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愣住了,銀行大廳裡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葉子,死了?
“我要看那筆貸款,那筆貸款跟葉子的死有關!
”
高遠愣了一會,又換上了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說:“那你有公安的公函嗎?
”
“什麼?
”
“你給我公安的公函,我就給你看客戶資料。
”
“高遠!
你太過分了!
”牟川握緊了拳頭。
“我是按照規定辦事。
”說完這句,高遠轉身進了辦公室。
偌大的銀行大堂,燈光光亮,照得牟川無處遁形,他忽然覺得形單影隻,也覺得尴尬難看。
他早就離職了,這裡早就沒有他的位置了。
謝姐也不在,她是葉子的姐姐,如果她在,她肯定也會着急幫忙的。
他喪氣地垂着頭,慢慢地走出了銀行。
那張結婚證上,不是葉子的名字,這個他還是記得的。
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何子岩就是葉子的男朋友?
如果當時他就知道何子岩有老婆,他一定會盡力阻止葉子和何子岩交往。
可是現在,何子岩是警察,牟川隻是一介無業遊民,他拿什麼去和何子岩對抗呢?
想到這裡,牟川抱着頭在路邊蹲了下來。
都怪他,他都看過何子岩的結婚證了,他都沒能阻止葉子。
葉子的死,也有他的一份。
葉子那麼要強又剛烈的一個人,突然知道何子岩有家庭,她肯定會想不開的啊!
眼淚又流了下來,漸漸的,牟川壓抑的哭聲變成了大聲的哭泣。
他現在還沒有辦法去和何子岩對抗,那是社會上的精英,是受人敬仰的警察,他呢,他什麼都做不了!
打他一頓嗎,除了自己進派出所,對于何子岩來說,有什麼損失嗎?
牟川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也恨自己沒能夠阻止葉子。
來來往往的行人,都用怪異的眼神打量着這個在路邊痛哭的男人。
世界太忙,失去了一個人,對于至親來講,是支離破碎,是萬丈深淵。
對于整個世界來講,不過是海洋少了一滴水,依然會昂然向前流動。
――
還有一個月,陶楠就要生了。
這一個月,一下班,她就往晴天地産的售房部跑。
還好還好,這天,她終于看到售房部的燈亮了――有另外一家開放商接盤這房子了。
她的房子終于保住了,陶楠心裡松了一口氣。
高遠的意外升職也讓她覺得生活好像并沒有那麼糟糕。
生活應該是什麼樣子呢,她已經不想從前那樣抱着浪漫的色彩,活下去,就可以了。
看起來,她好像什麼都有了。
房子,丈夫,孩子。
可是有時候,她又會覺得,她好像什麼都沒有。
房子幾次波折,丈夫并不是理想中那麼完美,孩子,唉......
“你們知不知道,前兩天,河裡打撈起一個人啊。
”辦公室又開始八卦了。
陶楠無心地聽着。
“女的,聽說是為情自殺。
啧啧啧......”
“有什麼好想不開的,男人沒有了,換一個不就行了嘛。
”
“聽說是被小三了,想不開,投河了。
”
“就是就是,你們看圖片沒有,那個頭哦,被泡得這麼大。
”
“死得太難看了。
”
被小三......陶楠有點心虛,她想起了自己那段不光彩的曆史,現在這段曆史偏偏還有了苦果。
她無助地摸了摸肚子。
跟那個人投河自盡的人比起來,自己可真是能屈能伸多了啊。
陶楠摸着肚子苦笑。
“砰!
”辦公室的門被撞開了,伍逸捏着拳頭,狠狠地攥着穆千秦的衣領。
“我從來不打女人,你不要太過分。
”
穆千秦卻根本不害怕,她推掉伍逸的手,将伍逸推回辦公室,順手關上門。
“伍總,伍正忠已經被雙規了。
”穆千秦淡淡地說。
“你沖我吼也沒有用。
”
伍逸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老爸被雙規了,這段時間一直聯系不到他,檢察院的人還幾次到家裡翻箱倒櫃。
“是不是你搞的鬼!
”伍逸狠狠地捶了一下桌面。
“伍逸,你今天把我叫來,就是想讓我聽你發脾氣嗎?
”穆千秦淡定地在沙發上坐下。
“好。
我問你。
”伍逸整理了一下領帶,迅速恢複了嚴肅。
“我爸爸的雙規是不是和你有關?
”
“我的确整理了兩份舉報心願洗黑錢的材料,不過據我所知,你的女朋友周茵茵用盡手段和錢财把材料壓下去了。
”
聽到“周茵茵”三個字,伍逸的臉色變了一下,迅速扭過頭,繼續問:“那為什麼我爸會進去?
”
“檢察院那邊的消息是受賄,一個銀行副行長把你爸供出來了。
”穆千秦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受賄?
”伍逸瞪大了眼睛。
他不信,在他心裡,爸爸在工作上從來沒有任何差錯。
雖然爸爸的出軌,害得媽媽癱瘓,但是這麼多年,老爸工作上一絲不苟,對媽媽和他也是越來越好。
受賄?
爸爸?
“伍逸,這是你爸爸應有的。
”穆千秦站起身,堅定地說。
“還有心願,舉報材料我會繼續遞上去。
沒有了伍正忠的金錢支持,你覺得你家公司還能夠支撐多久呢?
”
“為什麼?
”伍逸不敢相信,心願并不是光明正大的的,爸爸也不是。
他目前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和事業,都是髒的。
“為什麼?
”穆千秦的眼睛閃出了淚花,眼前又閃現出媽媽一遍一遍問“你爸爸回來了嗎”的情景。
“就憑你的父親,也是我的父親,二十年前,為了娶你的媽媽,抛棄我和我媽媽。
”
伍逸徹底呆住了。
他不敢相信,他沒辦法相信,他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你的媽媽是天之驕子,是書記女兒,伍正忠為了可以坐到書記的位置,就抛棄了我和我媽媽。
”
“這二十年,你們一家歡樂地過着富人的日子,你們哪裡知道我和我媽媽過的是什麼日子。
”
“為了扳倒你們,我賭上了我全部的身家。
”穆千秦擦了一下眼淚,冷笑着說,“還好,我要成功了。
”
“不可能!
”伍逸大吼着,額頭青筋暴起,臉漲得通紅。
“醒醒吧,富家公子哥。
”冷淡的,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一句話敲擊着伍逸的心。
穆千秦走了。
辦公室裡很安靜,燈光打在伍逸身上。
他覺得自己好像站在舞台上的小醜,無處遁形,無處可逃,由人笑話。
小時候爸爸的肩頭和寬厚的手掌,那時候這份溫情是不是應該有穆千秦的一份?
大學剛畢業爸爸遞過來的營業執照,這些都是爸爸為了洗黑錢準備好的嗎?
要不是穆千秦這麼偏執,他哪裡會知道這些真相呢?
伍逸垂着頭,木木地站着。
心願,是不是走到頭了?
呵,心願本來就不幹淨,何來繼續走下去一說呢?
那周茵茵為什麼拼命要保下心願?
伍逸想着這些,苦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