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一個人能怨多久?
桃花覺得應該不止三年;一場仗打久才能分出勝負?
百姓覺得最好一局定輸赢。
北齊與南明的這場仗打了三年多,雖然彼此都沒有深入對方腹地,但邊境百姓也是怨聲載道。
不過,人的潛能是無限的,即使每天都是這樣的戰火紛飛,兩國交界的百姓們居然也能照樣把日子過了下來。
桃花并不知道竟會在攬金鎮住這麼久,至少,在遇到洛雁與程一一前,她以為自己會更往裡走點,不必待在這個隻要登上高處就能看到北齊的小鎮子上,以為會是過客,卻成了住客。
程一一與洛雁也正如她們所說,住在帳篷裡,不是别的帳篷,是軍帳,在軍營裡。
她們倆是層層比試選拔出來的新任定國将軍及副将。
對于女人領兵打仗這一點,桃花剛知道時也是驚訝萬分,程洛二人對自己的國家顯然極為自豪,南明民風開化,并不小看女人的才能,各種官職都是不限男女,隻要通過考核,一切達到要求,絕不會因為身為女人而被刷下來。
程一一是武将世家,父親就曾任護國将軍,因自幼習武,又被父親耳濡目染,對排兵布陣從小就爛熟于兇,一直想顯顯身手,邊疆太平,就隻有委屈在家,用洛雁的話說就是:這場仗對于程一一來說太及時了,再遲個半年,她爹就得把她嫁出去。
所以,一聽到開戰了,程一一就起早貪黑地練武,整日與老将軍在沙盤上推演陣法,終于沒負了自己的辛苦,一舉拿下将軍之位,任統帥之職。
洛雁是程一一的發小,兩家隻隔一堵矮牆,從小聊天串門就從不走大路。
洛雁也習武,她爹曾是江湖人,成了親後就隐性埋名,把一身功夫盡教給洛雁。
用程一一的話說,洛雁打她,不用動右手,一隻左手一盞茶的功夫就能讓她躺地上。
對于這樣的評價,洛雁的回答是“呵呵。
。
。
”
所以,“呵呵”的意思是,可以,還是不可以?
二人與北齊軍隊僵持三年,南明軍隊沒有敗過,就這一點足以讓全軍信服。
“桃管家。
”屋外侍衛輕聲喚道。
桃花擱下筆,微一皺眉,應道:“何事。
”
“那些佃戶鬧得很厲害。
在下不敢私自處理,隻能請您出面。
”屋外的聲音顯得十分恭敬,也能聽出有些着急。
佃戶。
。
。
桃花想了想,對屋外侍衛說道:“你先回,我随後就到。
”還沒等屋外的人答話,又緊接着囑咐了一句:“切莫與百姓發生沖突,隻管穩住,一切自有我處理。
”
“是!
”侍衛領命,快步離開。
唉――――!
桃花在心裡歎口氣,當初,程洛二人邀她同行,本意也是想幫她隔開那些個狂蜂浪蝶。
直到三人到了攬金鎮才發現,她們不用住帳篷,駐紮此地的士兵早已接到命令,替他們的将軍大人收拾了一座富戶的宅子做為府邸,然而,确實隻有宅子。
廚子、家丁、侍女一概沒有。
程一一本想請桃花吃頓飯再走,也鬧得尴尬萬分。
若不是桃花洗手下廚,三人連頓飯也吃不上。
也正是因為這一頓飯,桃花就沒再離開過這臨時将軍府。
起初她隻要負責照顧二人的飲食,但越是過日子,事情就越發多,不得已,桃花幫着找了個粗使的丫頭負責洗衣灑掃。
後來,聖上賞賜越來越多,各種開銷越來越大,迫切需要一個帳房先生,按理說,桃花不識字,這事兒怎麼也不能落到她頭上。
洛雁自告奮勇地接下了府庫的工作,可還不到一個月,就焦頭爛額,整天黑着臉,誰也不愛理。
程一一的軍隊裡也離不開洛雁,大軍開戰,沒了軍師可怎麼辦。
于是二人就把主意打到了桃花身上。
兩人無視桃花的拼命拒絕,硬是耐着性子教她識了字、算賬、入庫出庫。
桃花剛剛能把算盤打順,她們就歡天喜地地跑回兵營裡了。
日子一長,負責内務的小兵也知道了他們的将軍不管小事,除了打仗以外的一切事務都歸桃大管家。
于是,事無巨細,大到聖上賜金,小到買菜幾文錢,都要問過她。
實在忙不過來,桃花又尋了幾個伶俐些的小丫頭在府裡做短工,每天可以回家,一早再來上工。
因為待遇及名聲好聽,不少人擠着往将軍府裡進,倒是不缺人。
而今天這佃戶的問題,是最近一年才有的。
因兩國交戰,不少富戶為保家産,都選逃去了都城。
留下不下千畝良田無人耕種。
洛雁說可以租給佃戶,讓他們按照以前定下的分成繼續。
然後,這後面的瑣事,就順理成章地歸了桃花。
開始倒還都相安無事,但現在作物成熟,若是按照以前的規矩,佃戶手中根本就沒多少餘糧,加上身處亂世,收成不好,以前的條例顯然已經不再适用。
因為這事,桃花也是頗為頭疼,今天看樣子是再也不能拖了。
當她騎着墨玉趕到時,佃戶們都坐在田埂上拿着大樹葉子扇風納涼,府裡的雖然都是戰場上下來的,可也都沒動粗,隻坐在一旁陪着,看來是已經說了她一會就來,都等着呢。
一衆佃戶看到桃花款款走近,都覺得奇怪,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娃兒來地頭幹什麼?
