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2日,高遠生日,三十歲,還有2天。
陶楠翻着台曆,思緒繁雜。
想起那天在醫院,高遠不知所措,低眉偷看她的樣子,像個做錯事的小男孩,好像在等着媽媽的一句“乖,沒事了”。
周茵茵喂他吃飯的場景也跳了出來,他笑得開心,“初戀,談了四年才分呢”。
牟川的臉趕走了高遠和周茵茵的你侬我侬,他肩頭自己咬下的牙印,兩人運動時他有力的臂膀,他在耳邊哈出的暧昧熱氣,還有那天晚上他臨走留下的那句“我老婆出事了”。
關系已經是一團亂。
陶楠合上台曆,歎了口氣。
主編過來敲了敲陶楠桌子,“來我辦公室”,說完,主編轉身進了辦公室。
陶楠疑惑,主編找她的時間不多,她一向安靜,不管是審稿校對還是選題,都不算最突出的,也不算最差的,成績平平又安分守己。
“你最近負責審核的稿件,都還好吧?
”主編坐在轉椅上,轉來轉去。
“都差不多了,大概還有兩天就可以交給主編了。
”陶楠垂着雙手。
主編停下來,神情嚴肅,說:“你最好仔細想一想。
”
陶楠不知道什麼意思,仔細思考了一番,也沒有搞懂,隻得看着主編。
“有篇稿子,出版了,出版商不是我們,署名也變了。
好像是你負責審核的。
”主編一字一頓地說。
“這種情況也可能發生,作者一稿多投也是有的,筆名也有好幾個。
”
“陶楠,你是真蠢還是裝笨!
我已經跟你盡量客氣了!
”主編突然大怒,猛地站起來,身後的轉椅咕咕地轉了兩圈。
陶楠不敢說話,低着頭,兩隻手搓來搓去。
“這篇稿子是你負責的,作者隻投了我們一家出版社,現在這本書賣得滿天飛,還署别人的名字!
作者告我們賣了他的稿子!
”主編拍着桌子,桌上的水杯灑了一大片水。
陶楠不敢相信,擡頭大聲辯解:“主編,我沒有!
”。
“誰信?
你去跟作者說?
你去賠他的版稅和版權?
你去打官司?
”主編不聽她的解釋,揮手叫她出去。
“主編,我真的沒有,我回去好好查一查。
”陶楠含着眼淚說。
“不用了,你負責的稿件暫時分給你這組的其他人。
”主編又揮了兩下手,像在趕一隻蒼蠅。
“主編......”
“出去!
”主編大喝一聲。
陶楠回到工位上,委屈,氣憤,不甘心混成眼淚湧了出來。
她不敢哭得太大聲,頭埋進臂彎,拼命堵住自己的嘴,聲音嗚嗚咽咽,好歹不至于太大聲。
“陶楠,别哭了,主編脾氣暴躁,罵罵人也是常有的。
”雪梨遞過來一張紙。
陶楠不接,卻突然記起,自己休息了兩天,那兩天,是雪梨在負責自己的稿件。
她猛然擡頭,一臉淚痕,雙眼通紅的樣子把正舉着紙的雪梨吓了一大跳。
“雪梨,你跟我說,我沒上班那兩天,我的稿子有沒有問題?
”陶楠抓住雪梨的手腕,語速極快。
雪梨掙紮着,想把手抽出來,臉色僵硬地說:“沒有啊。
”
陶楠放開她的手,頹然地癱在椅子上,抽了張紙,胡亂地擦了一把臉。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那邊和高遠的感情還不知會如何,和牟川也拉扯不清,這邊工作還出了問題。
陶楠苦笑,想哭,卻沒眼淚了。
最近發生太多事情,抽幹了力氣,她隻覺得疲憊,什麼都不要再管。
中午陶楠把稿件分給了同組的雪梨和另外幾個人,準備回家。
罷了,自己算是被人擺了一道,這也無從查起,自己還是思考别的出路吧,不一定要在出版業。
臨出門,接到了高遠的電話:“在哪?
