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醒神香的事兒在前頭,甯宏坤怎麼也不敢奉甯妃的诏令進宮,隻得去向天子求恩典,說甯妃生病了,做父親的請旨去探望探望。
天子正忙着,他隻得候在禦書房外。
柳總管早已得了指示,笑眯眯地迎出來,道:“陛下說了,甯妃娘娘有心為陛下分憂,想來是為後宮縮減開支的事兒費神了。
甯相去探望探望也好,勸娘娘放寬心才是。
”
甯宏坤漲紅了脖子,謝過柳總管,順手塞過去一個荷包。
柳總管笑眯眯地捏過荷包裡的東西,道甯相盡快去罷,就不遠送了。
甯宏坤走一路想一路,從柳總管剛剛說的話就可以看出來,陛下不但知道這件事,還不滿意這件事,不過陛下給了他這張老臉一個面子,沒有明着處置,也沒有為難太過,讓他自己管教女兒。
女兒這事兒,的确做得過頭了。
且說甯妃削減了淑蘭殿的開支,想到太後的窘境,好一番得意。
聽說父親來訪,更是高興,歡歡喜喜地迎進來,把自己在宮裡做的大事說了一通,等着父親的誇贊。
誰料甯宏坤聽了一臉古怪的神情,“郁善,你進宮也有三年了,怎麼還是如此天真?
”
郁善是甯妃的閨名,這善字和善貴嫔的封号重了,所以她才會如此嫉恨善貴嫔。
甯妃有些莫名其妙,“父親這是什麼意思?
”
甯宏坤長歎了口氣,道:“我問你,縮減淑蘭殿開支的事是你的主意還是楊妃的主意?
”
甯妃更不明白了,“當然是我的主意,與楊妃有什麼相幹?
”
甯宏坤幾乎要被這個傻女兒氣死了,如果她今日說縮減淑蘭殿開支的主意是她和楊妃一起想出來的,他還能放心些,可她一口咬定這主意是她一個人想的,和楊妃沒關系,如此愚蠢無知,教他如何放心得下?
甯妃見父親不說話,卻神色恹恹的,不禁有些驚慌,連忙問道:“父親這是怎麼了?
若是覺得女兒做得不對,父親隻管教訓便是,為何如此?
”
罷了,自家的女兒自家疼。
不教又如何?
由着她連累家裡麼?
“你如何想到縮減淑蘭殿開支的?
”
甯妃有些疑惑,“陛下不是帶頭縮減開支了麼,後宮自然要跟緊陛下的腳步的,這都是為了雲州的百姓。
淑蘭殿也在後宮,自然是跟着縮減了,再說我又不是隻縮減淑蘭殿,便是我這翡翠宮裡也是縮減了的。
”
甯宏坤看看這宮裡的擺設,還跟以前一樣奢華,絲毫沒有改變,任誰見了都道甯妃隻是做做樣子罷了,反正後宮是她管着,她私下裡想做多少小動作都可以。
又長歎了一口氣,甯宏坤道:“把淑蘭殿的開支恢複以往,别再做這種遭人罵的事兒了。
”
甯妃原本還挺溫順,提到這事兒卻是不依了。
“憑什麼呀?
這可是為了支持陛下,為了我大燕百姓,這是做好事兒啊!
她是一國太後,更應該以身作則!
”
甯宏坤頓時有了此時在面對另一個老妻的感覺,不禁上了火氣,“太後娘娘開口了麼?
”
甯妃一愣,随即不在意地說道:“她是沒開口,但這後宮不是我在管着麼,我開了口,她還能不依麼?
再說了,這可是搏名兒的好事!
”
“你這不是開口,你是直接做了。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沒有請示太後娘娘,甚至沒提到這件事,就擅自做主動手了。
”甯宏坤直接點明。
“我就是沒請示她怎麼了?
我管着後宮,我做了她也沒辦法。
再說了,這可是為了支持陛下!
”甯妃嘴硬道。
“别拿陛下說事兒!
”甯宏坤語氣嚴厲,“你請示陛下了麼?
”
甯妃一時說不出話來,她根本沒請示燕清絕,當然說不出話來。
甯宏坤又道:“陛下同意了麼?
”
甯妃更是答不上來。
被父親步步緊逼,她頓時覺得委屈,不滿道:“父親怎麼盡幫着外人,難道我不是你的女兒嗎?
”
“就因為你是我的女兒,我才進宮來跟你說這番話,若是别人的女兒,我哪裡會管。
”甯宏坤有些無力,又有些心軟,隻得又放緩語氣,“連陛下都不敢做的事兒,你卻做了,你這是在找死呢。
”
“什麼事陛下不敢做?
陛下那是政務繁忙,顧不得後宮!
