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行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沖過去送何歡幾記鐵拳,反而學着何歡的樣子,在艙門前坐了下來。
兩個人面對着面,表演起“讓我們蕩起雙腿。
”
“你是戰艦操作員。
”賀行開口說。
其他人聽到了,果然都愣了愣。
這個表情,讓賀行确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
周洪摸了摸下巴:“我也知道遲早要曝光,但沒想到你跟何歡比了這麼兩場,就發現了。
”
“喂?
”賀行朝着何歡的方向,揚了揚眉梢。
“對,我是。
”
何歡非常坦蕩地承認了。
他接着問賀行:“你是怎麼發現的?
因為我能赢你,還是因為玉哥來捧場了?
”
“原因有三點,你要聽嗎?
”賀行擡了擡下巴。
此刻的他已經平靜下來了。
假如輸給一個單純玩飛艦的富二代,賀行覺得自己對不起城哥的教導。
但是輸給戰艦操作員,賀行心裡好受多了。
何歡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看着賀行的樣子,難得一見地正經:“你說,我想聽。
”
“第一,上一次我陪韓大少爺參加東區比賽的時候,你在艙内,所有人汗流浃背,巴不得什麼都不穿。
但你卻連襯衫的扣子都沒解開。
我猜是因為你常年駕駛戰艦,戰艦的溫度和競賽用飛艦的溫度不在一個層次,所以當時你并不覺得熱。
”
何歡點了點頭:“是的,我沒覺得有多熱。
”
“第二,你這麼厲害,我在網絡裡卻搜索不到你的名字、照片甚至任何信息。
我能想到的原因隻有《現役戰艦操作員保護法》。
為了防止火星來的刺客暗殺,所有進入序列的戰艦操作員都不會被公開個人信息。
”
何歡再次點頭:“是這個原因。
”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競技飛艦運動員,哪怕是世錦賽冠軍隊伍的,也做不到在五十六秒内擊殺我。
”賀行看了看這一次兩人的時間,又是一分鐘沒撐到。
“我把你的第三點當作是誇獎。
”何歡歎了一口氣。
“所以,你們把我叫來這裡幹什麼?
”賀行的視線掃過了周洪、顧淮還有陳玉。
賀行的目光很冷,也很有力量。
就算年紀再小,再容易炸毛,也是經曆過生死的人了。
他們三人的臉上露出了感到壓力的表情。
周洪趕緊搖手:“我隻是個看熱鬧的,有什麼問題别找我。
”
“你自己覺得是因為什麼原因呢?
”何歡的視線始終落在賀行的身上,這讓賀行莫名覺得有點熱。
“隻要不是為了召我回去艦隊,什麼原因我都無所謂。
”賀行說。
賀行知道自己的能力很強,被關城這樣的A級操作員手把手教出來,又是從戰場上曆練出來的操作員,實在太珍貴了。
但是賀行自己也很清楚,他心裡有個結。
也許是因為黑魇之戰太慘烈,自己不想再面對死亡。
也許是關城離開了,他懷疑自己還能不能像信任關城一樣信任另一個人。
又或者比起日複一日的訓練,做個飛艦運動員更自由快樂。
而且關城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你一定要活着。
”
賀行從不貪生怕死,但自己的性命太有重量,已經不能輕易拿出去豁騰了。
但不管原因是什麼,賀行真的希望在場的人都能理解并且尊重。
“這一次,你想聽我說真話還是假話?
”何歡撐着下巴看着賀行。
“你又來!
”賀行無語了。
那天何歡在他家裡的假話,什麼“我喜歡你”之類的,賀行每晚不小心想起來都要做噩夢。
“你可以選先聽真話,然後假話就不用講了。
”何歡說。
“你還是先說假話吧,能襯托出真話的珍貴。
”
賀行的話說完,周洪就補了一刀:“如果我是你,這家夥無論真話假話我都不聽。
”
小朋友才做選擇,聰明的大人一個都不要。
顧淮點頭附議。
賀行卻無所謂地擡了擡下巴:“這家夥,你堵不住他的嘴。
”
“好吧,假話就是――你願意做我的火控位嗎?
