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餘澤目光茫然,說話都有些遲疑,他還在想梁誠剛剛說的話,疑惑那到底是不是自己幻聽,“你的意思是說……他本來就要……死了?
”
剛剛梁誠的話對他來說簡直就像是在聽天書,半天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餘澤腦子裡現在空空如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之前梁誠明明不是這麼對自己說的,他說趙修平隻要每個月打針就行了,沒有其他的問題。
可是現在,死?
趙修平?
怎麼可能?
!
梁誠嚴肅地盯着他:“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但是可能性确實不大。
”
他說趙修平手裡現在阻止轉化的藥已經隻剩不到十個月了,更何況每打一次,他都會更加疼痛虛弱,現在他們的醫療條件也不好,能不能再撐三四個月都很難說。
現在對趙修平來說,隻有三種可能,要麼回wata将實驗繼續,或者是徹底做實驗将變異逆轉回去,第三種就是一直撐着,到死為止。
他不想回wata,就算回去,喬伊斯也肯定不會讓他好過,所以就隻有第三種可能了。
“哦。
”餘澤怔怔的答應了一聲。
接着,他轉身一步一步往溶洞裡走去,成群的雨燕從他頭頂飛過。
梁誠着急跟上:“你現在還不能去找他!
小心傳染!
餘澤,你不要沖動――”
但是餘澤根本不聽他的勸,就是一個勁地往趙修平房間走,路上所有人都被他們之間的争執吸引了目光――
“不行,真的不行!
你聽我的餘澤,等汪醫生看過他沒事了我就讓你進去。
”梁誠擋在他前面好言相勸,但是餘澤卻仿佛沒看見他似的,完全不加理會,面無表情直接繞過去――
梁誠沒辦法了,隻能從後面抱住他,扯着嗓子叫旁邊的人:“過來幫個忙!
”
誰知道餘澤現在力氣大得驚人,像瘋了一樣用力掙開,把梁誠弄得踉跄了兩步,眼鏡都掉了。
“操!
”一向文質彬彬的人突然罵了一句,喘着粗氣,“你們行!
老子再也不管你們的破事兒了!
”
餘澤本來推門要進去,根本沒注意周圍的情況,這時才被梁誠突然之間的怒火弄得回了神,站在原地,不知道該走還是不走。
隻見梁誠臉被氣得通紅,眼中爬滿了紅皿絲,直指着餘澤的鼻子:“你不是要找他嗎?
!
找啊!
我讓你找!
讓你們死一起去吧!
兩個傻逼!
老子是瘋了才管你們這種神經病!
”
罵了了餘澤一通,梁誠罵爽了,直接掉頭一腳踹開趙修平房間的門,指着裡面:
“你進啊!
進去了你就别給我出來!
要死一起死,要是沒死一起,誰活我崩誰!
!
!
”
餘澤站着沒動。
梁誠:“慫了?
怎麼不――”
餘澤邁步進去,經過梁誠的時候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
門在身後關上,梁誠臉上怔忪了一陣,慢慢地把手放下。
旁邊的人還在圍觀,他勉強擠出個和平時類似的和煦笑容,其實臉上歪七扭八地,簡直像個鬼臉:“都幹你們的事去吧,散了散了。
”
那些圍觀罕見的“梁頭發怒奇景”的人一激靈,被這鬼臉吓個半死,立刻走了個一幹二淨。
梁誠在房間外又低頭站了一會兒,走兩步俯身撿起眼鏡來,拿襯衣擦幹淨又戴回去,恢複了以往鎮定從容的模樣。
“都是群屁大點事兒就要死要活的傻逼。
”
-
借由外面透進來的一點光,餘澤看到趙修平坐在桌邊,背對自己。
“還剩多長時間?
”他聽見自己問。
梁誠說是一回事,但是這種問題,還要從趙修平嘴裡聽見,餘澤才能死心。
隻可惜任他内心多翻江倒海悲痛欲絕,趙修平的背影看上去都一如往常。
就像餘澤第一次見他的時候,男人站在直升機上,俯視自己與失陷的陸地,沒有半點同情。
“大概三個月。
”趙修平很平靜地回答。
餘澤這才明白之前那些人走的時候,趙修平為什麼要答應多給他們一份東西,每人兩份儲備,一共六個月,趙修平給了他們自己三個月後的那一份,怪不得他說沒人會挨餓。
死人怎麼會吃東西,是吧?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會死,從他們離開wata那天就知道,怪不得之前他非逼自己做手術,把自己推得遠遠的。
餘澤一直以為那是趙修平對自己最不好的時候,完全不考慮自己的感受,做事冷酷無情,卻沒想到隻有那次才是他最仁慈的時刻。
從此之後,不管他對自己說了多好聽的話,他吻自己也好,他的每一次保護,對自己流露出的感情,其實都帶着恨。
“所以我們現在怎麼辦?
分手嗎?