”
“準備回家。
”
“下午不上班?
那我來接你。
”
“不用”,陶楠不太想見他。
“我剛出院,想,見你。
”高遠很少主動說想見誰。
陶楠本想拒絕得徹底一點,可摸到了左手無名指的戒指,心裡不由得歎了一口氣,松了口:“好吧。
我在公司門口等你。
”
熟悉的車,熟悉的副駕,副駕的位置被人調過,看來是有人坐過,哦,對,周茵茵嘛。
車裡還是一股淡淡的煙草味,上一次坐他的車,還是兩人分手的時候。
“這麼快,車就修好了。
”陶楠眼睛看着窗外,“交警,保險處理得怎麼樣了?
”
“差不多了。
”高遠聲音低沉。
“你那初戀呢,談了四年才分呢。
”
“你在吃她的醋?
”高遠喜出望外,轉頭看了她一眼,他就怕她不吃醋不在乎不關心,吃醋,代表她關心。
這次開車不敢再馬虎,又趕緊看着前面。
“沒有,随口一問。
直接送我回家。
”陶楠看着前方,生怕高遠把車開岔了。
“一起吃個飯吧。
”
“吃你媽!
”陶楠想起周茵茵喂他飯的場景,氣得大叫。
高遠的臉色變了一下,很快回複了正常:“回家吃我媽做的飯,也可以。
”
陶楠愣了,她摸不透高遠,一直都摸不透。
她對他熱情,一顆心全心全意地對他的時候,他冷淡,像萬年不化的冰山。
她對他冷淡,不再心心念念着他的時候,他又冒出來,貼着她,黏着她。
午餐吃得平淡,陶楠沒什麼胃口,上午被冤枉加上高遠莫名其妙的邀請,陶楠實在不覺得這些事情是好的下飯菜。
“你和牟川,什麼關系?
”高遠夾了一塊陶楠喜歡吃的鳳尾蝦,放進她碗裡。
陶楠一驚,手微微抖了一下,原來是鴻門宴。
“沒什麼關系。
”陶楠咬一口蝦尾。
“你們那天......”
“喝多了,都喝多了。
”陶楠搶着說,蝦殼吐在桌上。
“他老婆葉子,都六個月了。
”
陶楠不說話,扒着飯。
“前兩天,聽說動了胎氣,還進了醫院。
”
陶楠放下筷子,說:“跟我有什麼關系?
”
高遠給她盛了一碗湯,示意她别激動:“沒有,我這不是跟你聊天嘛,你别急。
”
陶楠心虛,頭都快埋進碗裡了,低頭喝湯。
不曾想湯太燙,燙得陶楠大聲叫喚。
這頓飯吃不下去了,陶楠随便編了個借口走了。
高遠就是在打探消息,他不相信她。
可是自己,又哪裡值得他信任呢。
陶楠心裡矛盾,一方面,她明白自己和牟川這樣的關系不正當,也不會長久,另一方面,她又厭惡自己當時沖動想要報複高遠,就選擇這麼不堪的方式。
如果說高遠的心左搖右晃不堅定,那自己這麼做,和高遠又有什麼區别,甚至比高遠更可惡吧。
回到家,陶楠把左手無名指的戒指取下來,連着男款那一枚,放進絲綢絨的小方盒裡,接着,塞進了抽屜最深處。
看向窗外,天灰蒙蒙,厚得好像自有一番層層疊疊的心事,街上的車輛急匆匆。
秋涼了,陶楠隻覺得冷。
電話響了,陶楠接起來:“喂?
”
那邊沒有聲音。
“喂?
”
電話挂斷了。
陶楠放下電話不再理會,以為不過是撥錯了的電話。
“前兩天動了胎氣進了醫院。
”
高遠的話又在耳邊響起,陶楠心揪成一團,難道是牟川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