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陛下此言差矣,政務和納妃并不沖突,就算政務再繁忙,陛下您總是要睡覺的呀,偌大一個龍床您一個人睡不嫌浪費麼,叫個人陪您睡撒,當然多叫幾個人的話就更劃算了。
還有陛下您納妃三年了還沒有子嗣,這都是妃嫔少的緣故,陛下您多納幾個妃子,保管龍種生根發芽,一年後兒女雙全……
看着滿朝文武熱情高漲,便是甯左相那素來洪亮的聲音也很快被淹沒在百官們的洪流裡,燕清絕無力地歎了口氣,雖然心中有氣,卻是發不出來,隻得憋在心裡,待文武百官們讨論兩三炷香後,毅然退朝。
燕清絕本是想下朝之後就立即去淑蘭殿見見罪魁禍首的太後娘娘,可他不如太後那般清閑,有一堆折子要批,而早朝上衆臣隻顧着議論大選之事,将正事都扔到了九霄雲外,這重擔自然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如今滿朝文武都靠不住,皇帝陛下得自個兒先解決些小事,大事則拟個章程,明日早朝讓衆臣再議一議。
這些本該都是大臣們做的,大臣們有事啟奏,大臣們草拟章程或是解決問題的法子,然後拿到朝上議一議,最後皇帝陛下做決定,了不起再做一件事,那就是指定由那位大臣草拟方案。
可如今這些事大部分都由燕清絕做了,所以他很忙很忙。
待燕清絕處理完手頭的幾件大事,外面已經落了黑,原來已經是晚上了。
燕清絕忙起來太專注,連自己吃了幾頓飯都不記得了,又怎會注意到天黑。
他喚了柳總管進來問時辰。
“陛下,已經亥時了。
”
“原來已經亥時了……”燕清絕有些猶豫。
柳總管有些不解,才亥時而已,便是現在招人侍寝也算是極早了,陛下素來到子時才就寝,現下各宮娘娘都還沒睡,點着燈巴巴地等着乾儀宮這裡的消息呢。
燕清絕舒了口氣,終于說道:“朕想去看望太後。
”
柳總管頓時了然,朝上的事他看得清清楚楚,陛下想必是要去和太後娘娘商量商量。
但是,太後娘娘如今的作息時辰與三年前大不相同了。
柳總管有些遲疑:“陛下,這個時辰太後娘娘恐怕已經就寝了。
”
“正因為如此,朕才拿不定主意。
”燕清絕無意識地撫額,卻是摸到了包紮他額上傷口的紗布。
堂堂天子,他竟然頂着紗布上朝,也算是宮中一大奇景了。
柳總管揣摩聖意,試探性地提道:“要不陛下去淑蘭殿走走?
若是太後娘娘還沒就寝,那是再好不過。
若是太後娘娘已經睡了,陛下不妨順便就去哪位娘娘的宮裡歇着。
陛下若是不想有人陪着,回乾儀宮也是極好的,隻當散散步,強身健體,龍體為重啊……”
柳總管能成為皇帝跟前的紅人,一是他從來不說不該說的話,二是他會揣摩聖意。
瞧見陛下舒展的眉頭,他知道自己又揣摩對了,便連忙喚信得過的人來伺候着,也不說去看望太後娘娘,隻道陛下想一個人安靜地走一走,别聲張。
他的這份安排燕清絕自是滿意的,竟難得地說笑了一句:“怪不得太後常說你精得跟猴兒似的,果然不假。
”
柳總管知道主子的心情不錯,便陪着笑了幾聲:“那是太後娘娘謬贊,謬贊……”
雖說是随便走走,但燕清絕沒有浪費絲毫工夫,直接去了淑蘭殿,他怕晚了一會兒太後就睡了。
到了淑蘭殿,大門已經關了,透過門縫和牆上的镂空雕花,能看見裡面昏暗一片,燕清絕的心裡不是不失望的。
他雖然面上沒顯露出來,但他遲遲沒有回頭,柳總管便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是小聲說道:“陛下,奴才去敲敲門,隻輕輕地敲兩聲。
若是太後娘娘睡了,守門的大約也打盹了,自是聽不到。
若是娘娘還沒睡,守門的肯定還醒着,自然會聽到聲音來開門。
”
燕清絕點了頭,柳總管也不喚别人,親自去敲門。
輕輕兩下,等了一會兒,沒有動靜。
柳總管心道陛下今晚要失望了,剛要轉身,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宋白露出頭來,見是柳總管,不禁有些詫異,連忙又往遠處看,見到了陛下。
柳總管連忙問道:“陛下來看望太後娘娘,娘娘可睡了?