”何歡看着賀行的眼睛說。
一時之間安靜的要命。
顧淮握緊了拳頭,周洪屏住了呼吸,陳玉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賀行頓住了。
當初關城問賀行要不要跟他系統匹配的時候,隻給了他一瓶汽水,都沒搞出這麼大陣仗,更加沒這麼正經。
而且“我的火控手”有一種獨一無二的意味。
就連其他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尼瑪,怎麼整得像是要求婚?
但可不是你求婚了,老子就會嫁給你。
“不願意。
”
賀行的回答利落直接。
“為什麼?
”何歡笑着問他,看起來既不驚訝也不生氣。
“你名字太騷了。
”
“可是你很喜歡,沒有男人不喜歡我的名字。
”
何歡,合歡,聽着就讓人浮想聯翩。
“滾。
”賀行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棄的表情。
“口是心非。
”
賀行被噎住了。
口是心非?
誰口是心非!
我實話實說,哪裡來的口是心非!
啊,控制情緒,不要炸毛。
因為何歡這家夥絕對是自己越是生氣,他就越來勁兒。
何歡笑了一下,看向陳玉的方向:“真話還是讓玉哥來說吧。
”
賀行一聽,心裡頓時舒暢了。
隻要不聽何歡說話,就無所謂真真假假的,他的話聽起來忒費腦子了。
而且沒兩下就會被氣到半死。
還是聽玉哥說正經話比較舒心。
陳玉走了過來,拿了一瓶汽水給賀行。
“你記得趙如松吧,那個被你拒絕之後雇了一批流氓找你麻煩的富豪。
”
何歡摸了摸下巴:“玉哥,你這話怪怪的。
剛才賀行也拒絕了我,感覺我也得找一幫流氓去尋仇?
”
賀行白了何歡一眼,點頭說:“我當然記得。
趙如松名下有近三十個飛艦俱樂部,包攬了好多個比賽的冠軍。
”
陳玉接着說:“那你也應該知道,現在聯邦戰艦操作員非常稀缺,預備役已經填補不了這個缺口了。
所以,飛艦競賽也是選拔戰艦操作員的一個途徑。
”
賀行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看來聯邦真的是沒人了。
飛艦競賽的系統跟戰艦系統根本不是一個層次。
”
能開幼兒園學步車的可不一定能開太空戰艦。
陳玉接着說:“但即便是這樣,這兩年趙如松的俱樂部也向聯邦輸送了十八名操作員,他們的評級大概在C級,目前沒有B級以上的。
”
“廢話。
要達到B級,沒有經曆過實戰的幾乎不可能。
真要有一天火星上的敵人卷土重來了,趙如松培養的操作員也就是去送人頭,還浪費聯邦資源。
”賀行冷哼了一下。
外人也許會說他狂傲,但是賀行太清楚真正的戰鬥是怎麼回事。
它不能失誤,它隻有你死我活。
“是的,趙如松的目的就是想要借助這些操作員來進入聯邦,他已經不滿足做一個商人了。
可如果他是公平競争,我們聯邦艦隊歡迎。
但是他用這種方法壟斷了飛艦競賽,那就相當于蒙蔽了聯邦的眼睛。
”陳玉說。
“你們直接調查禁止不就好了?
”賀行反問。
“那會造成商界反彈,而且在明面上趙如松還沒有觸及聯邦法令的底線。
”陳玉看了看何歡,“因為以上原因,飛艦競賽委員會還有聯邦默許了何歡和顧淮成立飛艦俱樂部,一方面打破趙如松壟斷飛艦競賽的局面,另一方面……聯邦要自己從飛艦競賽裡選擇有潛力的操作員。
”
周洪湊到顧淮的耳邊,小聲說:“我咋覺得玉哥是在一本正經胡說八道啊?
