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無憂絕沒想到苦等近二十年會是這樣的結果,心中又是絕望又是憤怒,心愛的人慘死後被挂在城牆上的情景總會出現在午夜夢回時。
為報愛人之仇,許多年前她也曾私下找了許多死士,一撥一撥地湧向那人府上,卻沒有一人回來,更多的是在半路就被滅口。
幾番下來,她終于知道自己早在把封聿屍體入土時就被别人牢牢盯死,隻礙于自己父親――當朝相國的面子,才沒有反擊。
但父親卻因為她的任性在朝堂上被公報私仇,多加為難。
卿相國知道自己女兒從未死心,但這仇并不是私人恩怨,牽扯太多,若兩家正面沖突,隻怕朝中所有權利分配都要重新洗牌。
況且,封聿與他并無相交,無奈之下,心生一計,說那人放話出來,自己與相國府并無間隙,也無仇怨,卿相國為何履履試探?
卿無憂聞言,幾欲為自己辯解,除了自己的自作多情,她甚至沒有一個立場出面。
而且兩家地位實屬特殊,這件事如果真的鬧大,擺到聖上面前,整個相國府都朝不保夕。
雖然一口銀牙咬碎,卻也隻能默默低頭。
老相國心疼女兒,随口說道那封聿還有後人,等後人長大,為父報仇申怨,豈不明正言順。
此下策隻為卿無憂不再糾纏,卻沒承想她竟是個死心眼的人,當下就在全國遍撒眼線,全力尋找封聿的兒子。
這些事都是玉冷溪從下人們閑聊的隻言片語中知道的,他從未經曆過感情,根本無從體會怎麼會有人用一生的時間去報一個跟自己半點關系沒有的仇。
他隻用了幾年時間去尋封戎,心中都覺得太浪費時間。
何況,卿無憂的似水年華,竟真被她當成了流水。
望着獨自流淚的卿無憂,玉冷溪不知如何勸慰,隻能安靜地陪着她。
他叫了她十幾年的娘,但兩人卻從未真正獨處過。
這樣毫不遮掩的卿無憂,讓玉冷溪覺得真實了許多,不再是從前那個隻能仰望的母親。
卿無憂的哭聲漸止,擦了擦眼淚道:“這麼多年,苦了你了。
”
玉冷溪搖頭:“你是我娘。
”
“你我心裡都明白,你雖叫我娘,我卻沒盡過一天為母之人的本份,反而處處拘管着你,讓你在荒無人煙之地苦候。
”
玉冷溪不知道為何突然提起這些,有些無措,不知道怎麼回話。
卿無憂繼續說道:“我太自私,隻一味随着自己心意行事,忽視了許多人,包包括我爹爹,還有你。
現在回想,心中覺得萬分疲勞。
竟是再也不想向前一步了。
但這麼多年的堅持,我想親眼看到結局,已經努力了這麼久,就算我隻有最後一分力氣了,也想再試一次。
”
“娘。
。
。
你的意思是。
。
。
。
”
“帶我去那山谷。
我自己同他說。
”
玉冷溪幾乎是從花凳上彈起,未加思索就地說道:“您怎可屈尊至此?
且路途遙遠,不能去!
”
卿無憂面上一冷,沉聲道:“什麼時候,竟需要你同意我的行事了嗎?
”
“小溪不敢!
”玉冷溪雙膝跪地,心中莫名慌亂。
“你先行,我随後啟程。
”
這是明擺着趕他出去了,玉冷溪木然從地上站起,開門出去。
忽又聽得屋内卿無憂道:“休息幾日,啟程時會告訴你。
”
說完,再無聲響。
桃花與封戎聽完玉冷溪的話,皆默然不語。
兩人各有心思,卻都一樣的不想說。
玉冷溪愁眉苦臉道:“我怕你們到時措手不及,快馬加鞭,省了些時間下來。
好事先通知你們一聲。
”
桃花道:“你為何這樣做?
”
玉冷溪看着桃花,正色道:“隻是不願。
。
。
再多一個我娘那樣的人。
”
心中一凜,桃花下意識地望向封戎,他的臉色一片晦暗,如煙雲籠罩一般看不清楚。
見封戎不語,玉冷溪道:“最遲明天一早也就能到了,我娘。
。
。
随從衆多,雖然下谷之路難行,可對她來說絕不是難事。
到時,你。
。
。
要多多恭敬些。
”
桃花點頭:“她是長輩,理當尊重。
”
玉冷溪心中長歎一聲,他根本不擔心桃花,他怕的是萬一封戎言語中有什麼沖撞,卿無憂貴為相國之女,當場讓人斬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封戎愈發覺得當初應該把玉冷溪弄死,現在就不會有這許多麻煩事。
他不愛思考,一向都是直來直往,這才到谷底沒多久,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多少都與眼前的玉冷溪有點關系,現在,又引來了另一個人。
事情隻會越來越複雜。
但也總得想個一一勞永逸的法子。
“來了也好。
”封戎突然開口。
吓了桃花一跳。
“哪裡好?
”玉冷溪不解,他娘隻會軟硬兼施地讓封戎把仇給報了,好讓她安心。
“把話說清。
”
“你要當她的面告訴她你壓根不在意父母的仇?
”這是在找死。
卿無憂的脾氣玉冷溪很了解,她能說出最後努力一次,就是打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要麼封戎報仇,要麼封戎死在這裡。
封戎淡淡道:“她總得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願受她擺布。
”
玉冷溪啞然,封戎這話。
。
。
說的是他?
多說無益,玉冷溪言盡于此,黯然離開。
桃花幾欲和封戎談談,但都不知從何開口,隻好默默坐着,對明天的事有點恐懼。
封戎看着滿臉憂色的桃花,輕聲道:“别怕,有我呢。
”
桃花開口道:“你我相處不短時間,我不願你冒險報什麼仇,可這仇畢竟是父母之仇,我也說不出讓你獨善其身的話。
實在左右為難。
”
“這些時日,小時候的記憶越來越清楚,我能記得我娘是為了護着我才死的。
她想讓我爹帶着我好好生活,我爹卻負了她,把我一人丢在這深山中。
我命大,才能活下來。
”封戎理了理思緒,又道:“相國小姐把自己困死,卻又想讓别人幫她解脫,從來不顧他人,自私至極。
”
“可她也會說你自私,家仇不報,自己逍遙快活。
”
封戎一笑,捏了捏桃花小臉:“我若真是走了,對你,才叫自私。
”
桃花知他一心照顧自己,玉冷溪也是早已看透,才想殺了她,好讓封戎沒有後顧之憂,眼前這左右為難的情況當真讓她後悔不已。
當初就不應該下到谷底,若他倆此刻還在鹽岩峰上,就算寒冷刺骨,但心中暢快,總好過現在這不清不楚地等着别人給結果。
桃花心中所想,封戎豈能不知,他心中也是着實後悔,可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待見到卿無憂時,就把此事解決了,她動武,大不了奮力一搏,也絕不受制于人,成為别人報仇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