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鷹組人員的行動看,他們明顯是有備而來,趙修平剛剛說完話幾分鐘,鷹組就接替了警戒區的最高權限,所有托管都被帶走。
以往像這種重大的權利交替,很多時候兩組之間都會發生一些暴力沖突,但是這次因為英雄節目的原因,警戒區人員傾巢而出,都聚集在英雄台附近,讓鷹組的行動容易了許多。
然而正當有人過來核實餘澤身份,準備帶他走的時候,餘澤忽然聽到一些來自警戒區隐隐約約的喊聲。
餘澤從來不忘任何事情。
“我要見零七!
”他立刻對身邊的鷹組成員說。
帶他走的人應該被趙修平特意囑咐過,并沒有對他怎麼樣,但是語氣顯然是有些瞧不起的:“他正在忙,等去了七層你再找他——”
“有人跑了!
”警戒區裡沖出來一個人,他指着wata出口的方向大喊,“有人剛剛跑了!
”
人群嘩然。
就在看台上,趙修平剛剛囑咐完工作,零九突然抄起一根細長的鐵棍來,憤怒地直指着趙修平:“你他媽不要太過分!
”
交接工作還未真正完成,如果這時候有人趁亂逃走,那責任還在豹組,一夜之間被查到私自在wata走私藥品毒品,另外還有監管不力,那豹組可要倒點兒黴。
台下黑壓壓地人群都緊張地看着這一幕。
豹組的頭兒是個暴脾氣,這個wata上下所有人都知道。
但是零七——這人是被喬伊斯先生親口說的陰晴不定,零九這樣對他,誰也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刹那之間,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鷹組和豹組就要在一層決一勝負了,卻隻見趙修平恍若未絕般沒有對零九絲毫理會,直接命令手下:“派人去追。
”
逃走的人倒是選了一個好時機,警戒區新老交替,内防空虛,尤其兩方都不想擔監管不力的責任,光顧着互相推诿,抓人的時候慢了一步。
隻不過現在趙修平下了命令,不追也要追。
隻見人群中鷹組人員迅速集結,往警戒區跑去。
為了方便管制,一層警戒區隻有一個入口,當然,餘澤鑽的那個狗洞不在此列。
此時鑽過狗洞的這位站在涼棚下,見趙修平沒有與零九纏鬥,迅速反應,松了一口氣,順從地戴上手铐。
因此,他就沒有看到那一幕,不過,趙修平身在高處,将一層的一切盡收眼底。
隻見當他下令後,有人迅速向警戒區跑去,卻隻見有一個人忽然竄出來,攔住入口處。
很多年未見,趙修平一瞬間根本沒有認出來人,在一層這樣的事情他見的多了,根本沒當成一回事,因此他隻掃了一眼,準備處理零九的事情:“你不用——”
喧鬧聲有點兒吵,趙修平還皺了皺眉頭,直到十多秒鐘後才怔了一下,猛地轉過身——
隻見警戒區入口處,有一個老頭手拿一根木棍,正與身強力壯的鷹組成員搏鬥。
“哇,沒想到一層還有這樣的人才。
”零九語氣誇張地說,“我想喬伊斯先生肯定對這樣的人才很感興趣,隻是……老得快死的人他從來都沒興趣,是不是?
就像你一樣。
”
耳邊的吵鬧聲太重,趙修平根本聽不到周圍人說話的聲音,他隻微微傾身,好像隻是在确認自己看到的人,是不是認識的那個。
“滾!
你們這些狗雜種!
”901揮舞着木棍,幹瘦的手臂将它揮動地像風一樣。
鷹組人剛因為剛才的勝利而志得意滿,卻沒想到突然竄出來這樣一個老頭,看上去不起眼,但是卻出奇地難纏。
老頭顯然是會武的,而且相當的厲害,隻見他一招一式都威風凜凜,而且因為拼命,動作悍然無畏。
盡管受到左右夾擊,老頭不得不退守到警戒區不大的入口處,但是他卻一點都不見退縮,大喝一聲将長棍一挑:“就讓你們這些狗雜種見識一下老子的厲害!
”
黑白摻雜的頭發在空中飛舞,901張大了嘴竟直直将木棍穿過最前面一人的兇膛,進的時候還是幹幹淨淨,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皿淋淋的,留下一個皿洞。
其他人連忙退了一步。
零九看戲看得很開心,半中間還收回腦袋對趙修平說:“看來你家還是一脈相承的賤種,老了老了還要像蒼蠅似的跑來給人不痛快。
怎麼,下面的人現在可全是你的,你要不要讓他們先收手放過你的……爹?
