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心裡恐慌,可也沒有退路,總不能不救秋芽子,何況,我知道那池塘水不深,也就在村口,心裡還是抱有一絲僥幸心理,救了秋芽子就跑回村,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事實證明,僥幸心理抱不得!
我一頭紮進濃霧之中,跑得十來步,就已經看不清周圍的情況了,那喊救命的聲音,更是不斷從四面八方響起,我完全失去了方向感,隻能依靠着直覺往前摸索。
事實再次證明,直覺也靠不住!
等我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摸索回去的時候,正準備放聲大哭之際,陡起一陣狂風,将聚攏在我身邊的濃霧吹的四散而去,瞬間晴空萬裡,再放眼看去,我已經站在了一片山崗上。
我隻是視線受阻,腦子卻還是清醒的,我們這确實有座小山包,在大象水庫另一面,距離我們村起碼有三十裡路,這麼短的時間内,我不可能到達山崗之上,更何況,我所在的這片山崗之雄偉,用高聳入雲來形容也不為過,四面山巒連綿,眼之所見,無不是奇峰峭壁,哪裡是小山包可以比的。
就算這山崗是真實的,我也不可能爬上來,更别說在這麼短的時間内爬上來了。
剛想到這裡,原先被狂風吹散的濃霧忽然迅速的流動了起來,但這一次卻不再是籠罩我了,而是一齊向我面前十來米處聚集,就懸空浮在那裡,如同露天電影場的電影幕布。
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濃霧聚集之處,忽然閃現出一幅畫面來,畫面中率先出現了一個高個小夥,看面相十分熟悉,可我卻想不起在那裡見過,但随即出現的幾個人,我卻一眼就認了出來,正是爺爺、老熊頭和李大瞎子!
三個老人站在一起,高個小夥站在對面,一邊聽三位老人說着話,雙手一邊比劃着,好像是爺爺他們在教這小夥什麼東西,但由于隻有圖像沒有聲音,我也隻能憑圖像去猜測,無法證實自己的想法。
随即畫面一閃,又是一座巨大的山崗,那高個小夥穿上了軍裝,和一些穿軍裝的小夥子們一起,正在用炸藥開山,就看一股煙塵揚起,他們正擊掌慶祝,煙塵之中,忽然探出一個巨大的蛇頭,直接就沖着那小夥子撲了過去。
我吓了一跳,剛想尖叫出聲,眼前卻又是一閃,我們村上殺豬的張大傻子卻出現在圖像之中,那小夥被綁在一根柱子上,張大傻子正手拿一把殺豬刀,面目猙獰,揮手對着那小夥子心髒的位置捅去。
殺豬刀還沒捅到那小夥,畫面就已經又是一變,那小夥到了一片荒山之中,旁邊還站了個天仙似的白衣女子,在他們的對面,有一個吹唢呐的漢子,正在賣力的吹着唢呐,在那漢子的身後,還跟着一擡轎子,而擡轎子的四個人,全是紙人兒。
随即畫面再變,又到一處山頂之上,群俯衆山,雲淡風輕,一群人出現在山頂之上,那小夥也在其中,到了山頂一墳墓之前,和原先在墳墓之前的人厮殺了起來,忽然墳墓裂開,從墳墓之中跳出一年輕的紅衣女子,一把将那小夥拖入了墳墓之中。
畫面到此截然而止,狂風又起,将濃霧再度吹散,随着濃霧散去,四周景象不斷飛速消散,我腳下的山崗也不斷變化,片刻之間,已成平地,在放眼看去,我正站在村口池塘邊上。
我正驚詫不已,又一眼掃見池塘裡竟然漂着一具屍體,俯面向下,看不到面目,但看衣着身形,正是秋芽子!
這池塘之前因為黃老二的事情,水一度被抽幹了,這兩個多月裡的雨水再度積滿,但水位仍舊隻有一米來深,按理說,是淹不死人的,秋芽子水性比我還好,怎麼可能會被淹死在池塘裡呢?
但這個時候,我卻根本想不到這麼多,其實想都沒想,直接就跳了下去,奮力遊到了秋芽子的身邊,一扯一翻,将秋芽子翻了過來,拖着衣後領就向岸邊拖去。
我實際上隻比秋芽子大一點,這家夥比我也矮不了多一點,我将他弄上岸來,已經精疲力盡了,也不知道怎麼的,心裡竟然一點懼意都沒有,直接躺在秋芽子的身邊,呼呼直喘粗氣。
稍微休息了一會,我翻身起來,擺弄了幾下秋芽子,一點反應都沒有了,面色一片青白,頓時大為傷心,嗚嗚哭泣了起來,哭了一會,将秋芽子背了起來,一直背到我家門前。
村上依舊一個人都沒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人也累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隻好将秋芽子放了下來,自己進門找了個涼饅頭填了下肚子。
就這一會的功夫,等我再出門的時候,已經有幾條狗在撕咬秋芽子的屍體了,我急忙拿了根棍子将幾條狗驅趕了開來,心裡一想,這樣也不是辦法,村上也沒個人,就剩我一個,我不能讓秋芽子的屍體被狗啃了,得挖個坑給埋了,等秋芽子的家人回來再說。
由于年紀實在太小了,也不知道埋屍體之前還有些啥步驟,應該埋在那?