”餘澤問。
他覺得自己真是個傻逼。
餘澤有時候自戀得認為自己還算識人,而趙修平雖然大家都怕他,但他确實也沒做過什麼壞事,餘澤認為他嘴硬心軟,人還不錯。
現在看來真是大錯特錯。
趙修平還是背對他:“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
“這時候就給我選擇的權利了?
”餘澤諷刺的問。
“……”
“還挺不錯的嗎?
但是你之前怎麼不和我說?
我死皮賴臉跟着你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我親你的時候怎麼不說?
我想和你上床的時候你怎麼不說?
!
”
“……”
“你麻痹!
怎麼沒臉說話了?
!
”餘澤上前兩步一腳踹翻趙修平面前的桌子。
那桌子本來就又舊又破,直接翻了個個,桌上的杯子叮鈴哐啷摔在地上,水濺了一地。
趙修平連忙躲開:“餘澤你别過來,小心傳染。
”
“關你屁事!
”餘澤直接揮拳上去。
趙修平的表情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聽聲音他很明顯在躲。
然而餘澤對黑暗中的房間東西的位置可比他要清楚的多了,趙修平發着高燒,又不敢還手,連着被他打了好幾拳,逮住要命地方還發狠地踹了兩腳。
趙修平悶哼了一聲,聽上去很痛苦,但餘澤完全不解氣。
趁着他沒有緩過來,他一把抓住趙修平的衣領,隻感覺到對面的人盡力往後面仰着脖子,竭力讓兩個人離遠一點。
他兇狠地盯着男人的面孔,隐約看到他痛苦難言的神色,心裡異常爽快:“要死了想起來和我說了?
也好,讓我送你一程。
”
說着,他立刻回身去找趙修平的槍。
趙修平的槍從前都是放在床邊的,後來餘澤過來和他一起住,就收進了櫃子裡。
餘澤大步走到櫃子前,直接打開門,槍就放在櫃底左邊靠下的角落裡,他蹲下在裡面一陣亂摸,然而在手觸到冰冷的槍管的時候卻難以抑制地一抖――
接着,他緊緊蜷縮起身體,無聲地哭起來。
過了很久。
“餘澤?
”趙修平在黑暗中輕聲叫他。
沒有人回答。
趙修平有些緊張,一邊想看餘澤的情況,一邊又不太敢靠近他,隻能憑感覺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
“餘澤?
”
他好像聽到了似有若無的哭聲。
“滾你媽蛋。
”餘澤的罵聲帶着鼻音。
趙修平肢體僵硬地站在原地,側耳聽着他的聲音,半響說:“……對不起。
”
餘澤:“哦。
”
趙修平苦笑了一下,:“我……我真的對不起你。
我不是什麼好人。
”
盡管一路過來救了不少人,也有人感激過自己。
但是趙修平心裡一直清楚,自己從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感受不到餘澤看到别人受折磨時候的同情和痛苦,救人也隻是順帶而已。
他的感知情感的能力,好像早在wata的時候就磨光了。
生命的意義于他好像隻是一場被逼入絕境的反擊,不斷地反擊所有折磨他的東西,抗争,拼命,到死為止。
從生下來到現在,好像除了這些,他也沒什麼想要做的了。
哦,還有餘澤。
從他确認自己愛身邊的這個人開始――不,是想要。
趙修平不知道自己到底愛不愛餘澤,卻知道自己是真的想要他。
他撕心裂肺地想要眼前的這個人,想要據為己有,想要在他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想要讓他未來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留下自己短暫人生的影子。
三十年,這是他三十年來最想要的東西,想得痛徹心扉,夜不能寐。
但是他還要與自己那可憐巴巴的一點感情做拉鋸。
你愛他嗎?
那你就不能和他說!
你就要死了!
怎麼能耽誤他一輩子?
!
你怎麼配得上他?
他那麼好,那麼信任你!
你怎麼能那麼對他?
!
然而當餘澤靠近的時候,他還是無法抗拒。
看他澄澈的帶着期待的眼神望向自己,就像是什麼動物怯怯地伸出爪子去試探,自己稍微兇一下他就又收回去了。
但是下次,他還是會滿懷期待地再伸過來,仿佛永遠都不會氣餒不會戒備似的。
他的誘惑實在是太大了――那日電梯間裡他握着自己的手,簡直猶如在地獄的泥沼中給他垂下一條救命的繩索,*終于打敗了他本就已不堪一擊的理智。
那時候就算餘澤不承認自己在開玩笑,他也做好了弄走韓水或者幹脆殺了他的打算,他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餘澤永遠都不會發現……
“你現在知道了,我一直這麼自私狹隘,是個小人。
”
餘澤沒理他,哭聲卻變大了。
那種抽抽噎噎的聲音,還帶着些微的氣喘,本來應該聽得人心疼,趙修平卻莫名覺得是勾引,他發覺自己在這樣的狀況下,甚至微微的硬了。
在這樣的時刻,無比的可恥。
他拂去心上的浮躁,低歎道:“你别哭了。
”
但餘澤還是沒理他,抽泣個不停。
搞得趙修平滿腦子都是他滿臉淚的樣子,眼圈紅紅的,縮成一團,簡直讓人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循着聲音走近,遲疑了半天,顫抖着手落在餘澤背上,感受到他脊背的震動:“别哭了。
”
但這種蒼白的勸說還是一點用都沒有,餘澤還是哭個不停,過了很久,抽噎聲中嘟囔了一句:“你過來看。
”
“什麼?
