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後第一天上班,高遠發覺氣氛有點怪。
幾個女生換好衣服,擠在櫃台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麼。
平時這個點是謝姐開班前會,今天不見謝姐,大家擠作一團。
“在說什麼?
”高遠站在她們旁邊。
“你知不知道,高遠,昨晚上牟川老婆生啦。
”一個叫徐芳的女生轉頭對他說了一句。
生了?
這才六個月就生?
高遠疑惑,掃了一眼大堂,的确沒看到牟川,心裡五味雜陳。
“你們怎麼知道?
”高遠多問一句。
“昨晚上我也在醫院,我表妹生孩子,我看見牟川的!
”徐芳十分肯定地說。
另外幾個女生紛紛點頭。
高遠不再多問,隐隐為牟川擔心,六個月,孩子的情況肯定不太好。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高遠回頭看,是周茵茵。
仔細一看,周茵茵也很怪,脖子紅着一大片。
“你怎麼了?
”高遠問道。
“我沒事啊。
”周茵茵笑。
“脖子,紅的。
”高遠指了指她的脖子。
周茵茵縮了一下脖子,往上提了一下衣領,盡量遮住那一片紅。
“今天怎麼都怪怪的。
”高遠搖搖頭。
“高遠,今晚上,你來我家吧。
”周茵茵深呼吸一口氣,定定地看着高遠。
高遠也看着她,周茵茵表情嚴肅,不知道她什麼意思,問:“有什麼事嗎?
”
“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來。
”說完,周茵茵就上櫃台了。
高遠一頭霧水,聳了聳肩,也上了櫃台開始工作。
沒有領導在,高遠抽個空去廁所抽煙。
他猶豫着要不要給牟川打電話,他那句“我喜歡她”對高遠而言,簡直就是挑釁。
可是作為同事,甚至作為曾經的兄弟,都該打個電話問問他的情況。
高遠猛吸了一口煙,掐滅,摸出電話,打。
男人,沒必要計較那麼多,陶楠都說了隻是喝多了,當時自己和陶楠也沒什麼關系,隻能說牟川自己沒有照顧好葉子。
“喂。
”
“你老婆怎麼樣了?
”高遠問。
“不好。
”牟川聲音疲憊又低沉。
“孩子呢?
”
“也不好。
”
說完這些,再沒有其他的話可以說了,再說就要說到他和陶楠的事情。
高遠不想再提他和陶楠接吻這事,如今他和陶楠藕斷絲連,隻想這事過去。
兩個人沒有誰挂電話,靜靜地聽着對方的呼吸聲。
高遠聽到那邊護士在喊:“家屬,家屬,家屬在哪?
”
牟川挂斷了電話。
高遠歎了一口氣,說不出的滋味。
銀行的工作枯燥壓抑,高遠的朋友不多,牟川算是最好的一個。
這一下子因為接吻的事失去朋友,失去女朋友,高遠感歎世事無常。
突然手機又響了,頭條消息:一夜爆紅大才子身陷抄襲門!
!
高遠鄒眉頭,他不愛看着這些消息,打算删掉,卻沒注意點開了。
才子,抄襲,原作者狀告......高遠掃了幾眼關鍵詞,打算關掉,卻瞥見配圖上的男子有點熟悉,點開,放大一看――陳澤昂。
這不是牟川的朋友嗎,他抄襲?
高遠立刻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把這篇新聞看了一遍,陳澤昂新出的一本書大賣,沒想到原作者跳出來說是原先投給了冬夏出版社,沒想到書卻跑到了陳澤昂的出版社,還以陳澤昂的筆名出版。
原作者狀告冬夏出版社,陳澤昂和陳澤昂所在的出版社。
下面一大堆“抄襲死全家”之類的評論。
高遠仔細看了兩遍,冬夏出版社――陶楠所在的公司。
下班時,周茵茵先做完,決定等他一起走。
高遠擡頭對她說:“你先走,我還有一會。
”
“那我先回去做飯,你做完直接過來吃。
”周茵茵戀戀不舍。
高遠快速紮完賬,開車沖向冬夏出版社。
一路上,高遠不知道為何,心跳特别快。
他突然意識到,昨天中午找陶楠,陶楠居然下午不上班,肯定有問題。
到了冬夏出版社樓下,高遠摸出電話打給陶楠:“你下樓,我接你下班,再問你一點事。
”
“我在家。
有什麼事,電話裡說吧。
”
高遠心裡一驚,果然有事。
“這個點,你一般都沒下班,今天這麼早?
”
陶楠不說話。
“是不是出事了?
”高遠焦急,聲音急切。
“怎麼,你也來看我笑話?
”陶楠突然大叫。
“我不是,我想幫你。
”
“幫我?
高遠,你省省力氣吧,昨天你問我和牟川的關系,你就擺明對我一直都沒有信任。
我們現在沒什麼關系,而且,我和你在一起的兩年......”陶楠哽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高遠說不出話,他突然覺得自己無比失敗,興沖沖想要幫忙,卻被人當頭澆了一盆水。
“你自己想想吧,我和你在一起兩年的時間,我對你好,你對我不冷不熱,我決定疏遠你,你又冒出來對我好,有什麼意義。
兩年,我都不認識你什麼同事和朋友,你現在關心我,不就是想弄清楚,我有沒有給你戴綠帽子嗎!
我那天就是親了他,跟你有關系嗎!
我還是那天晚上才知道他是你同事!
