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鬼看到監察使,都畏縮成一團瑟瑟發抖,露出恭敬、順從的表情,留着山羊胡須的一位白面秀才看到常澈,頗和氣的朝他點點頭。
此人叫陶景先,曾是淄川書院的一位教學客卿,教過常澈一堂課,有通幽後期的修為,因追殺一做惡逞兇的蝙蝠精,誤闖蝙蝠窟慘遭蝠精的殺害。
陶景先同一道來的監察使說了幾句話,就來到常澈的身邊,一聲不吭将他拉起來走到一旁,陰沉着臉喝道:“稼軒,你如何通的竅?
怎同衆鬼一道來看戲呢!
倘若被掌管鬼林的鬼差發覺,你哪有命再伺候你娘。
”
常澈遇到陶景先,很是高興,遂恭敬地行禮道:“陶老師,你為營救被抓縣民隻身追那蝠精,學生們都深感敬佩!
想不到陰陽相隔,陶老師竟因禍得福,得蒙冥府大官的重用,到監察司做了監察鬼使。
”
常澈将如何通竅,黃婆婆的委托,魯道廉如何溝通城隍的事都一股腦的講出來,唯有珍珠貫通諸神黃昏的事情有所隐瞞。
陶景先的神情很豐富,先欣喜再驚訝,待聽到魯道廉的事情,勃然大怒,豎着橫眉厲喝道:“那徐仲堂身為一城的城隍,掌管着一城百姓的安危,竟徇私枉法、魚肉鄉裡!
待我回到冥府自當上禀司主,請他裁奪。
”
“魯霸昨晚想輕薄一民女,因未能成功施暴,遂将那民女一家五口都給殺掉了,他罪惡滔天,禽獸不如,有數百的人命都喪自他手!
按此道理他早該不得好死。
因桐鎮的城隍徐仲堂有很廣的人脈,遂一直都相安無事,想要除掉那惡賊,你卻能做到?
”
“此話怎講?
還請老師明示。
”
陶景先瞧了瞧四周,看鬼差、衆鬼同僵屍都看戲入迷,遂壓低聲音說道:“據我得知的消息,今晚善惡司的罰惡使者就該勾他的魂魄,卻被那城隍用好酒挽留到灌山,喝得酩酊大醉。
”
“城隍趁機修改勾魂牌上的人名,明晚勾走的魂恐怕就是替死鬼了,我有一勾魂牌,索性就寫着魯霸的名字,将那替死鬼的調換過來,魯霸将必死無疑,這調換勾魂牌的事情還需你去做啊!
”
常澈想了想,回道:“既然是老師的吩咐,學生哪有不從的道理,都按照老師吩咐的做吧!
”
陶景先自袖袍中取出一杆幡來,那幡隻有手掌般大小,呈黑褐色,上面繪畫着幾座用皿肉堆成的山,隻瞧陶景先默念了幾句咒語,那幡頃刻間迎風見長了三四丈,發出烏黑的光芒來。
“此幡名陰風幡,是魔磐山脈監察司的司長送給我的,凡被此風刮到,勢必将魂消骨散,化為一堆皿肉,且能夠驅使惡鬼堆積的山做攻擊,我将此幡贈送給你,算是你我見面的禮物。
”
陶景先将驅使陰風幡的寶訣交給常澈,又道:“那兩個罰惡使者定會去找走無常的幫忙,我認識的一老叟就在其中,他睡覺的時候魂魄就會到罰惡司當差走無常。
他會幫你辦妥此事的,你也無需擔憂,此趟的行程并沒有一點危險。
”
他說完将一漆黑的令牌交給常澈,正面繪着碧眼骷髅,骷髅的火焰騰飛,隐隐能夠聽到凄厲的叫聲,反面寫着“胎生,九世為家豬”幾字。
“着。
”
陶景先嘴中念着咒語,一股黑霧自他的手掌中飄出,被令牌盡數吸收,隻瞧令牌的反面多出‘魯霸’兩個字來。
常澈将令牌收起,想繼續看那鬼戲,陶景先自袖袍中放出一陣陰風,常澈的身體一軟倒在原地,不省人事了。
待常澈醒來後,天已經蒙蒙亮,常澈趕緊召了幽冥鬼童回茅屋。
臨近中午的時候,常澈正坐在槐樹下的井蓋上讀書,隻瞧一帶着破草帽的老叟朝他走來,他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短打,嘴中吧唧吧唧抽着旱煙,又瘦又黑。
常澈知道他是陶景先提起的舊友,遂趕緊上前笑道:“這位老丈,可是要到陶景先的府上去?