”
顧淮搖了搖頭:“玉哥從不胡說。
”
看來,是真的了。
“噢,我明白了。
”賀行點了點頭,“有趙如松那條老狗在,好多有能力的俱樂部搞不好在初賽、複賽就被淘汰了,聯邦連看到這些俱樂部的機會都沒有,那麼也就淘不到金子了。
你們找我,想我癟掉趙如松的俱樂部,給其他俱樂部機會。
而且我本事高,跟我比兩場,是騾子是馬你們也有個直觀的參照?
”
何歡輕輕地笑了:“那我算騾子還是算馬?
”
賀行攤了攤手:“你跟趙如松一樣……老狗一條。
”
“哦,這樣啊。
”
何歡跳下了台階,走到了賀行的面前。
賀行還坐在艙門邊,看着何歡過來了,立刻十二萬分的戒備,拳頭都握了起來。
何歡的手指在賀行纏着繃帶的腳踝上點了點,賀行才發現自己纏的繃帶散開了。
他正要彎腰把鞋帶系上,可因為兩人一個坐在艙門上,另一個站着,賀行的腦袋正好碰在了何歡的肩膀上。
賀行下意識向後退,他不習慣跟其他人靠得這麼近。
記得第一次在飛艦競賽的艙内聞到何歡身上的味道,賀行就覺得爽快利落。
現在想起來,自己也真是傻了,這明明就是艦隊裡給所有人發的洗衣液的味道。
有殺菌、消毒以及提神醒腦的作用。
何歡靠得太近了,不僅僅是他身上久違的味道,更加還有他的體溫。
溫熱的,不疾不徐地滲透,當自己回味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籠罩在何歡的溫度之下了。
賀行本來想要伸手推對方一下,但是自己腳踝略微一緊。
是何歡幫他把繃帶綁上了。
“你忘了,你還欠我這條老狗一個後門兒呢。
什麼時候坐我腿上叫聲哥哥啊?
”何歡的聲音淡淡的,壓的很低,看在其他人眼裡好像真的就隻是在系繃帶。
賀行耳朵嗡地一聲,從脖子紅到腦門頂。
何歡的聲音又輕,氣息掃過賀行的頸窩,又癢又躁。
“你崩了我吧!
我反正甯為玉碎不為瓦全。
”
賀行一說,周洪和顧淮都樂了。
“小子诶,我們都玉碎好多年了,還湊合活着呢!
”顧淮說。
“他就滿嘴開飛機。
你多跟他待待,你肯定會開得比他還溜。
哥哥看好你的哦。
”周洪也說。
陳玉摁着眼角歎了口氣,“好了好了,正事兒都解決了。
我就想問,你們俱樂部光有賀行也太不像個樣子吧?
有評級的戰艦操作員不允許參加飛艦比賽,你們剩下的三個位置怎麼辦?
”
賀行一聽,就奇怪了:“诶,前幾天不是有人在這裡跟我對戰嗎?
那四個人不是俱樂部的簽約選手嗎?
”
“他們是預備役調過來的學員,平時是有訓練的,不可能參加比賽。
”陳玉說。
賀行張了張嘴,用力把到嘴的話給憋回去了。
“小子,有話就直說。
”顧淮說。
“你讓我說……那我可就說了啊。
那些是預備役的學員?
我以為哪裡來的菜鳥呢!
”
賀行心想,他那批預備役學員可不像這些,跟溫室裡的小花一樣,跟溫室裡的小花一樣,完全不耐打。
“……”顧淮的臉瞬間就黑了。
周洪憋笑憋得很用力。
“他們缺少狠勁和魄力。
而且……也不懂生死。
”何歡淡淡地說了一句。
賀行看着對方垂下的眼睛,心底深處某個地方變得堅硬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