幹脆啥也不管了,拿了把鐵鍁,直接将秋芽子背到了他家門前的菜院子裡,就地挖起坑來。
人在絕境之中,究竟能爆發出多大的潛力來,誰也不知道,我一個小孩子,在整個村莊空無一人的情況下,身邊還有一具屍體,非但不知道害怕,反而用了半天的時間,愣是将坑給挖好了,有大半人深,實在挖不動了,才将秋芽子放了進去,填上土給埋了。
埋了秋芽子之後,夜幕也降臨了,面對這秋芽子的墳墓,我的恐慌感才發作了起來,哇的一聲就哭,恐懼、委屈、孤獨和無助,都随着眼淚水肆意傾瀉,本來就勞累了一天,又餓又累,再這麼一哭,最後竟然趴在墳墓上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有土灑在我臉上的時候,才将我驚醒了,擡頭一看,卻是四五隻狗正在刨着秋芽子的墳,大概由于我埋的不深,屍體的氣味吸引了它們,我頓時大怒,這幾條狗也實在讨厭,白天被我驅趕走了,現在竟然還來刨墳,當下就将挖坑時用的鐵鍁一拿,起身就打。
幾條狗見我猛的蹿了起來打它們,頓時一哄而散,我追了幾步,竟然有兩三條又繞了回去,繼續刨墳,我急忙又奔了回來,将狗驅散開,也不敢追了,就拿着把鐵鍁在墳墓旁邊護着,而那些狗也不離開,就在周圍遊蕩,不時對我叫上兩聲,卻也不敢再過來了。
我心裡着急,這樣下去可不行,我也不能一直在這守着,别的不說,肚皮已經餓的前兇貼後背了,可也沒有别人來頂一下,我一離開,這些狗一定還會繼續刨墳,這該如何是好?
剛想到這裡,忽然響起“汪汪”兩聲狗叫,聲音洪亮至極,卻是來自我身後,我急忙一轉頭,一眼看去,頓時就又是一愣,竟然是我白天看見的那條大白狗!
那條大白狗正站在我後方不遠處,叫了兩聲之後,就閉上了嘴,冷冷的看着我,我心裡一陣陣的發毛,這隻大白狗是在太大了,真要沖過來,我雖然手裡有鐵鍁,也不一定是對手,何況還有其他的狗搞不好也會幫忙,一想到這裡,手心都止不住的冒汗。
可奇怪的是,那條大白狗始終沒有對我展開攻擊,隻是冷冷的看着我,而原先那些狗也都出奇的采取了統一的姿态,全都盯着我看,那些眼神,完全沒有以前的溫順和忠誠,取而代之的,是兇惡和邪性!
我的雙腿都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心裡害怕極了,可我卻不能撒腿就跑,隻要我一跑,秋芽子的屍體應該很快就被它們刨出來,分而食之,為了秋芽子,我也得堅持住,隻要它們敢上來,我就和它們拼了。
沒想到的是,那隻大白狗在和我僵持了片刻之後,似乎看穿了我的決心,緩緩向後退去,随即又是“汪汪”叫了兩聲,一轉頭就走,而其餘的幾條狗,竟然也都乖乖的跟了上去,紛紛跟在那大白狗的身後,緩緩向村内走去。
我暗暗的松了一口氣,伸手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抓着鐵鍁又挖了好多土,将秋芽子的墳堆的更高,還踩了一會,想着踩的緊實點,好讓那些狗不容易刨。
等我将這一切弄好的時候,那大白狗卻又從村内出來了!
這一次,它的身後帶了一大群狗,黑的黃的、大的小的都有,甚至還有幾隻還是狗娃子,足足有幾十條,全都一聲不吭的跟在它的身後,看着架勢,好像全村的狗都被它領來了。
但這次那大白狗都沒有停留,就帶着一大群狗,在月光下,緩緩的向村外走去,一直從我的視線中消失,連個頭都沒有回一下。
我愣愣的看着這一切,身體忍不住的顫抖,這太他媽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