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你就扯淡吧你!
做錯事一句不記得就想一筆勾銷,你想得美!
”太後娘娘不依不饒,“哀家教過來,要敢作敢當,千萬别學小人做派!
”
“青青,我真的不記得了。
我剛剛迷迷糊糊的,對你做了什麼我都記不清了,就是全身發燙……”燕清絕弱弱地解釋。
其實慕容青一開始是以為燕清絕是故意裝睡占她便宜的,但後來就覺得不對勁了。
隻是太後娘娘此時正在氣頭上,自然要借機把火給洩了,管他是不是故意的,管他無辜不無辜。
“青青,你總得讓我包紮一下,我明日還要上朝!
”燕清絕很傷腦筋,傷在顯眼的額頭上,後宮的妃嫔就别提了,明日上朝都少不得要被群臣問長問短。
慕容青冷哼一聲,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撣了撣裙福,廣袖一拂,坐到一旁的寬椅上,這才喚道:“進來伺候罷。
”
外頭的人絲毫不敢怠慢,齊齊進了門。
樂公公考慮到太後娘娘在此,又來了不少淑蘭殿的宮人,便沒多喚人,隻讓大宮女朝霧跟着自己一起進去。
進去之後,衆宮人不由得齊齊吸了一口冷氣。
一個人吸氣微不足道,六七個人一齊吸氣聲音就有些大了,至少太後娘娘覺得刺耳。
“還愣着作甚?
沒瞧見皇帝傷了麼,快去請太醫!
”太後娘娘沒好氣地說道。
樂公公連忙應了一聲,就要喚人,卻被太後娘娘打斷了:“别喚人了,讓朝霧去!
大半夜的瞎折騰,你再叫喚叫喚,整個皇宮都不得安甯了!
”
朝霧連忙應下,快步出門。
樂公公也明白了太後娘娘的意思,出去吩咐其他人各司其職,别到處走動惹得太後娘娘心煩,更别多言。
樂公公交代完,便進來掩了門,也不問燕清絕額上是怎麼傷的,隻低聲像太後娘娘借兩個宮女使使。
太後娘娘點了頭,衆人就開始忙碌起來,收拾書案的收拾書案,打水的打水,為天子淨手的淨手,為天子淨顔的淨顔,為天子更衣的更衣。
至于太後娘娘那明顯多了褶皺的衣襟和袖子,所有人都當做沒看見。
沒過一會兒,太醫氣喘籲籲地趕過來了。
今日當值的正是太醫院副院使阮正清,算是太醫院的泰鬥人物,一套望聞問切的功夫做得飛快。
末了,他習慣性地摸一把自己的胡須,下了定語:“陛下氣皿微虛,想是額上出皿所緻……”
太後娘娘聞言陰沉沉地說道:“這麼大個人了,竟還磕磕碰碰的,跟長不大似的。
”
阮太醫隻當自己是聾子,繼續說道:“脈象浮而不沉,像是服了什麼藥物……”
“這屋子裡的味兒的确不好,皇帝都被魇住了,磕着頭都不知道痛。
”說話的還是太後娘娘,不過她這回笑了。
阮太醫自然明白了太後娘娘的意思,連忙詢問樂公公,皇帝陛下今日正餐吃了什麼,糕點用了什麼,喝的是什麼茶葉。
盤查了一刻有餘,發覺入口的東西并無不妥,也無食克的狀況。
阮太醫扯了扯胡子,又問:“今日這間房裡點了什麼香?
”
這個朝霧最清楚,連忙答道:“是甯妃娘娘前些日子呈給陛下的醒神香,據說是琉州出産的,與宮裡用慣的蒲華的香料大不相同。
奴婢記着陛下今日要把折子批完,便點了那香,以為能提神醒腦。
”
天下間花種最為齊全的便是蒲華城,出産香料最高級的也是蒲華城,大燕的皇宮裡用的都是蒲華的貢香。
至于琉州,花材不多,上好的花材極少,所産的香料是入不了皇室的眼的,若非有人進獻,這種東西進不了乾儀宮。
阮太醫已經小跑到了香爐跟前,取了香灰撚了幾下,又放在鼻下嗅了幾下,再挑出沒有燃盡的碎末仔細觀其外貌嗅其香味,半晌才走回書案前,對兩位主子說道:“這裡頭有依蘭香,單獨點有舒緩情緒的功效,助睡眠,但無提神之效,也無擾人神志的效用,怕是摻雜了其他提神的東西,混雜在一起才會使人神識不清。
”
“朕有些頭痛!
”燕清絕蹙眉道。
阮太醫精神一震,連忙說道:“陛下頭痛大約是因為這香,也可能是因為額上的傷口。
待臣為陛下敷藥包紮,再服下一劑藥,陛下的頭便不會再痛了。
”
待阮太醫為燕清絕包紮好傷口,寫下藥方之後,慕容青忍不妨地說道:“朝霧,把剩下的香找出來,取一些給阮太醫,讓阮太醫回去仔細辨認辨認,裡面到底有什麼!