可有些見過世面的,卻一眼就認出了桃花――那個攬金鎮上津津樂道的桃花管家。
其它人一聽是将軍府的桃花管家來,都紛紛從地上站起,臉上帶着些許恭順,他們這輩子,地主管的管家見了不少,有幾個親眼得見将軍府的大管家,更何況這管家的長相美得讓人有些不敢直視,一時之間竟都忘了要說些什麼,都靜靜站着,氣氛安靜得過分。
桃花一笑,大聲說道:“咱們坐下說好嗎?
最好找個陰涼的地兒,我這真是熱的不行。
”坐在馬上快步生風,倒還能忍受,可這一下了馬,汗都立馬冒了出來。
墨玉一身黑毛,也是熱得一點精神也沒有。
看到桃花半點架子也沒有,所有人臉上都輕松了些。
趕緊将桃花帶到涼棚下面,墨玉自己就溜哒着到淺溪裡自己涼快去了。
坐了一會,卻沒有一個人先開口,都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不敢出聲。
桃花能明白這種情緒,以前的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桃花開口說道:“我雖然接任将軍府的管家不短時間,可這土地糧食的問題以前沒處理過。
之所以讓大家還繼續種着地,隻是不想讓這樣的良田荒廢了,看着心疼。
當時也沒想周全,才有了今天這樣的局面。
不過,大家也别着急,我們商議着,總能把事情辦了,總教大家都滿意才行。
”
人群中一個年紀較長的人也站了出來,眼神懇切地說道:“大管家,我們世代為農,決不會貪得無厭。
隻是,這原本的租子就及不公平,留下的糧食除了做種,隻夠勉強度日。
這地荒了一兩年,這一季的收成就極差,若再按照以前的數繳糧,我們都得餓死。
”
桃花問道:“以前的租子是按分成嗎?
”
老人搖頭:“若按分成,我們也不必着急成這樣。
是以石計數,不管旱澇,都是死數目。
”
桃花眼睛一瞪:“那,那豈不是太不公平了。
若遇到收成差的年限,你們留的不就很少了嗎?
”
衆人一聽這話,都附和道:“是啊,是啊。
。
”
老人伸出古銅色的手,向桃花深深一躬,道:“所以,才會這麼不知輕重地找來了大管家,還望您。
。
。
發發善心。
。
”
一看老人向她行禮,桃花趕緊錯開身子,再扶起老人,輕聲道:“老人家不必對我行禮,我受不起。
”
将軍府的一切用度都算軍用,都是朝廷直接派發,地方鎮子上的糧食都算稅收。
地已經種了,糧食可以不用交給地主,因為他們都跑了,但上繳給朝廷是必須的。
說白了,将軍府根本不需要這裡的任何一粒糧食。
略一思量,桃花道:“這樣吧,你們種的糧食本該歸你們自己,但該上繳給朝廷的我也無能為力。
待收了糧食,隻要把該繳的繳了,餘下的,都歸你們。
”
桃花話已說完,衆人卻依舊鴉雀無聲,難道還是覺得不公平?
這可就不好辦了,國家稅法,誰也不能更改呀!
還想說一句“再想想辦法”,沒成想,衆人忽然歡呼聲一片,人人臉上滿是喜悅。
有些年長的,眼中都含着淚水。
這樣的情況倒是讓桃花看得呆了,所以,這辦法。
。
。
可行?
一直跟桃花說話的老人也是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對桃花說道:“他們都高興壞了。
若是隻交國庫,我們就不愁吃穿了呀。
”
桃花眨眨眼,問道:“繳國庫的糧食,多嗎?
”
老人連連擺手道:“不多,不多。
兩成不到罷了。
”
“那以前你們的糧食都。
。
。
。
”
“都是繳給地主了,他們的租子可比朝廷重太多了。
”
“這麼說,你們都願意這樣?
”桃花笑道。
“願意願意!
!
”衆人都哄笑着點頭,這還有不願意的?
這簡直是天上掉下的餡餅。
“可是。
。
。
”老人有些遲疑地說道:“我們要繳多少給将軍府?
”
桃花甜甜一笑:“就像我當初說的,地你們種着,直到拿着地契的人回來,将軍府一粒糧食也不要。
都是你們的。
畢竟,程将軍打仗也隻是為了百姓們不受欺淩,這兩件事看似不同,其實殊途同歸。
都希望百姓安康而已。
”
人群中一個小男孩聽了個大概,懵懂地大聲說道:“那我想讓程将軍永遠在這,好不好?
”
衆人一聽,都大笑起來,桃花正開心,忽聽得一個聲音遠遠大聲喚道:“桃花妹子!
這麼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