”
知道了天子的來意,宋白連忙開了門,道:“娘娘酉時的時候小睡了一會兒,用了晚膳後卻是睡不着了,此時正躺在西暖閣的軟榻上,大約在看書。
”說罷,她恭敬地讓到一旁,讓天子進門。
走進前院,燕清絕止了步子,吩咐道:“朕自己過去。
你們就留在這裡,免得驚擾了太後。
”
柳總管低低地應了一聲,帶着乾儀宮的人站至一旁,不再跟上去。
西暖閣的門大敞着,露出一室昏黃。
燕清絕的面上不禁柔和了些,步子也輕了不少。
當年他在淑蘭殿便是住在這西暖閣,讀書睡覺,一天有十個時辰是在西暖閣裡度過的。
他開蒙晚,晚上少不得要多讀會兒書,那時慕容青就會在西暖閣陪着他,偶爾還會為他講解講解,心情好的時候甚至會講一兩個志趣故事。
尤其在頭兩年,慕容青甚至每晚就會看着他入眠才離開。
帶着一顆柔軟的心,唇角勾着笑,燕清絕踏進了西暖閣,在軟榻上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但他的雙瞳猛地緊縮了一下,唇角的笑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軟榻上,太後娘娘微眯着眼,享受着衛子衿的捏肩捶背。
因為衛子衿跪坐在她身後,從燕清絕的角度看,太後娘娘是偎在衛子衿懷裡的。
衛子衿,衛子衿,雖然早就聽說太後身邊有這麼個人,但燕清絕今日卻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衛先生。
衛子衿正對着燕清絕,因此早就發現了他。
待燕清絕走得近些,衛子衿手上的動作有意地頓了一下。
慕容青睜了眼,見是燕清絕,怔了一下,随即笑道:“皇帝來啦。
”
她絲毫不在意被人發現自己和衛子衿如此親近,尤其不在意被繼子發現。
燕清絕不吭聲,也不坐下,就在離軟榻三步遠的地方站定,安靜地看着慕容青。
慕容青似是習慣了被人注視,也不覺尴尬,大大方方地任他瞧着。
良久,燕清絕開了口,說的既不是讓他頭疼的大選之事,也不是後宮鬧的沸沸揚揚的催情香之事,而是:“看來母後在離宮的日子過得的确舒心滋潤。
”
“當然舒心!
沒有後宮亂七八糟的事煩哀家,沒有不聽話的兒子氣哀家,哀家過得不知有多快活!
”慕容青沒有絲毫委屈。
“不止。
”燕清絕突然笑了,“母後還有衛先生相陪。
想來宮中沒有離宮那般自在,有許多事都不能随心所欲。
”
慕容青絲毫不買燕清絕的帳,陰陽怪氣的話她肯聽一句你就該偷笑了,要她沒脾氣地聽第二句,完全沒可能。
于是她笑眯眯地說道:“是啊,子衿最合哀家的心意。
”說罷,她還學着燕清絕的語氣對衛子衿道:“看來子衿才是哀家的大功臣,皇帝到了你跟前就變得懂禮數了,日後你要陪着哀家多見見皇帝才是。
”
衛子衿聞言隻淺淺一笑,并不多言。
燕清絕袖子下的手握了握,他切入了正題:“關于母後所提的大選之事,兒臣以為不妥。
”
“有什麼不妥?
”慕容青閑适地抿了口茶。
“兒臣今日才收到了一批折子,雲州已經有小部分地方澇了。
折子快馬加鞭送到京城需要七八日,地方上總是在瞞無可瞞的時候才上報,想必耽誤了半月都不止,雲州的水患恐怕已經很嚴重了。
”燕清絕正氣凜然,“兒臣政務繁忙,實在沒有空閑舉辦大選。
”
這個問題在太後娘娘面前根本不算問題。
“叫禮部拟個章程,今年秋天地方上先選,選出來的秀女明年二月進京,參加三月的宮中大選。
規矩很簡單,都有先例,循着來就是了,禮部多操點心就成,無須你費心。
而且也避開了雲州的水患,不會讓你無暇分\身的。
”
“雲州水患免不了開糧赈災,那些災民也需安置,還有後續的重建事宜,以及雲州的河流改道等等,都要耗費大量的銀子。
如今國庫并不充足,兒臣豈能因為一己之私勞民傷财?
”燕清絕考慮得很周到。
慕容青頓時覺得,她的繼子是個好皇帝,處處為黎民百姓設想,真真愛民如子。
太後娘娘很感動,幾欲老淚縱橫,“放心罷,這個問題哀家想過了。
讓鄉紳富商們支持支持,誰要是贊助地方選秀,誰的閨女就能免了地方上那一關,直接進京參加宮中大選。
天下安穩,鄉紳富商們都富得流油,絕對不會花到黎民百姓一個子兒!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