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之前他們還以為,能讓韓水他們那麼驚喜的,起碼也應該是大批的武器,或者幹脆就是某個大型武器倉庫,卻沒料到隻是一段日記而已。
韓水他們昨天晚上在某個連的宿舍裡找了地方休息,白天醒來的時候,才發現桌子上有一個日記本。
日記本隻有一個巴掌大,在桌上半開着,旁邊的圓珠筆連筆帽都沒有蓋上,可見日記的主人走的時候很有多匆忙。
日記大約從這位士兵初入軍營就開始記了,斷斷續續記了兩年,到最後卻中斷了三個月,直到最後一天:
“我們要走了。
命令來得太突然,我們也沒有任何準備。
太多人犧牲了。
如果再這樣耗下去,所有人都會死。
他們雖然不說,但是我能感覺到這次事情的嚴重性。
太可怕了。
”
“我們要和所有未感染的人一起,去一個能夠隔離病毒的地方,等高溫過去。
但是,沒人知道等在前方的到底是什麼。
我或許此時已感染病毒……
不論如何,希望我們有一天能活着回來。
如果我們回不來,我希望有人能看到這段話,還有我的警告:遠離高溫,去北方或者地下,等待高溫過去。
盡可能一個人呆着,因為他們發現有人……”
字迹後來越來越潦草,很可能是因為被催促的原因,他甚至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有寫完。
餘澤擡起頭。
其他人都已經看到了這封信,所有人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神色,但是卻完全不同。
韓水是十分驚喜的。
在他看來,這封信的意思很明确,我們的國家還沒有被擊潰,而且保存了有生力量。
他們一路過來,除了零星的逃難者,完全沒有遇到任何國家組織,再加上沒有收到過回音的衛星信号,這仿佛給人一種國家政府和軍隊都已經被擊敗,而他們在孤軍奮戰的錯覺。
但是這封信告訴他們,國家還在運轉,而且他們帶幸存者去了一個可以“隔絕病毒”的地方。
這才解釋了為什麼他們這一路上遇到的幸存者如此之少。
像韓水這樣從來生活在國家政府庇佑下的人,這絕對不啻于一個巨大的驚喜。
那就仿佛在無邊的黑暗當中,看到了前方的一點亮光。
國家知道發生了什麼!
并且他們有辦法隔離病毒!
這對他們來說實在意味着太多了,他們可以去投靠國家,說不定有些人還可以找到失聯的親人……
餘澤與趙修平對視了一眼,但是從對方眼中卻沒有看到欣喜。
這當然可以理解,像趙修平妮洛這樣的人,是很難理解國家和軍隊的意義,隻是這最後一句話:盡可能一個人呆着,因為他們發現有人……
有人怎麼樣?
留下這段話的士兵應該很清楚,如果末世到來,一個人是很難獨自生存的。
最好的辦法就應該是像他們一樣,幾個健康人結伴,對抗喪屍。
但是他為什麼建議他們單打獨鬥呢?
而且從日記中可以看出來,這個部隊的士兵曾經參與過對抗喪屍,最後卻因為傷亡慘重,隻能帶着幸存的普通群衆撤離,說明國家對喪屍也沒有什麼行之有效的辦法。
但是他們既然已經有了一個不受幹擾的基地,那為什麼不回複他們之前的衛星信号?
餘澤翻來覆去地想,隻能想到兩種可能,一種是季業明根本沒有将信号發送出去,另一種是――
國家的基地已經淪陷了。
“往好的地方想,從日記來看,國家起碼早就知道高溫即将到來,他們知道的說不定比我們知道的多得多。
”
餘澤将日記放回到桌上,假作輕松地說。
所有人面面相觑,這時,地忽然動了一下。
他們幾個正在軍營宿舍的二層,鐵架床發出咔哒咔嗒的聲音――
“地震了!
”
“跑!
”
衆人臉色突變,趙修平一把拽住餘澤,一行人立刻朝樓下跑去,然而剛出宿舍門,餘澤還是忍不住折回來,将那本日記塞進懷裡。
幸而他跑得也夠快,當他們所有人離開宿舍樓三秒鐘後,五層高的小樓轟然倒塌,周圍的建築基本也無一殘存。
地還在微微顫動,蕩起的灰塵有一人多高,迷得人睜不開眼。
站在空地上,餘澤不停地咳嗽,趙修平将他攬在懷裡,輕輕拍他的背。
餘澤邊咳邊說:“這地震來的,跟我剛被你們抓的時候一樣,也是一個地震。
咳咳,當時我還想,這樓醜絕了,真是塌得好,咳咳,也不知道是誰設計的――”
握他肩膀的手驟然一緊,餘澤反應過來,在一片激蕩的灰塵中哈哈大笑:“靠,真是你?
梁誠他――”
話音突然切斷,餘澤臉色一變:“圍牆塌了!
”
但是這時候再跑也來不及了,地震将部隊的圍牆弄塌,他們正處在角上,就算跑出去也隻能和喪屍正面相撞,車裡的油還沒加,就算開也開不了多遠。
如果他們非要開一輛車的話,還不如……
餘澤:“跟上我!
”
如此這般,四天後,當他們開着兩輛機動路面車回到溶洞裡的時候,還引發了大批人員圍觀。
車被停在距離溶洞入口有一段距離的空地上,餘澤跳下車與李源他們擁抱。
好多人冒着高溫出來迎接他們,就像是回到家一樣。
未來他們将在這個“家”中待很久。
所幸這車比較大,帶的東西也夠多,溶洞深處陰冷無比,足夠他們将米面一類的東西儲存幾個月。
“這應該是溫度降下來之前我們最後一段時間出去了。
”
梁誠望着外面的天空,雨燕成群飛過,将天空遮得隻剩下小小的一角。
高溫終于在預期中到來。
-
三周後。
“盡可能一個人呆着,因為他們發現有人……”餘澤靠在趙修平身上,手裡拿着那本日記,還在一個勁的琢磨。
他看這段話第一眼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能夠将每一個字都背下來了,但是他每次想問題,都必須要對着原文才行。
這個士兵本來要寫的到底是什麼?
