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鹽岩山待了十餘年,封戎還從來沒遇到過這樣一個月不見太陽的情況,這樣的天氣醞釀出的雪勢絕不可能小,折騰了一整夜,現在天也蒙蒙亮了,得帶着桃花往安全的地方去。
而他所知能不被暴風雪襲擊的地方隻有一個——鹽岩峰南面谷底,下到谷底後,他們隻需要等到開春化雪,就能重新回到鹽岩峰上。
即便從鹽岩峰下到谷底都十分困難,根本沒有路,全是峭壁山岩,來去都隻能靠一雙手攀爬,更何況是從雪線以下出,若是天黑下谷,遇到危險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桃花雖然不明了為什麼封戎這麼着急趕路,但從第一次見面到今天,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關乎生存的。
顧及他的體力,桃花屢次要求下來自己走均未得到允許,心中開始有點生氣。
連帶着,路上的聊天也顯得不那麼愉快。
“我們要去哪?
”桃花道。
“谷底。
”封戎答。
“為什麼?
”
“風雪太大。
”
“為什麼風雪大就要去谷底,我們可以待在山洞裡。
”
封戎把桃花往上托了托,道:“沒吃的。
”
“我不去。
”這就是明顯的堵氣。
“不行。
”頭不擡,腳不停。
“那。
。
。
你把我放山洞裡,你自己去。
”桃花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臉上有些羞臊。
“不行。
”這樣的想法封戎就根本沒有過,他都不知道從何時起已經默認了自己去哪都得帶着桃花。
但同樣沒想過的就是桃花今天為什麼這麼奇怪,問出的問題都很别扭。
雖然是沒事找事的無理要求,但被拒絕後桃花還是沒來由的有些開心。
趴在封戎寬厚的背上暗自竅喜,仿佛不久前哭成淚人的根本不是她。
甚至心中覺得就這樣兩個人一直走着,也很好。
封戎雖然不明白桃花的心思,但能感覺出背上的人呼吸突然輕快了許多,想必是心情很好。
但他的心情着實輕快不起來,一路上能時而會有一兩窩小獸舉家遷離,這幾乎就是在印證他的預感是對的。
即将來臨的不是暴雪,而是雪災。
桃花歪着頭看着一棵棵已被大雪壓得擡不起頭的大樹,若有所思道:“谷底,就沒有雪嗎?
”
封戎點頭道:“沒有。
”
桃花又問:“有吃的嗎?
”
再次點頭答:“暖和,有吃的。
”
他們要去的谷底,因為地勢較低,濕氣大,也相對暖和,樹木不枯,野獸不冬眠,食物相對充足,也是因為路上太過艱險,體型過大的野獸身體不靈活,往往半路就摔下峭壁,那裡倒也沒有野獸威脅。
“那麼好的地方,你為什麼不住?
”桃花不解。
張了張口,封戎突然覺得原因并不能用他擅長的三兩個字就概括。
想要整理思緒說出原委,十幾年來不去想,現在想說,卻竟然不知從何說起。
可内心卻十分想同桃花分享自己的心事,口舌笨拙糾結之下,隻答道:“我和我爹曾住谷底。
”
桃花不明白,問道:“你和你爹曾住谷底。
。
。
所以,你現在不住那?
”這是什麼道理。
封戎搖頭,聲音有些暗啞:“他死了。
”
怕睹物思人。
原來如此,換成是她,如果自己最親的人不在了,但卻要每天看着他用過的東西,想着那些說過的話,心中的傷痛也沒法消失,倒不如找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
心中微痛,桃花柔聲道:“别難過,他隻不過換了個更好的地方生活。
”
這是他十幾年來聽到的唯一安慰的話,兇中忽然又酸又疼,讓他想把桃花摟在懷裡,抱着,緊緊的。
腳下的積雪越來越厚,原本隐約可見的鹽岩峰已經十分清楚,因為灰暗而顯得沉重的天空好像要掉下來,但卻因為有筆直的山峰頂着,才沒有砸向大地。
上山峰的路的多難走,桃花依稀記得:那天,實在是因為聽到狼嚎怕得不及細想,隻一味攀爬,而現在讓她再爬一次,雙腿卻有些軟了。
封戎已經把兇前的包袱移至腰後,像以前那樣在峭壁上飛身縱躍已是不行,負傷在身體力不支,唯今之讓就是踏踏實實一步步爬上去。
心中着實擔心因為山峰太陡,桃花會抱不住他而摔落,可也隻能低聲道一句“抱緊”。
雙手抓着一塊塊突起的岩石,一步步向上。
桃花根本不敢往下看,隻在心中暗自祈求快點到達。
過不多久,桃花就覺得自己的擔心還是不夠,她以為隻要擔心不掉下去就可以了,但卻壓根沒想到陡峭的岩壁上也會有危險,因為有些東西,就是生存在岩石懸崖之上的,而那些東西,一般都會飛。
一聲鷹唳幾乎要撕裂長空,兩頭飛鷹在二人頭頂盤旋,叫聲凄厲,驚得桃花險些松手掉了下去。
她爹曾說過,鷹一般不會主動攻擊人類,遇人都會躲開,但這現在這兩隻鷹卻一直盤旋不去,讓人極為費解。
封戎暗道糟糕,沒想到這時候遇到它們。
這倆畜牲倒極聰明,知道挑時候來報仇。
可眼下主動攻擊肯定不行,這兩隻鷹一旦看準時機,撲将下來,他們二人絕對要受傷。
桃花道:“你别動,我爹說鷹不會傷人的。
”
封戎隻能心中苦笑,道:“它們是來尋仇的。
”
桃花疑道:“尋仇?
”
“我吃了小鷹。
”
“。
。
。
。
。
。
什麼時候的事?
”桃花覺得頭疼。
“不短日子了。
”
對于這無意間結下的梁子,封戎很無奈,自從喪子之後這一對鷹就時不時地偷襲他,但也知曉他下手極狠,每次一擊不中必定遠遁,讓他想斬草除根都沒辦法。
這次大雪來的特别早,許是獵不到食物去了别處,已經很長時間沒出現。
卻沒想到一出現就是在這要命的關頭。
現在人在峭壁上,懸在半空中,根本無睱顧及兩頭鷹,封戎加快度往上爬,等雙腳站上實地,再對付它們就簡單了。
兩頭鷹顯然也是一般心思,決不能讓仇人穩住身體。
仿佛知道今日能大仇得報一般,盤旋的度越來越快,眼看着就要趁勢而下。
桃花知道這樣的猛禽最是記仇,她已經不想追究封戎當初是餓到什麼地步才會去招惹這麼記仇的東西,當務之急,就是護住頭臉,鷹最喜歡的就是用尖尖的喙啄眼珠子,或者用尖銳的利爪往頭臉抓,不管哪一招對她來說都是緻命且無法閃躲的。
封戎手腳不停急攀而上,耳邊忽聞振翅聲,兩頭鷹已撲殺過來,無奈雙手緊緊抓着岩石不敢松手,準備硬受了這一下。
卻聽到背上桃花一聲痛呼。
桃花眼看着封戎無法躲閃,想都沒想就伸出胳膊,擋在他頭頂。
鋒利地鷹爪隻一瞬間就抓破了獸皮袖子,直入皿肉。
雖然已有受傷的準備,但卻沒料到竟是這般疼法,才忍不住痛呼出聲。
封戎轉頭看到桃花皿肉模糊的手臂,方知剛才生了什麼,正要回頭,卻聽桃花咬牙道:“快爬!
”
一次攻擊過後,兩隻鷹必定會再次飛起,拉開距離,尋找機會進行下一次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