”
聽見最後這個字,看台上的人都驚了。
衆所周知趙修平是一層出身,而一層出身的人都是沒有父母的,因此也從來沒人想到過這一茬。
零九語出驚人,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趙修平手下連忙上前,低聲道:“老大,那我要不要先和他們說——”
先和他們說放過你的父親?
但是衆目睽睽之下,901為掩護其他人私逃,率先與鷹組發難,像這種人一向都是就地正法的。
如果趙修平現在下令收手,那無論是鷹組還是與901有牽連的任何人,都會直接從wata消失。
與這樣的錯誤相比,豹組的所謂監管不力、走私藥品都可以說是完全不值一提的小錯。
手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趙修平的回複。
隻見男人雙手死死地抓住身前的橫杆,傾身向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搏鬥的方向。
那一招一式,出拳、掃腿,每一個動作都曾經千百次地在他眼前重複,直至成為他生命中永恒的力量源泉。
趙修平微微張嘴:“去和他們說——”
“說什麼?
”手下急切地問。
砰砰砰砰砰,突然連續幾聲,老人剛剛還威風凜凜的動作陡然凝固了,皿花連續在兇前炸開,撲通倒在地上。
有人從後面沖上來,不耐煩道:“和他打個什麼勁,快追啊!
”
“哦、哦。
”剛被老頭攔住的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越過老人的屍體,往警戒區中追去。
幸虧剛剛隻被拖延了半分鐘,不過還别說,這老頭還真是厲害。
看台上一片寂靜,鷹組手下看到趙修平閉上眼睛,忐忑得都不知道該不該說話。
“……老大?
”
手下人看到趙修平雙拳死死攥住,雙目緊閉,還以為他要控制不住做什麼,小心翼翼地出言提醒。
幸好他沒有失控,過了幾分鐘,男人的拳頭才一點一點松開,眼睛睜開的時候,好像也并沒有什麼出奇的情緒變化,隻是很冷靜,一如既往。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隻是聲音嘶啞了一些:“繼續進行交接。
”
零九:“這麼冷靜,我都要對你刮目相看了啊。
”
趙修平背影頓了一頓,繼續走下看台。
-
因為撫養過趙修平,901和366在一層算是名人,901突然犧牲,366一下子就成了衆人矚目的中心。
人群在她身邊自發地讓開一個圈,将她留在圈子裡。
餘澤這時才知道901犧牲的事情,還戴着手铐就往人群中撒腿狂奔,最後硬生生地在圈子邊緣刹住。
趙修平高大的背影正立在當中,面對366,與老人佝偻的身軀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十五歲離開那年,就已經比366高一頭了,現在老人日複一日得矮小,他更是高出一大截子。
“他死了?
”366仰起頭問。
她在人群中沒有看到最後的一幕,但是幾十年相伴,丈夫死沒死,她還是知道的。
“死了。
”
366沒有意外,嗯了一聲:“零七,你不用自責,他……你是知道他的。
”
趙修平看着她,沒有回答。
所有的情緒都在暗地裡洶湧澎湃,但是卻沒有絲毫的表露。
過了一會兒,366長舒了一口氣,輕輕地說:“他也走了,我以後可能也沒有多少精力再帶孩子了,這個孩子,你就帶走吧。
”
老人顫抖着手指,撫摸了一下身前小姑娘枯黃稀疏的頭發,将她往身前一推。
按理來說,現在鷹組接管一層警戒區,趙修平有權帶走一層的任何人,但是366的意思很明顯是并不願意跟他走。
餘澤想上前說什麼,但是卻見趙修平忽然單膝跪地,跪在那小姑娘身前。
一直吮着手指頭的小姑娘剛剛一直對眼前的一切毫無知覺,對眼前的陌生男人還很好奇,卻沒想到他這麼猛然一跪,自己先吓了一跳。
要是換餘澤這種,小姑娘現在肯定是一蹦三尺高,倆人蹦跶着掐起來了。
然而趙修平神色太過懾人,她也一時間根本沒反應,站在當中,歪着腦袋與男人對視,并不知道自己從這一刻起,才開始真正對人生有了知覺。
那雙飽含着痛苦的眼睛,就像是暗藏着人生所有掙紮與悲辛的暗河,流淌進她蒙昧無知的靈魂中,從此,積蘊成一片深海。
男人的膝蓋向着老人的方向又跪了很久,終于在最後離開地面。
“好,我帶她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