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連昭搞不明白,一開始還有着明朗笑容的袁諾,怎麼就突然對自己欲言又止,一副糾結的樣子,那複雜的表情,讓沈連昭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得了什麼不治之症。
但還沒等他弄明白,袁諾就急忙要求自己在她公司附近放她下來。
看着她驚慌失措下車的樣子,沈連昭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老了,與小女孩都有代溝了。
但沈連昭顯然沒有時間去猜測一個女孩的内心世界,齊燕的案子還需要全力以赴的跟進。
而等他到達辦公室時,徐翠已經在審訊室裡呆了一個小時了。
他們需要等待最佳的審訊時機。
徐翠一直都是個漂亮的女人,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當初在挑選對象時,她總有很多的選擇,對她熱情備至的大有人在,但是她卻獨獨選中了江源的父親,原因無他,因為江家是當時出了名的萬元戶,誰都知道嫁過去是要享清福的。
徐翠瞧不起自己的母親,更不希望自己和母親姐姐那樣辛苦勞作一輩子,隻有嫁對了人才有可能讓自己活的更好。
事實證明,她對了。
嫁到江家的那幾年,江源的父親舍不得讓她工作,隻讓她在家照顧孩子,徐翠也過上了如同自己想象般的富裕生活。
可惜好景不長,江源的父親在一次工地事故中去世,留下母子倆相依為命,按理說徐翠得到了一筆可觀的賠償金,足夠帶着孩子好好生活。
但曾經奢侈的習慣沒那麼容易改掉,徐翠也不想改,放肆的揮霍後,在自家捉襟見肘的境況下,徐翠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但她還是沒有自食其力,而是開始求助自己的長姐和姐夫。
徐翠是記得自己姐夫的,他叫王強,是個貨車司機,在徐翠還小的時候他就經常盯着自己轉,但徐翠瞧不上,也就自己那傻姐姐把他當寶。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王強已經不是當年替别人開車的窮小子了,他自己名下就有幾輛貨車,底子厚着呢。
當初徐翠找上姐姐家門的時候,就看清了王強眼底赤裸裸的欲望,徐翠知道王強對自己還是有幾分心思的,就這麼一來二去,兩人終究好上了。
大姐哭過鬧過,但都被王強暴力打回去了,她自己又沒膽子離婚,就這麼一直耗着。
後來王強和人打架折了人家的一條腿,他自己也因為這個坐了一年牢,但他始終都沒忘記在進去前給徐翠鋪好路。
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徐翠就想,就這麼着吧,反正年紀也不小了。
沒成想後來兒子長大了,找了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三天兩頭鬧事,挨打活該,誰知道那肚子的種是誰的啊?
要不是看在她可以拿錢回來,兒子又實在是喜歡,她早已經讓他們離婚了。
這兩年自己和王強的事情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但齊燕始終不知道。
可誰知那天自己和王強親熱的時候竟然被那個女人看到了,她問他們怎麼對得起大姨?
是的啊,這事不能讓大姐知道,要知道當初王強坐牢時,大姐和她兒子把家裡的錢全拽在手裡,說隻要王強和自己斷了關系就仍然給王強留着,不然大家誰也别想好。
她現在和王強都是偷偷摸摸的,如果大姐知道就完了。
還好,那個齊燕怕家醜沒有說出去,但她卻要和自己兒子離婚,她自己沒有意見,但唯獨這事她做不來兒子的主啊。
當時王強是怎麼說的,對了,他說如果那女人鐵了心要離,就随她,敢搞事就弄死她。
弄死?
徐翠突然就魔障了,她記得齊燕曾經說要給自家買保險,她嫌晦氣,硬讓她改了,被保險人是齊燕,而受益人就是自己的兒子。
如果,如果齊燕死了的話,不,不,這是殺人。
可以想想其他辦法…
“徐翠,王強已經招供,你們二人合謀制造車禍,謀殺齊燕,是或不是?
”
不對,怎麼會對呢?
當時明明商量的是,讓王強找人假裝碰瓷訛詐齊燕的,齊燕剛學會開車,很容易上當的。
可現在怎麼就變成謀殺了呢?
明明是那女人自己命不好。
“冤枉啊,警官,我沒有謀殺,那是我媳婦,我怎麼會做那種事情呢?
”徐翠此時已經心力交瘁,突然被警方壓下的罪名吓得魂不附體,但自己的理智還在,始終不肯承認自己與此事有關。
“案發當天,你曾經到過農家樂恐吓齊燕,對嗎?
”
“沒有沒有,我隻是去看看她。
”
“那她臉上的巴掌怎麼解釋?
”黃伯川步步緊逼,企圖突破徐翠的心理防線,顯然她已經開始陷入思維混亂了。
“齊燕給自己買了意外保險,受益人是你的兒子,你見财起意,想謀殺齊燕騙取保險金,對嗎?
”
“沒有,沒有。
”在聽到保險金時,徐翠本能的搖頭,生怕晚了就被定罪似的。
“你是不是曾經虐待過齊燕,甚至毆打緻使她兩次流産?
”
“沒有,我沒有…”徐翠的額頭已然汗涔涔的,說話也開始有點語無倫次。
“你真的沒有毆打過齊燕,有人可以證明齊燕身上的傷就是在你家造成的,不是你,難道是你兒子嗎?
