤瞪大眼看着,心中卻一絲痛苦也沒有,他知道趙修平将變成什麼樣子,因此覺得他還不如死了。
年輕人看着實驗室的門關上,喬伊斯最後從裡面漏出的話裡透露出一絲喜氣:“準備好了嗎?
我們這麼多年的努力終于到了最後。
”
九層的那些實驗人員似乎也很高興,腳步都輕快了一些,好多人在實驗室中進進出出,沒有人理會餘澤。
所有人都覺得他已經被吓傻了。
過了三四分鐘,他緩緩地從地上站起來,還是沒有人理他,門開的時候,餘澤聽見裡面有喬伊斯的聲音:“腿需要一些修複……”
他走到旁邊的小門前。
經過實驗室門口的人很多,但是依然沒人理他。
餘澤假裝失魂落魄地走進去。
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屋内沒有燈光,隻有一台掃描儀在工作。
電子語音:“現在進行掃描,在滴聲響起之前請勿随意移動。
”
餘澤站着沒動,十多秒後聲音再度響起:“掃描完畢。
”
接着就再沒聲了。
趙修平說過,燈光開關在進門牆壁右側兩米的位置,餘澤立刻摸索過去。
可能是因為太久沒人開過,燈光亮起的時候燈管發出懶洋洋的噼啪聲――
他終于知道為什麼趙修平進了這個房間一次,卻沒有把關鍵的内容記下來,必須要自己才行。
不大的房間四壁還有中央立着數不清的兩米多高的鋼闆,起碼有上百塊,餘澤來不及思考便從最近的一塊一張張飛速看下去。
刻在鋼闆上的幾乎沒有正經文字叙述,隻有各種各樣的地殼運動示意圖,氣候變化圖示,各種各樣的算式,複雜到扔到大街上都沒人知道上面到底在說什麼。
但是餘澤在遇到趙修平之前,曾經專門研究過發生在各地的地震,看到某處的時候,心裡忽然刺了一下。
有一場地震被刻在了鋼闆上。
他繼續往下看,接着便心神巨震!
喬伊斯早就預見到了這一切!
-
從餘澤進入那個房間到出來,隻不過用了五分鐘。
有一個實驗人員看到了他進出的全過程,但是并沒有将他當成一回事,那個房間裡的信息多了去了,各個方面的都有,餘澤能不能看懂都是個問題。
實驗人員急着把喬伊斯要的東西送進旁邊的實驗室,實驗進行到第二步,零七的狀态還算不錯,看來這次他們要成功了。
在他的背後,門剛一關上,本來還腳步拖沓神情頹喪的餘澤立刻便在空蕩蕩的走廊裡飛奔起來!
他不能不跑,他怕自己一停下就想闖進實驗室去――但是他不能,等實驗完成後喬伊斯就會想起自己,那時候再跑就難了。
趙修平的一切準備,所有的希望,現在都在他的腦海當中!
“快!
我剛看到零九往這邊過來。
”剛出九層,妮洛就等在外面,飛速塞給他一支槍,“趙一諾已經被我送到警戒區了,366不願意走我也沒有辦法,我們的動作一定要快!
”
從八層到一層需要時間比較長,難免會碰到人,兩人隻能挑盡量偏僻的道路飛奔,遇見人的時候就必須要放慢腳步。
“見鬼!
”妮洛低罵了一句。
他們已經挑了五層最偏的路走了,卻沒想到零九卻迎面過來:“他不在八層跑這兒幹什麼?
”
這個問題卻也是零九想問的,看到對面人是妮洛和餘澤的時候,他可是驚訝多了:“你們是在趁零七死了來這裡私會嗎?
”
妮洛暴怒:“我看他沒把你打死真是個錯誤!
”
說着提拳就要和零九來一架,餘澤連忙攔住她:“别浪費時間。
”
現在雖然沒有人追他們,但是餘澤心中卻有一種強烈的預感,他覺得他們不會就這樣簡單地離開wata……
妮洛雖然脾氣火爆,但是總還有理智,被他攔了一下也馬上清醒下來,兩人再次往一層趕去。
零九站在原地,看着兩人的背影,心裡則有點犯嘀咕:這是什麼情況?
零七重傷,這兩個不是應該守在病床旁邊哭嗎?
-
“啊您來了,有什麼指示嗎?
”一層警戒區的人員還沉浸在之前的英雄台比賽當中沒有回過神來,正在興緻勃勃地讨論趙修平後來的反擊,以及和零九的那場惡戰,看見妮洛來了,還以為她有什麼指示。
“我和餘澤要出去一趟。
”妮洛出示了一下證件。
進出的證件和警戒區權限不能全部掌握在同一個組手中,所以她的證件其實是偷來的。
她前段時間交的那個男朋友是豹組管這個的。
守衛覺得她的神情有些奇怪:“出去還要帶小孩兒和貓?
”
趙一諾懷裡抱着仙人掌,站在餘澤身後。
“零七赢了英雄台,喬伊斯先生親口說讓的,你有什麼疑問嗎?
”妮洛兇巴巴地問。
為了配合她的語氣,仙人掌還沖那人呲了一下牙:大爺要出去散步,你有問題?
這樣說倒是也有可能,守衛心裡嘀咕了一下,尤其被仙人掌那表情驚到了。
喬伊斯先生對鷹組向來網開一面,甚至都讓零七外放了,放幾個人出去一圈,也不是沒可能。
他想了一下,正要讓開:“那好,您二位注意安――”
“抓住他們!
他們要跑!
”有人在後面喊。
餘澤猛然回頭,他就知道要壞事!
