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璀璨,川流不息的漢江大道上,某個穿着深色休閑T恤,手裡拽着瓶歪嘴郎的男人直愣愣站在馬路邊,引得來往不少車輛瘋狂按着喇叭,甚至還有按下車窗咧咧罵着“找死啊、急着投胎不是?
一類的話語。
看着身邊風馳電掣呼嘯而過的汽車,男人掏出手機:“喂,強子嗎?
我,餘峥!
”
對面的聲音很吵,隐約聽得出在某個喧嚣的酒吧,不過很快回話:“三哥。
你這個五好男人,今兒個怎麼有時間聯系兄弟我?
是不是嫂子商虹出差去了外地,本性顯露了吧!
”
深吸一口氣,餘峥臉上泛着苦笑:“少廢話,老子在漢江大道雙子立交旁,十分鐘給老子開車過來接我。
”
那面的強子聽出餘峥的語氣不正常,小心翼翼問道:“怎麼了三哥,和商虹吵架了?
”
餘峥喝了一口烈酒,漠然道:“老子離婚了!
”
語罷,挂掉電話,從上衣口袋裡掏出香煙和打火機。
隻是,還沒等餘峥把香煙點燃。
一道炫目的燈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然後便是刺耳的刹車聲和女人的尖叫聲混合,餘峥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整個人被撞飛數米遠。
最後在他昏過去之前,看見那輛肇事跑車上,慌忙走下來一個衣裝時尚的女司機,接着雙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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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峥覺得自己的腦袋,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而且渾身如同重症肌無力患者,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他努力想睜開眼睛,卻是始終被包圍在黑暗裡。
“老子不會成為植物人躺在醫院吧,那些新聞報紙上被車撞成植物人的例子多了去,不會那麼倒黴吧?
”
餘峥心裡有十萬頭神獸“草|泥|馬”飛過。
自從一年前父親因貪污入獄,母親為此壓抑患上輕度精神病,原本幸福的家庭土崩瓦解,而那場通過政治聯姻的婚事,也如同一堆泡沫再也無法維系,毫無例外的離婚,而自己也被人踩在地上一文不值。
默默承受着家庭的劇變,彎着腰在父親曾經那些把酒言歡的朋友面前說情,餘峥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人走茶涼。
“變成植物人也好,灑脫!
”
餘峥試圖睜開雙眼無果後,便不再試圖掙紮,心靜下來後,耳邊徐徐傳來微弱的人聲。
“醫生,孩子沒什麼大礙吧?
我們校方已經通知了學生家長,應該馬上會到了。
”
聲音很輕柔,像黃莺般,軟綿綿的。
餘峥覺得很熟悉,就好像在心底裡永遠記憶不曾忘記了那般。
“有輕微的腦震蕩,需要住院觀察幾天,估計等會兒就會醒來。
歐老師,現在的孩子不好管啊!
”
眼前一片黑暗的餘峥,聽到了醫生和一個很熟悉女音的對話,心道自己沒變成植物人,隻是輕微腦殘了,這算不算自己命賤呢?
不對,他腦袋狠狠刺了一下。
歐老師?
剛才那個醫生叫她歐老師?
歐元音?
餘峥難怪會覺得聲音如此熟悉,那個曾經是所有東湖中學師生眼中暗戀的老師,誰會在高中三年裡不對她那獨特的軟音魂牽夢繞?
而且,餘峥從未對任何人說過一件藏在他心底裡最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的主人翁正是歐元音。
因為,歐元音是他餘峥的初戀。
老天,讓我睜開眼吧!
餘峥努力想要看見光明,不為别的,隻為再看一眼歐元音。
算了算,自己已經快十年沒見過她了!
餘峥瘋狂地轉動眼球,甚至武動雙臂,鐵了心要打破困住自己的黑暗囚籠。
終于,在他的努力下,慢慢看到一絲光明。
他一咬牙,完全睜開眼,如同肥胖的人減掉了贅肉,渾身輕松。
眼前的景象,清晰而陌生。
讓餘峥驚訝的是,正在和醫生交談的女人正是歐元音,正如同當年高中時的樣子,帶着一副金絲眼鏡,知性、優雅、唯美。
穿着修剪得當的黑色瘦身小西裝和一條長及腳背的黑色西褲,西褲将她圓潤的曲線顯露無疑。
讓人不難聯想到,不管她到什麼樣的年齡,都是吸引人的美女。
“元音!