”甯妃不服氣道。
甯宏坤看着女兒有些扭曲的面龐,平心而論,若他是陛下,也不喜歡女兒這性子。
怪不得進宮三年沒有身孕,聽說那位善貴嫔容姿普通,就是溫柔如水的性子在一幹宮妃中拔了尖兒,得了陛下的寵,如今身懷龍種更是得了太後的誇贊,他日誕下皇子必是要晉妃位的。
“太後娘娘是陛下的嫡母,大燕素來重孝道,陛下隻會敬重太後娘娘,絕對不會給太後娘娘添堵。
若是讓你縮減你母親房中的開支,你做麼?
你若是做了,外人會如何看你,如何說你?
不孝可是個千古罵名啊!
”甯宏坤語重心長。
甯妃随着父親的話想了想,這才明白過來,心中一緊,連忙問道:“父親專門進宮來和女兒說此事,可是外面有什麼傳言了?
”
“你若是再不恢複淑蘭殿的開支,禦史便要彈劾為父了。
士子們,已經寫了不少文章。
”到底是什麼文章,甯宏坤沒有說。
甯妃到底是官宦出身,最是知道那些士子的厲害,父親雖然沒明說,但她知道士子們肯定沒寫她的好話。
她是要做皇後的,若是留下個不孝的名聲,就是陛下同意,士子們也不會同意她做皇後。
再說,那些禦史可是嘴裡藏刀的,若是彈劾父親,連累了甯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越想越怕,甯妃連忙說道:“父親請放心,待父親一走,我就恢複淑蘭殿的開支。
”
“你縮減得容易,恢複就難了。
”甯宏坤提醒道。
“那要怎麼辦?
”甯妃一臉急色。
“縮減的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恢複的事自然不能做得無聲無息。
你要恢複得轟轟烈烈,外頭自有父親為你打點。
”老奸巨猾的甯宏坤為女兒指了一條路。
甯妃此時也反應過來,笑道:“還是父親想得周到。
父親請放心,女兒照做就是。
”
甯宏坤見女兒雖然天真,卻還算聽話,倒也放了幾分心。
看着女兒嬌俏的臉龐,他慈愛地拍拍女兒的手,道:“陛下喜歡柔順的女子,你這性子還是收斂幾分的好。
”
方才還一臉笑顔的甯妃頓時冷了臉,道:“父親從哪裡聽說的傳言,太後娘娘可不是柔順的女子!
”
“胡言亂語!
”甯宏坤氣得兇口悶痛,剛想着女兒聽話,這就開始胡鬧了。
“父親,你不知道,陛下和太後……”
甯妃還要再說,卻被甯宏坤打斷:“以前的事無論是真是假都無需再提,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太後,名分擺着呢,那兩位誰都比你明白。
你若再胡攪蠻纏,真正得罪了太後,你這宮妃也就做到頭了。
”
“太後怎麼了?
慕容家都沒了,她一個廢太後能幹什麼?
父親不會以為她回了宮就還是三年前那個垂簾聽政的太後罷?
”
甯妃冷笑,太後回宮她雖然不舒坦,但卻沒放在眼裡,一個沒了後台的廢太後能奈她何?
若不是宮裡沒有皇後,還能由着一個太後耀武揚威?
等她做了皇後,獨掌鳳印,捏死一個慕容青就如捏一個螞蟻一般簡單。
甯宏坤震怒,一個巴掌打下去,甯妃腫了半邊臉,頓時淚眼婆娑:“父親,您為了一個外人打我?
”
甯宏坤打了愛女,也心疼得很,但還是硬起心腸說道:“你進宮前,我就告訴過你,在宮裡一定要謹言慎行。
沒想到三年過去了,你不但沒長進,竟越發胡鬧了。
我若不再打你一巴掌,士子們一個後宮幹政就要了你的命,要了甯家的命,到那時你往何處哭去?
”甯宏坤本不願說這些,怕吓壞了女兒,但他此時若是不說,天真的女兒就不會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說不定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啥事來。
後宮幹政?
這是多大的罪名!
甯妃頓時冷靜下來,好在宮裡的人都已經支使出去了,沒人瞧見這一幕,便是有一兩人聽到了什麼,再處置就是了,翻不出浪來。
喚來琳琅做了冰袋敷臉,又下了禁口令,待她下去之後,甯妃才低聲道:“父親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
甯妃承認她是有相較之心,她想讓陛下和太後都知道,這世間不是隻有一個慕容青能為天子出謀劃策,她甯郁善也能做到!
所以聽說赈災銀子難籌時,她便動了心思,想讓陛下看到她的賢能。
她是有争皇後之位的心思,但她志在後宮,并無幹涉前朝的念頭,也沒想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也算在後宮幹政的罪名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