”陶楠挂了。
高遠握着電話,久久說不出來話。
夕陽照過來,高遠覺得光線刺眼得睜不開,擡手擋住光,不知不覺,竟覺得眼眶有點濕。
高遠敲開周茵茵家的門,周茵茵穿着黑色的細吊帶裙開了門。
高遠這下看清了,不僅僅她的脖子是紅的,兇前也是紅紅的一大片。
桌上三菜一湯,兩副碗筷、兩隻酒杯、一瓶紅酒擺得整整齊齊。
高遠慢慢地換鞋,坐在桌邊。
早上高遠對周茵茵的邀約還摸不着頭腦,現在進了門見她這幅樣子,高遠已經猜到了八九分。
他決定不多說話,看看周茵茵到底要怎麼說。
周茵茵給酒杯倒上酒,遞給高遠一隻酒杯,幹杯。
高遠沒有表情,機械地幹杯。
“茵茵,你說吧,什麼事情?
”高遠沒喝酒,放下酒杯。
周茵茵愣住了,輕輕地抿了一口酒,晃了晃酒杯,一口仰頭幹了。
酒杯碰到桌子,“哒”地一聲。
“高遠,上次我問你,你還愛我嗎,你沒回答我,我自己回答了,你現在回答我,好嗎。
”她知道自己平時對高遠獻殷勤,他都接着,看起來好像自己已經打入他的心裡。
可是她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他一直都是那樣,不鹹不淡,不冷不熱。
高遠不說話,眼睛看着酒杯壁上挂着的酒珠。
“我的心裡有你,一直都是你。
”周茵茵握住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兇口。
高遠沒有動,眼睛也沒有動,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高遠,上次我和你去你家,就是,車禍那天晚上,我在你家,我看出來阿姨不太喜歡我。
你放心,我會讓阿姨好好認識我的,她會喜歡我。
你看我們一起經曆了車禍,也算同生共死的人了。
”周茵茵動情地說,緊緊握住他的手。
高遠換了一下坐姿,眼睛看向别處。
“高遠,我們結婚吧。
”她決定孤注一擲。
她要正常人的生活,她要有家的溫暖,她要有人愛,兇口的一大片紅提醒着她繼續做王奇善的玩物沒有好下場。
高遠把手抽了回來,坐正了,對周茵茵說:“茵茵,我現在不想結婚。
”
周茵茵看着他,覺得他真的變了,除了第一次見面,他在她面前露出過曾經的那個傻樣子,這之後再也沒有任何不得體。
她對他抛媚眼,對他暧昧兮兮,他像個黑洞,接住了,吸進去,不給任何反應。
她的直覺曾經告訴他,這就是沒戲,他不在意,所以沒反應。
可惜,她不信,她要賭一把,王奇善那天發怒的樣子逼得她更想賭一把。
“什麼時候,你什麼時候忘記我的?
”周茵茵不死心,追問。
“不知道。
”這是高遠的實話,他自己也說不上來。
“你剛見到我的時候,明明,很驚訝。
”周茵茵心裡的小女人跳出了出來,她咬着她的神經,不相信五年前對自己愛得那麼堅定的人會變成如今這個冷漠的高遠。
“五年沒見,是很驚訝。
”高遠定定地看着她。
“所以,你心裡的人是誰?
是那天讓你開車分心的那個女生,是那天來看你你媽媽把我支走的女生,是不是?
”周茵茵低下頭,她感覺到眼淚快要湧出來了。
她是驕傲的,在他面前一直是,她不願意把感情失敗的落魄表現在他面前。
即便他心裡沒有她,她也非要在他心裡留下漂亮驕傲的樣子。
“茵茵,你吃吧,我回去了。
以後,我們還是同事。
”高遠站起身,要走,走到門口,開始換鞋。
周茵茵看着他換下拖鞋,穿皮鞋,系上鞋帶,起身,打開了鎖扣。
“啪嗒”一聲。
這個聲音驚醒了她,高遠要走了,這一走很可能再也不會再來了。
隻會留下這一桌沒有動過的飯菜和整個屋子的空蕩。
兇口隐隐地燙得發痛,王奇善不可能跟老婆離婚,不可能娶她,不可能給她踏踏實實的溫暖和感情。
驕傲有什麼用,驕傲可以留住愛人嗎!
“你别走!
”周茵茵撲上去,哭着拉着高遠的手。
“高遠,我求你了,你别走。
”眼淚流在他的襯衣上,襯衣濕了,貼着他的皮膚。
這一幕對于高遠來說太熟悉太熟悉,五年前,女生宿舍樓下,他對她說了同樣的話。
如今,同樣的話,兩個人卻換了過來。
五年對于高遠來說是什麼呢,這五年,這道傷疤經過無數次地撕開愈合,撕開愈合,早就變成了一小塊皮膚增生。
高遠不忍心直接拒絕她,任由她一直哭,直到她的哭聲小了,才說:“茵茵,你會遇到特别愛你的人。
”
周茵茵明白了,他再不屬于她了,他現在隻是客氣和禮貌。
她突然覺得自己異常可笑,眼淚隻有在愛人的眼裡才會得到安慰和尊重,在不愛的人眼裡,這就是吵鬧。
自己穿成這樣,兇前的紅一眼就看得出來,他有問過一句嗎。
周茵茵放開了手。
高遠推開門,走了。
門内,周茵茵轉回頭看着一桌子的菜和酒,擦幹了眼淚,一步一步走向餐桌,鎮定地一口菜一口酒。
男人會抛棄你,但食物永遠不會。
驕傲留不住愛人,驕傲可以留住自己。
高遠下樓開車,他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了,瘋狂地踩着油門,朝陶楠家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