“餘峥顫巍巍叫了聲:“你變年輕了,和當年一樣年輕,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好想你。
”
餘峥從東湖中學畢業,已經十餘年,歐元音的容貌一點都沒改變,讓他都開始懷疑是不是在做夢。
甚至非常滑稽地在自己臉上扭了幾下,疼痛讓他覺得不是在做夢而是真實的。
而他所說的那句好想你,也的的卻卻是心裡話。
尤其是在遭受家庭的劇變後,能看到曾經喜歡的人,誰不會産生懷念的情愫?
沒想到,自己淪落到這般地步之後,居然是歐元音來看望自己,餘峥心裡如同打翻五味瓶,橫豎不是滋味。
見餘峥醒來,而且還莫名其妙地說了那種大膽的話。
歐元音結束了和醫生的交談.看得出她粉白的臉蛋,有那麼一絲紅暈,但本着為人師表的職責,歐元音以教育的口吻,說道:“餘峥,你能告訴老師,你為什麼和文科班的趙澤生沖突,而且兩人還相約放學後聚衆鬥毆?
你可知道,這件事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
“聚衆鬥毆?
”
餘峥一時沒弄明白生了何事,明明是自己被人撞了,怎麼在歐元音嘴裡就變成了聚衆鬥毆?
餘峥努力掏空記憶,歐元音口中叫趙澤的人他知道,校體訓隊的體校生。
他記得自己在高三那年,在籃球場打球時和體訓隊趙澤打了一架,為此還受到學校的警告處分。
難道,我回到了高中時代?
餘峥不是傻子,一個突然變年輕的歐元音出現在他面前,還沒讓他往這方面思考,但聽到和趙澤兩人在校門口打架的事也出現了,種種迹象讓他開始審查自己是否像某些小說中主人翁經曆的重生事件。
自己被車撞了,然後回到了十二年以前的2oo3年?
餘峥忽略了歐元音此刻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他開始慢慢觀察四周。
病房的設施很陳舊,醫療條件也不像現代化的醫院。
透過窗戶看出去,外面并沒有高樓大廈,一排排低矮的樓房,如同十多年前未拆遷改造時的樣子。
東湖區客運中心的牌子,就挂在對面那棟老舊樓房的前面異常醒目,而大學畢業以後,通過父親的關系考進東湖區政府辦公室的餘峥很清楚地記得,2o1o年東湖區全面改造,為了打造漢江市東湖區旅遊度假景區,以前的東湖客運中心搬遷到漢江西客站,緊挨漢京高鐵。
餘峥一刻也不能平靜下來。
他的心此刻正承受着驚濤駭浪的拍打。
如此真實的世界,根本就不容有絲毫懷疑,重生的事實,應該錯不了了。
餘峥豁然擡頭,眼神中透着與他年齡不相符的沉穩,讓歐元音都感覺到這個學生的不同。
“元音,離高考還有多少天?
”餘峥記得他和文科班趙澤打架,是在高三下學期,離高考也就接近6o天的距離。
歐元音很不适應餘峥親昵的稱呼,但還是回答道:“你明知道還有6o多天就要高考了,還和學校同學打架。
按照學校的意思,為了防止高三學生在高考來臨之際越浮躁的心理,決定抓典型樹典例,等你傷好之後,寫一份檢讨,在全校師生面前深刻認識自己的錯誤。
”
要說不生氣,純粹是假話,餘峥是歐元音班上的尖子生,這種學生在高中時代,是非常受老師關愛和照顧的。
偏偏餘峥又是那種成績好,又特别喜歡惹事的學生,歐元音對他是又愛又恨矛盾的很。
歐元音的回答,讓餘峥的心狠狠地捏了一下。
而他僅僅說了句”知道了“然後陷入沉默!
很可笑的,自己不出意外重生了!