”
朝霧看了燕清絕一眼,見他沒反對,立即去取香。
慕容青轉頭看向阮太醫,道:“阮太醫務必要仔細辨認,将辨認結果寫下入檔。
此時哀家不但要徹查,還要追究到底!
”
阮太醫連聲道是,接過朝霧遞來的香就溜之大吉了。
太後娘娘氣場全開,顯然還沒發揮完,“小柳子,可聽到哀家說的話了?
”
柳總管連忙應下,卻不動聲色地朝一聲不吭的皇帝陛下看了一眼。
半晌,太後娘娘打了個哈欠,決定不再耗下去了,皇帝陛下才開口:“母後,朕并無大礙,此事就别再追究了。
如今時局不穩,若是将此事鬧大,恐于前朝有損。
”
雖然皇帝目無尊長直呼太後其名的事已經滿朝皆知,而太後娘娘說那句“叫哀家母後”的時候音量也不太小,但在人前皇帝還是很給太後娘娘面子的,盡管這些貼身伺候的人每次将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皇帝不必謙虛。
當今時局穩不穩,哀家看在眼裡。
況且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雖然鳳印現在不在哀家手裡,但涉及皇帝龍體之大事,哀家不能不管!
”太後娘娘義正言辭。
燕清絕想撫額,卻想到額上的傷,隻得放下提起一半的手,低聲道:“母後鳳體違和,仔細調養為好,朕這點小事無須母後操心!
”
“皇帝說的這是什麼話?
哀家是你的母後!
兒子出了事,哀家這個做娘的能不管麼?
”太後娘娘說着,突然有些幸災樂禍,“還是說,宮妃對皇帝傾慕到在香裡做手腳的地步,皇帝還沾沾自喜?
”
“母後言重了,朕沒有那等荒謬的想法。
”燕清絕鐵青着一張臉。
“果然,宮裡少了個皇後還是不行!
皇帝啊,你這後宮也确實松散了些。
”說罷,不等燕清絕再言,慕容青就起了身,蕭蕭然地擺擺手,道:“行了,哀家累了,回去歇着了。
你也别送了,好好歇息罷,若是明日還頭痛,早朝就免了。
”
燕清絕已經被堵得沒話說了,且他又頭疼得厲害,哪裡還有精力與太後針鋒相對,隻得由着她。
太後娘娘心滿意足地走了。
走在半路上,太後娘娘還感慨道:“如今這世道,做娘難,做後娘更難!
哀家這後娘着實不易啊!
”
其他人都不敢出聲,樂公公和魏紫姚黃幾人心裡清楚,皇帝額上那傷指不定就是太後娘娘打的。
惟有珍珠谄媚地回道:“太後娘娘為陛下勞心勞力,着實不易啊!
”
太後娘娘聽了之後很滿意,說以後允許珍珠多吃半碗飯。
待走到園子裡看到一處小池子,太後娘娘又忍不住咂咂嘴,道:“要是能吃到新鮮的蓮藕就好了。
”娘娘心寬體胖,完全把自己打了皇帝的事抛諸腦後了。
回到淑蘭殿裡的時候,三更剛過。
慕容青打了個哈欠,有點困了。
衆宮人見狀心中一片歡騰,娘娘您終于折騰累了。
更衣的時候,姚黃發現太後娘娘的手上沾了胭脂,她拿了濕巾一邊為太後擦手,一邊笑着說道:“娘娘還說陛下像長不大的孩子,依奴婢看娘娘才是孩子心性,連手上沾了墨都不知道,染上了裙子。
手上的胭脂能洗掉,這裙子上的卻是洗不掉了,可惜了這上好的雲夢紗,這還是前年勤王殿下送的呢,如今卻是難再尋到這麼好的料子了……”
姚黃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通,無非是舍不得這上好的雲夢紗,自去年起勤王就沒了音訊,似乎連皇帝也不知道他的行蹤。
有說是入了深山迷失了,有說是隐居山林娶了嬌妻隻羨鴛鴦不羨仙了,也有說是病死了,等等衆所紛纭。
反正是生死不明。
魏紫見慕容青閉了目,隻道太後是累極了,便扯了扯姚黃的袖子,止了她的話頭。
二人快速替慕容青打點好,服侍她躺上榻。
待宮人都退了出去,慕容青睜開雙眼,就着昏暗的宮燈看向自己的左手,似乎她的手上還染着那上等的煙雲朱砂。
天子用朱批,燕清絕的朱筆用的正是那上等的煙雲朱砂。
煙雲朱砂與一般的朱砂不一樣,它被研磨得非常細膩,做成墨條狀,用時磨一磨,朱砂盛滿那方雞皿石硯石,猶如紅霞滿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