有人要怎麼樣?
那場地震來得也太不是時候了,否則他們還可以到處好好搜尋一下到底還沒有沒線索。
一個連底層官兵都知道的事情,應該會有不少痕迹。
隻可惜地震來得突然,據梁誠說,當時溶洞這裡也震感強烈,幸虧沒有人員傷亡。
根據喬伊斯當時的預測,他們所在的地方,并不是未來地震多發的區域。
餘澤希望他們能在溶洞裡安然呆到明年溫度降低。
外面現在已經五十多度,溶洞内部的溫度也微有升高,不過仍維持在十五度左右的樣子。
餘澤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趙修平說着話,隻覺一切分外美好。
仙人掌脖子上挂着鈴铛,叮鈴叮鈴地小跑進來,尾巴翹得高高地:多會兒開飯?
朕餓了。
餘澤歪頭斜睨了它一眼:“沒工夫理你,找韓水去。
”
仙人掌一臉震驚地看着他:你明明沒在忙!
餘澤打了個哈欠:“我真的是在忙正事。
”
趙修平正在他旁邊看什麼東西,左手卻搭在餘澤肩上,手指時不時蹭過他的頸側。
從還沒回來的時候,餘澤就發現了,趙修平的曾經雖然是個筆直筆直的直男,但是一談起戀愛來卻分外地駕輕就熟,而且很……嗯,怎麼說呢?
有點粘人。
他好像是對餘澤的皮膚有種異乎尋常的迷戀,總是讓他處在自己直徑半米之内,要碰到他才能放心似的。
簡直比妮洛粘韓水還要厲害。
這雖然讓餘澤大感意外,但是也十分受用。
唯一的缺憾則是,兩人現在每天呆在一起,要做的事情也不多,簡直太他媽的容易擦槍走火了!
餘澤想起趙修平手指間夾着那個盒子時候的樣子,忍不住臉一紅。
趙修平的身體他以前是見過的……這時候他記憶力的優點便分外出挑得顯露了出來。
他在wata的時候給趙修平上過藥,對這具身體的每一個細節都記憶深刻――
他肌肉的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感,他背上有隐隐的傷疤,順着肩胛骨往下……脊椎末端的位置,還有當時他在wata的編号。
雖然編号這東西,可以算作鷹組人一個難以忘懷的傷疤,除了零九那傻逼依然以此作為名字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再沒提起過它。
但是每當餘澤回憶起烙在趙修平身上的那個印記,回憶起它随着他肌肉運動時,不斷地起伏,汗水從上面滾落。
那種雄性勃發的荷爾蒙氣息,那種侵略感,就像是超脫理智和道德的春-藥――
不過餘澤乖覺地認為趙修平不想提起那東西,所以他也就從未說過,更别提自己對那個印記的迷戀。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
他暗自歎了口氣。
“在想什麼?
”趙修平将文件翻了一頁,頭也不擡地問。
餘澤嘩得一下坐直:“什麼都沒有。
”
男人映在燭光下的側臉輪廓鋒利卻溫柔。
餘澤想起自己在wata的時候,有時候會在暗地裡打量他。
當時趙修平總坐在窗台上,整夜整夜地望着外面寂寂的黑暗。
這麼說起來,他們兩個好像幾乎沒怎麼在陽光下相處過,未來的幾個月又都是黑暗的,長得簡直沒完沒了。
餘澤思考了一下:“喂,跟你說個事兒。
”
“嗯?
”趙修平這才放下手裡的東西。
餘澤:“估計再過四五個月高溫就過去了,我們肯定要搬出去。
”
根據喬伊斯的預測,高溫之後就是接連不斷數個月的暴雨。
溶洞内的暗河水位肯定會暴漲,無論如何他們都必須搬出去。
餘澤:“到時候我們出去看看吧。
”
如果能在那時候和國家基地取得聯系,他們帶的這批小孩兒恐怕要被國家帶走。
鷹組的人既沒有身份證也沒有戶口,來去就是個大問題。
以趙修平的性格,他也不一定願意跟去基地。
餘澤:“到時候讓他們自由選擇,想去哪兒的就去哪兒,想跟你的也行,我們去個沒人的地方。
”
餘澤就像是一個活地圖一樣對這片土地上的好風景如數家珍,有趙修平在,他們當然也可以避開危險,想去哪兒都可以。
他幾乎再想不出一個比他設想中更好的生活。
這樣想着,餘澤心裡激動地簡直要拍桌子站起來,但是嘴裡的聲音卻越壓越低,眼睛在燭火中熠熠生輝。
趙修平一直沉默着聽他說,最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行。
”
對面人的眼睛裡有觸手可及的一片深情,嘴角也帶着笑意,兩人對視時,餘澤卻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雙眼睛裡有些更深沉的東西……不過趙修平好像向來如此。
因為無法徹底地了解對方,餘澤心裡有些微的失望,但也隻是在心頭一掠而過。
房間裡氣氛正好,他微微垂下眼睛,燭火跳躍着,兩人的唇越挨越近……
仙人掌:喵!
餘澤一拍桌子,挽袖子站起來:“死肥貓!
這麼久了,你看來還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今天我就要讓你知道知道!
”
仙人掌輕蔑地一甩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