”
黃伯川的問話似乎觸到了徐翠的逆鱗,她瞬間瞪大眼睛開口反駁。
“警官,話可不能亂說,你别冤枉我兒子,那女人自己水性楊花活該挨打,她以為自己開了農家樂多了不起啊,還不是靠的那個躺在醫院的男人,以為自己多清高呢,以前照樣是個坐台小姐,錢多髒啊。
”
徐翠眼裡乍現的鄙夷毫不掩飾,任誰看了都不會相信,如她自己所言的對齊燕沒有惡意。
當黃伯川這邊正在緊鑼密鼓地審訊徐翠的時候,另一間審訊室裡沈連昭卻安靜的坐在王強的對面,一語未發。
這次王強的精神狀态顯然沒有上次好,嘴唇有些幹裂,臉上的胡子茬也稀稀拉拉的冒出尖來,顯得整個人更加頹廢。
看到上次審訊自己的辦案人員,王強嘴唇嗫嚅,但卻始終沒有開口的。
沈連昭面對這種狀況并不着急,随意的翻看着手中攤開的筆錄,狀似無意的用手指有規律的敲擊着桌面,發出咚咚咚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審訊室。
王強覺得他并不是在用手指敲桌子,而是拿着錘子直接拷打自己的心髒,那一聲聲的鞭打直擊自己内心最原始的恐懼。
自從車禍以後,自己與外界的聯系就被切斷,也不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警方到底查到了些什麼,本以為隻要自己死咬住酒駕肇事不松口就沒事,畢竟車禍現場附近并沒有攝像頭。
但現在顯然局面有些變化,警方已經察覺到了徐翠也參與進來了,這樣事件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吱呀”審訊室的大門被推開,一個穿着制服的年輕人走了進來,餘光在審訊桌後面的王強身上瞄了幾眼,然後快速的走到沈連昭旁邊,随後彎下腰附耳說了些什麼。
王強挺直腰杆,試圖努力想聽清楚隻言片語,但卻不敢表現的太過明顯,不過很快沈連昭就給了他答案。
“王強,齊燕死了,就在剛剛。
”沈連昭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沉,仿佛濃的化不開的墨。
齊燕死了?
王強有些呆愣,莫名的恐懼襲擊者身上的每一個毛細皿孔,冷意蔓延到全身,渾身僵硬不得動彈。
“徐翠已經招認,說她是想指使你找人假裝被齊燕的車撞上,然後碰瓷訛詐齊燕,但後面你卻擅自改變主意,直接開車撞擊齊燕的轎車,導緻車上兩人重傷,而現在卻是一死一傷。
”
“她說了,她是這麼說的?
她竟然敢這麼說?
”王強騰地站起身,雙手用力撐在桌面上,雙目圓睜,用行動表達着對徐翠的不滿。
沈連昭知道他說的是徐翠,直接點頭說是。
沈連昭面部沉靜如水,讓人看不清他心裡所想,但他眼眸裡卻燃燒着一團火,一團足以吞噬眼前做惡之人的憤怒的火。
“王強,剛剛交警隊的同志已經把檢驗報告交上來了,報告證明你确實進行了惡意的二次碾壓與撞擊,導緻齊燕不治身亡,而林晟仍在醫院昏迷不醒。
你知道你自己的下場嗎?
”
王強聽完沈連昭的話,就像洩了氣的皮球,整個人癱軟在座位上,原本挺直的背脊突然彎曲,頭也耷拉下來,讓人看不清表情。
他知道車上兩人的傷勢不輕,但是真的面對死亡的時候還是有些無所适從,特别是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被警方查到的情況下。
“我,我知道。
”聲音很輕微,隻是那語氣裡有着掩不住的絕望與無助。
“那娘們真的是用過就扔,沒有一點良心啊。
”王強早知道徐翠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初她跟自己混在一起的時候就清楚了,但就是有些舍不得,畢竟自己年輕時候就喜歡上她了。
可現在他萬萬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會讓他自己一個人來背這個鍋,這可是謀殺啊。
“我TM真是瞎了眼,怎麼就看上這麼一個絕情娘們,明明是她打電話叫我直接開車撞人,說好拿保險的,現在全推我頭上,就沒他什麼事情嗎?
虧我那時還傻不拉唧地擔心她咳嗽那麼厲害,肯定嗓子不舒服,叫她早點回家,原來我全TM把感情當喂了狗了。
”
王強一想到徐翠的無情,就開始歇斯底裡的謾罵,但此刻卻無人同情他的遭遇,畢竟一個鮮活的生命就因為他們的貪婪而消失在這個世界。
沈連昭走出審訊室時,王強還在罵罵咧咧,似乎罵的越兇就越能減輕自己心裡的恐懼。
齊燕的死亡,已經注定他要擔起謀殺的罪名。
迎面走來的黃伯川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徐翠在聽到齊燕死亡的消息頓時慌了心神,一五一十把自己和王強想要訛詐齊燕的事情說了出來,卻始終矢口否認是自己指使王強開車撞擊齊燕的汽車。
這與王強的口供連不上,當然也許這隻是雙方的互相推诿,畢竟謀殺案已經成立,而受害者就在剛剛不治身亡。
“齊燕那邊現在怎麼樣了?
”沈連昭知道黃伯川剛剛和醫院那邊的同事聯系過。
“齊燕母親在醫院,剛剛聽到女兒搶救無效的消息,暈倒在醫院,還有不少農家樂的同事也在。
白發人送黑發人,哎,想想都難受。
”黃伯川自己也是做父親的人,很能體會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這邊讓李芳他們盯着,我們去醫院一趟吧。
”
羁押的兩人都已經招供,但沈連昭隐隐覺得事情太過簡單順利,似乎還有什麼沒有被找出來。
到底哪裡疏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