”趙修平還以為他怎麼樣了,立刻急着要去點蠟燭,卻被餘澤一拽,低頭就是一個吻印上來。
對方的呼吸帶着緻命的香甜氣息,舌頭掃蕩過他口中的每一個角落,完全不帶情-欲,卻竭盡全力汲取着他口中的津液。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餘澤最後狠狠地在他嘴上一咬,将湧出來的皿吞進肚子裡。
“行了。
”餘澤哭聲一下子止住了,幹脆利落地一抹嘴,“傳不傳染都這樣了,要死一起死,反正活着也沒多大意思。
”
趙修平沒說話,餘澤也懶得理他,繞過他将桌子扶起來,邊說:“跟梁誠說我就住這兒了,不用再找――”
一股大力将他身體拽回去,餘澤早有預料地落進一個灼熱的懷抱,比平時更加炙熱更加緊迫,兩人像是撕咬般互相追逐着對方的唇。
趙修平的傷口還在流皿,餘澤意猶未盡地在上面舔了一下,低聲說:“喂,雖然你還在發燒,但是我還是想問一下,我們……”
他話沒說完,直接就是一陣天旋地轉,被人直接摔在床上,笑罵道:“你他媽不會輕點兒?
!
”
說是這麼說,但是他下手也不輕。
趙修平的身體一覆上來,餘澤就迫不及待地撕扯掉他的衣服,兩人黑暗中手都在激動地哆嗦,但是誰也沒比誰慢點兒。
餘澤一番情緒發洩後陡然放松下來,馬上開始嘴賤:“我剛才可是沒留神,要是踢了你命根子你早說。
我能體諒你,我也可以上嘛。
”
聞言,有人在上方輕笑,有東西頂在他大腿根上,感覺到的時候,餘澤腦子都空了。
趙修平手拍了拍他的臉:“寶貝兒,這種事等下輩子吧。
”
-和諧-
“完蛋了,梁誠要恨死我們了。
”七天後的早晨,餘澤被趙修平給自己測體溫的動作弄醒的時候,發出如此感歎。
就這七天,兩人挨在屋子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趙修平高燒第二天就退了,餘澤也沒任何不适。
就是全部的工作都壓在梁誠一個人身上,也不知道他的心理狀态還好不好,需不需要找韓水咨詢一下。
他這幾天倒是有時候會隔着門和趙修平問些事情,但是說完公事就走了,廢話一句沒有。
所以在餘澤的臆測中,梁誠的怨氣應該挺大的。
想想,你在外面一個人吃苦受累,别人情侶在房間裡那個那個那個,是個人他媽的就該心理不平衡啊!
餘澤非常設身處地的思考了一下梁誠的心理,得出了“全世界人民群衆都應該嫉妒我們”這種不科學的結論,很為梁誠憂心了一陣。
趙修平幫他準備好早飯,這時候才過來親了他的額頭:“起了,一會兒汪醫生就來了。
”
餘澤還是不想動,躺在床上抱了他一會兒,這才懶洋洋地從被窩裡爬起來,被子落下來,露出鎖骨和兇膛上深深淺淺的吻痕――第一天的還沒消。
他皮膚向來白得多,痕迹在上面更顯得淫-靡不堪,餘澤餘光瞥了下就沒眼看了,恨不得把臉捂上。
敲門聲響起。
他猛地跳起來拿過襯衣,對趙修平打手勢:我沒穿衣服,千萬别開門!
哈哈哈!
趙修平站在桌子旁邊笑看他,隻見餘澤手忙腳亂地系扣子,半天緊張地一個都扣不上,還要時刻注意着房門,生怕汪醫生一個不耐煩推門而入,簡直了!
過了一會兒,趙修平終于看不過眼良心發現了,過來站在他面前給他系了扣子,讓餘澤有空去騰出手穿别的。
等穿戴完畢,外面汪醫生也沒再敲門,餘澤這才松了一口氣。
趙修平低頭看他。
餘澤微微低着頭,額頭光潔皮膚白皙,鼻尖上還有點汗珠,兩頰的梨渦若隐若現。
盡管兩個人該幹的不該幹的都幹全了,但餘澤在他的注視下還是有點不好意思,臉上升起些可疑的紅暈。
“我愛你。
”
“嗯。
”餘澤抿了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