他猛地推了趙一諾一把,快速掏出槍來:“跑!
”
如果說不幸中有萬幸的話,那就是趙修平赢了英雄台之後,其他人不敢輕易動餘澤和妮洛。
尤其一層警戒區都是鷹組的人,在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情況下,沒有人願意幫零九。
零九帶來的人不多,而且他剛和趙修平打了一場,自己也消耗不小。
兩方很快就纏鬥起來。
然而妮洛雖然厲害,但是遠不到趙修平的層次,普通人還能應付,一旦零九上來就難免顧此失彼。
而餘澤被她教過幾天,隻會點表面功夫,人數一多就被鉗制,槍早丢了,脖子都被人卡得死死的。
抓住他的人以為自己赢得了勝利,靠在警戒區房屋的一個角落,想要一個人攬功,沖零九喊:“老大!
我抓住――啊!
”
他腦袋上也不知道落了個什麼東西,差點兒把脖子壓折,頭一甩眼睛又被什麼尖利的爪子撓住了,弄得他手一松,給了餘澤反擊的機會。
餘澤立馬從地上撿起一塊大石頭,幾下将人砸暈過去。
“謝謝。
”
仙人掌翻了個白眼:不用謝,對了你後面還有一個人。
迅疾的風聲擦過耳畔,正當餘澤覺得自己這次絕對沒命的時候,槍口卻從自己這裡拐了一個彎,沖零九開了一槍。
雖然那槍因為零九的移動沒有打中,但是妮洛因此有了一線喘息的時間,轉頭往他們這裡飛奔:“老大!
”
餘澤感覺自己一下子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腦根本轉不過來。
趙修平不是被喬伊斯帶進實驗室去了嗎?
他不是從英雄台下來就快死了嗎?
他不是已經變成那種怪物了嗎?
“愣着幹什麼,快走!
”熟悉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趙修平将他一把拽過去,“你記得外面的路,帶路!
”
餘澤連忙擦掉眼淚,拎起仙人掌就往山洞裡走去。
他是進入山洞最早的那個,也就沒有看見在自己身後,一層的地面出現了明顯的震顫。
一個巨大的猩猩般的怪物從警戒區入口處大步跑來,一路上踩死好幾個人,趙修平朝它開了兩槍,但是那東西就好像銅皮鐵骨似的,毫無變化。
這東西把所有人都吓傻了,零九本來還躺在地上喘氣,被這玩意吓得一激靈,手忙腳亂地也爬起來幹脆跟着墊後的趙修平一起沖進了山洞。
而在警戒區,那個怪物揮舞着手臂,将身邊的房屋像是推積木似的全部推塌,抓起一個人來就塞進嘴裡。
任何武器施加在它身上都毫無用處,人們驚叫着四散奔逃,唯恐被怪物抓住。
因為失去了既定的目标,那怪物憤怒的咆哮聲響徹整個wata,甚至擴散到了基地外的山谷當中。
這是一個新紀元開始的預兆。
-
“鋸斷!
快!
用槍可以嗎?
”
wata山洞外的鐵索深埋在地下,想要wata的人過不來隻能靠鋸,餘澤和妮洛兩個人趴在地上一起用力,但是誰都知道像這種粗細的鐵索,必須要特殊工具才行。
“讓我過去!
等等!
讓我過去!
”零九在對面喊。
他這一喊不要緊,他一喊餘澤鋸得更快了,就算是零九要順着鐵索爬過來,也要讓他從半空中掉下去。
“我知道開關能斷開!
讓我過去!
”
餘澤的手停了一下。
妮洛想了一下:“豹組以前在這裡走私藥品,可能确實有途徑。
”
就這麼一停頓,零九馬上順着鐵索爬過來,山洞裡怪物的吼聲越來越近了,而且隐隐有塌方的征兆。
他一爬過來,連忙從鐵索上找到一個連接處,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用力扳了一下,鐵索立刻就斷了。
也顧不得先和他算舊賬,幾個人都癱倒在地上喘粗氣。
“那個怪物是什麼東西?
”零九問。
“不知道,餘澤你知道嗎?
”妮洛問。
餘澤突然從地上爬起來:“老大!
”
剛剛從鐵索上爬過來,他和妮洛就開始想方設法鋸鐵索,沒注意到趙修平早就躺在草叢裡,氣若遊絲。
“你怎麼了?
你哪兒受傷了?
”他手忙腳亂地在趙修平身上摩挲,卻隻看到他胳膊上一個一個的針眼。
趙修平仰面躺在地上,像是很疲憊似的隻是微微睜開眼睛,他的眼睛是紅色的。
餘澤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他知道趙修平沒有受傷,但是卻什麼辦法都沒有。
“我把那個房間裡的東西都記住了,我這就去告訴梁誠,你說句話啊。
”他哭着說。
但是男人躺在地上,依然什麼回應都沒有,連手指都沒有力氣再動一下。
“我求你了,你說句話啊。
”
“你說話啊。
”
兇膛的起伏漸漸低下去,趙修平雖然還在看着他,但是呼吸聲已經消失不見。
他眼神中存在過的,餘澤熟悉的那種神色,開始漸漸消散。
餘澤伏在他耳邊,從側臉看早已淚流滿面:“我喜歡你,你能聽到嗎?
”
山巒外是一片枯黃與寂靜,聽不到蟲鳴鳥飛的聲音。
而在無人處,有危險在逐漸靠近。
末世的帷幕已經拉開。
如果有選擇,你将如何赢得這場戰争?
或者抛卻你的靈魂你的理智你的愛情,赢得生的權利,或者留下這些軟弱無力的東西,接受死的永恒。
你将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