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谷底的路并不好走,上半截積雪覆蓋,下半截則是藤蔓叢生,地面岩石長滿青苔,又濕又滑。
若不是封戎一路幫扶,桃花是決不可能活着踏上谷底。
桃花用力踩了踩腳下紮實的地面,她真的不想再走一次那樣的路。
如果可以,就永遠待在這裡好了。
這一路下來,天色早已黑透,谷底植物茂密,參天大樹林立,就算是天黑看不清,但依舊如一個個巨人一般矗立在遠處。
再遠一點,就是一片濃黑,黑得深不見底。
封戎仔細辯明方向,拉起桃花就往前走。
桃花邊走邊問:“我們還要再走多久?
”
“太久沒下來,可能要很久。
”
因為他的照顧,桃花并不累,但想到這幾日封戎幾乎都沒有休息過,桃花忍不住道:“要不,我們休息一夜再走?
”
封戎搖頭道:“太危險。
”
“難道這裡還有猛獸?
它們也能從山上下來?
”
“有時會。
”山上猛獸一般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的山洞,但也不排除落單的,或者被群體排斥的孤狼,野獸自有野獸下來的路徑,他并不知道它們怎麼下來,但小時候,他曾在谷底見過,所以這種危險不能排除,當然,也有谷底特有的危險猛獸。
桃花倒不覺得害怕,有封戎在,她覺得什麼都不可怕,“我從沒想過僅一面山壁之隔,竟然好像天上地下一般。
上午還是冰天雪地,晚上竟然就一派春暖花開的樣子。
”
聽着她聲音中的喜悅,封戎也忍不住彎起唇角,對于自己甯肯在鹽岩山峰挨凍,也不願意回到這裡的原因,他有些記不清了,但内心卻十分執着地不肯下谷。
她自顧自地說着,也沒期望原本就話少的封戎會突然口齒伶俐地就聊起天來:“封戎,我們要在這裡待多久?
”希望越久越好,鹽岩峰太冷。
略一沉吟,封戎答道:“山上雪化開,上去的路好走。
”
桃花在心裡算了算,說:“那我們豈不是要待到初夏麼?
”
“應該是的。
”
居然要待這麼久,**個月呢!
心中不由得一番竊喜。
似乎能覺察到身後人的小小心思,封戎問道:“你。
。
。
很喜歡在這裡?
”
桃花顯然沒注意到這是封戎第一次問她問題,隻老實回答道:“這裡不冷。
”
“山洞也不冷。
”鹽岩峰的山洞是他特地尋到的,洞外再冷,洞内也是溫暖如春。
搖搖頭,道:“洞内雖不冷,可卻隻能在那方寸之間,這裡可大不一樣了。
可以到處看,到處走。
就不覺得沉悶了。
”
沉悶。
。
。
這個詞他懂,在沒遇到桃花前,封戎不覺得一個人有什麼不好,因為習慣了。
但自從他把桃花撿回來,隻不過短短幾日時光,就連出去尋找獵物,也覺得一個人的時候日子就會過得十分慢;但回了山洞裡,聽着她的聲音,也會覺得一瞬十年。
緊了緊拉着桃花的手,他問:“你覺得我沉悶嗎?
”
“唔?
”似乎沒聽清,又似乎不太确定封戎會問這樣的問題,桃花有些不确定地說:“你?
你不悶啊。
雖然你不太愛說話,但是,我能明白你的一舉一動,你很好懂的。
”
封戎很想說,連臉都看不見的一個人,怎麼會好懂?
但又覺得這話說出來很刹風景,隻好咽了咽口水,把到嘴邊的話吞了下去。
僅管他不說,但不代表桃花不會問:“我們也認識不短時間了,我想問你一件事,開始時問可能不太好,但現在問你應該不會生氣。
”
“問。
”
“你。
。
。
。
為什麼總不刮胡子不束?
”
腳下好像有東西拌了一下,封戎一個踉跄險些沒站穩,隻拉着桃花,頭都不回地答道:“刮了會長,束了會亂。
”
于是,索性,就不管了?
桃花對這樣的回答表示目瞪口呆,瞧他每天出去打獵,不像是懶到胡子都不刮的人,隻能說,他對自己的外貌“不太在意”。
再一細想,桃花也就釋然,總是一個人在鹽岩峰上扮山神,就算打扮得再怎麼光彩照人,又給誰看?
古守恩倒是每天光鮮得很,但内裡還不是人渣一個。
封戎回頭看了看隻顧低頭思索的桃花,莫非,她讨厭自己不修邊幅的樣子?
手上稍稍用力,心中忐忑道:“你讨厭?
”
桃花聞言,擡頭問道:“讨厭什麼?
”剛才隻顧想得出神,聽到他的聲音才拉回思緒。
“我。
”
“讨厭。
。
。
你?
”桃花問,“為什麼?.”
“胡子,頭。
”亂糟糟的樣子。
桃花有些好笑,反問:“我為什麼讨厭你?
就因為你不刮胡子?
”
見封戎沉默不語,竟似個孩子似的有些生悶氣,好笑道:“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讨厭你。
”
聽到這樣的一句話,封戎心中竟從未有過的開心,但又實在不懂如何宣洩這種狂喜,隻知拉緊桃花,加快步伐。
兩人行走約一個多時辰,不遠處隐隐顯現出一個方形的輪廓,再走近些,那方形竟是一間木屋,鼻間能嗅到淡淡腐朽氣息,必定是許久沒人住過了。
封戎輕車熟路地推開門,屋内腐朽味更甚,時不時地還能聽到什麼東西遊行而過的聲響,桃花全身的汗毛都豎起,木屋中伸手不見五指,而那小聲響幾乎就在她腳邊穿梭,一想到會是什麼東西,她就想尖叫。
視線内突然一亮,是封戎打了火石,點燃了桌上的蠟燭,火苗幾次伏低,将熄未熄地,竟然也堅持了下來。
一有亮光,喜暗的蟲子開始四散逃離,這時桃花才看清腳邊不停遊行的是什麼東西,數不清地大蜈蚣在燭光下扭着身子離去,有幾條慌不擇路的還會爬過她的腳面。
這種景象終于摧毀了桃花僅有的鎮定:“啊――――!
!
!
!
!
”
一聲驚叫如刀鋒般劃破谷底的甯靜,栖于樹上的鳥兒們全部驚起一飛沖天,帶得樹稍沙沙做響,一時間這人迹罕至的地方倒是熱鬧非凡。
封戎顯然沒料到這種情況,低頭看着不住跳腳的桃花,有些哭笑不得。
知道久未住人的屋内必定會有些蟲鼠,使火光一驅也就幹淨了。
說白了,他壓根沒把這些小東西放在眼裡,體形巨大的猛獸才有可能對他形成威脅。
按住不停跺腳的桃花,不停安慰道:“行了,幹淨了。
”沒跑的都被她踩死了。
小心地看了看腳下,桃花擡頭狠狠盯着封戎,咬着牙道:“雪一化就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