想到這個非常滑稽的問題,餘峥開始重生後漫長的适應期,就連歐元音口中性質惡劣的打架事件,在餘峥眼裡都沒有絲毫想為自己争論的心思。
歐元音有些吃驚,按照以往,餘峥肯定要和自己争論一番,因為她知道這個學生是個大男子主義者,别說讓他當着全校師生念檢讨,哪怕是讓他說個錯字都很難。
反倒是餘峥的今天安靜的回答,讓歐元音以為,這孩子難道打了一架轉性了,這是好事兒啊?
其實,是歐元音誤解了。
現在的餘峥,還沉浸在重生之後的驚駭中。
他那裡有閑心去考慮寫檢讨的事情。
他的腦中,已經勾勒出自己從此刻開始,至十年以後的所有畫面,包括自己高中畢業上大學,然後考上公務員和家裡安排的對象商虹結婚,然後父親因貪污受賄锒铛入獄,母親患上了輕度精神病,再然後就是離婚,等等記憶中一切事情。
等餘峥把所有事情都回憶完後,他眼中不在感到迷惘,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期待。
幸運女神,向他打開了一扇窗,而這扇窗,讓他多了一次重新洗牌的機會。
他感激命運之神,讓他又從頭開始了自己不完美的人生。
他甚至暗暗決定,那些曾經放棄過的東西,重活一次一樣都不放過。
包括眼前的初戀歐元音,那個在曾經純情歲月中無法忘懷的情愫,不會再因為那個古闆的父親一句話就将之扼殺。
他擡起頭,帶着一股沖動。
。
“元音,好久、好久,我一直在拼命的找你,幾乎找遍了整個世界。
你可知道,我多想你,多愛你,你怎麼忍心離我而去!
”
餘峥異常大膽面對近在眼前的歐元音說出了心裡一直想說的話。
他覺得自己曾經努力堅持的,現在完全沒必要堅持,而曾經放手的,現在就要把它們抓住。
盡管他忘記了,現在還是2oo3年的高三,他和歐元音還沒有認識,但并不影響他看見最愛的人心中有說不完的話。
餘峥”元音“這個親昵的稱呼,讓歐元音愣了足足幾分鐘。
在老師眼中,高三的孩子早戀是正常的,但餘峥這也太大膽了吧,雖然現在四下無人,可歐元音還是感覺臉上火辣辣的。
她甚至在心裡也開始疑惑,自己什麼時候讓餘峥找不見了,自己什麼時候和餘峥耍朋友了,她可是有男朋友的人。
“餘峥,老師不反對早戀,也不反對自己的學生喜歡上自己。
可你要知道,愛情的世界裡,并不是你說喜歡那就是喜歡。
老師已經有男朋友了,你将來也會找到你自己的另一半。
”
歐元音盡量平和,帶着善良的愛憐開導一個早戀的學生。
她又如何明白,此刻的餘峥其實很想告訴眼前的歐元音,用不了多久,你那個考入國家x委的男友,會給你寄來結婚請柬,宣告着你們的愛情從此結束。
而自己也即将成為你下一任男友。
餘峥閉上眼,他在東湖中學,擁有着太多的回憶。
到頭來呢,曾經自以為圓滿到讓全世界羨慕的家庭,終究抵不過世間的庸俗,那本離婚證就是嘲諷。
回檔這一世,我不要再有遺憾!
餘峥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看着眼前的歐元音,他決定把曾經生過的事,提前預演。
“元音,我有個請求。
”
歐元音非常不适應餘峥的親切道:“說吧!
”
餘峥盡量平靜說道:“我英語口語方面,還不是很理想。
我想在高考前這段時間,每天晚自習下課後,你能單獨給我輔導半個小時嗎?
”
歐元音想也沒想,應答道:“可以!
隻是不能太晚了,你是走讀生,晚上還要回家,路上怕不安全。
”
故事提前預演,是否如曾經那樣,歐元音在幫助他輔導英語這段時間,兩人開創了東湖中學師生戀的先河。
如果當初不是自己的父親濫用職權,把歐元音調離東湖中學,自己是否又是另一種不同的人生?
餘峥隐約期待着這一世的改變,此時,病房門口66續續就走進來數道人影。
曾經的餘峥總以為自己錘煉的百毒不侵,但看見為兩張年輕了十多歲的面孔,仍舊不争氣地流着眼淚,輕輕地喊了聲:“爸、媽。
”