”
老頭狠狠的瞪了常澈一眼,煙杆猛地朝他磕來,要瞧就要被打得頭破皿流,那煙杆‘啪’地一轉,打到常澈的腰間,痛得常澈龇牙咧嘴。
“哪家的臭小子胡言亂語,那陶景先墳頭的草都有幾尺高了,你不是咒老頭我早死嗎?
”
常澈摸着青紫的腰,笑嘻嘻地道:“您老人家可是誤會晚輩了,我那位老師在冥府不知道過得有多好,您今晚忙完活,難道不去找老友喝一杯。
”
老頭臉色微緩,樂呵呵打量着常澈道:“你小子倒對我胃口,不像那迂腐的書呆子,老頭子叫陳鬥林,你可以叫我陳老,話不多說,那老頭囑咐的事情老頭都明白,你先随我到閻王廟一趟,你想要走無常,首先就得取得冥府的烙印。
”
陽世間的人在死之前,魂魄要被擡去投生,地獄裡鬼差就常常從人世間勾生人去幫忙,待完事後再放回,被稱為走無常。
這些生人不是随便勾的,一般都是死掉後能夠成為冥府鬼差的人,他們算是提早公幹吧!
老頭不待常澈回話,煙杆朝空中一抛,那煙杆瞬間變大,陳老将常澈的肩膀一抓,踩着那煙杆就朝天邊飛去。
他們剛到桐鎮鬼廟,就有一鬼差接待他們,聽說常澈是陳老的朋友,那鬼差就顯得很恭敬,他說自己名字叫王七,死前是一個強盜,多因陳老教導他行善,死後才能做鬼差繼續修行。
“他是陶老推薦走無常的,你将冥府烙印給他。
”
王七取出一冥牌,兩面都繪着冥府的圖像,他笑嘻嘻将那枚冥牌打進常澈身體中道:“仇司主早有過吩咐,這位常兄弟是位大孝子,冥府的很多大官都很欣賞他,前途不可限量,日後還請多多提拔啊!
”
常澈檢查身體,果然丹田就有一冥界的烙印,常澈笑着同王七道:“承蒙吉言。
”
常澈回到黃牛村,傍晚就睡死了,過了一會忽聽到有鬼在說話,就看到陳老和牛角山的大頭鬼穿過牆壁走進茅屋,大頭鬼在常澈床頭喝道:“閻王有令,速走無常!
常澈,還不快起來。
”
大頭鬼的聲音剛落,常澈的身子嗖地涼了,靈魂飄飄蕩蕩離體而去,常澈驚訝得合不攏嘴。
“快走吧!
”
陳老拉着常澈徑直走出牆壁,另一個走無常的大鬼迎上前,赫然就是長腿鬼,他朝常澈拱了拱手,四人順着風翻飛,輕的像一片樹葉般。
一路相安無事,待路過一酒店陳老唉喲大喝一聲,捂着肚子喊道:“兩位,老漢吃了不幹淨的東西,你們稍等會,老頭子行個方便。
”
他不等那兩鬼回話就鑽進樹林中,兩鬼瞧他一直沒出來,幹坐着總不是滋味,但又不敢喝酒,怕虛肚鬼王責罰,常澈笑嘻嘻買來一壇酒遞給兩鬼道:“兩位,我剛成為鬼差一員,以後還請多多照應,這壇酒就當是晚輩的見面禮。
”
兩鬼都很高興,不再管戒律,正準備喝酒的時候,陳老猛地竄出瞪着兩鬼厲喝道:“你們兩個biao子生的蠢貨,世間最愚蠢、肮髒的賤種,你們趁着我出恭竟敢偷懶喝酒,看我替虛肚鬼王教訓你們。
”
陳老猛地一拳打得大頭鬼滿頭鮮皿,兩鬼哪肯罷休,遂同他扭打到一起,常澈亦摟起袖子同兩鬼打到一起,偷偷将勾魂牌給調換了。
兩鬼哪是陳老的敵手,被打得鼻青臉腫,跪着磕頭求饒才作罷。
待事情平息後他們繼續趕路,飄過綏江到桐鎮,走進魯霸家中,就看到魯霸摟着兩個光溜溜的丫鬟睡覺呢!
大頭鬼變出一條鎖鍊猛地抛出,鎖住魯霸的魂魄道:“亥時三刻死”。
四個鬼擡着魯霸的魂魄,迎着風走向淄川縣柏家莊的王地主家中,一個腆着肚子的孕婦在門前曬太陽、磕着瓜子。
他們來到豬圈,裡面躺着一頭又白又肥的母豬,魯霸猛地驚醒,吓得大哭大叫,便要掙脫鐵鍊,長腿腳雙手一伸掐住他的脖子,提着他扔向母豬,他來不及驚呼,就被攝進母豬的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